周进把她往上面提了提,两人面对面的窝在被子里,他依旧还是闭着眼睛,薄唇却亲了过来,在她唇上狠狠地碾了一下,才道:“你若是不想睡,咱们还有很多事可以做。”
卢娇月可不是未经过人事的小姑娘,吓得赶紧闭上眼,道:“我马上就睡。”
心里却是直打颤,她可不想再来一次,那会儿她还以为自己快死了。忍不住思绪又涣散开来,若是明天他还要,自己到底要不要给他。
给,她疼得受不了,不给,其实她心里也是想给的。虽然很疼,但是那种水乳相融的感觉真的会让人忍不住沉醉进去。
想着想着,卢娇月便睡着了。
而此时周进却是睁开了眼睛,他心里喟叹了一声,将她往怀里拉了拉。她倒是睡得好,可他今晚注定是彻夜难眠。
天方破晓,鸡已经叫了很多遍了。
卢娇月猛地一下自梦中醒来,瞅了瞅外面的天色,便赶紧坐了起来。她的动作自然也惊醒了刚睡着没多久的周进,早上直到外面鸡叫三次,周进才将将睡去。
“急什么?”看着她着急在炕上找衣裳的动作,周进不禁问道。
卢娇月转过头来,才发现他也醒了。当即意识到自己中裤还没穿上,身上就穿了个肚兜和一件中衣,她赶忙用上衣遮了遮,道:“时候不早了,今天还要给你娘敬茶,我得赶紧起来做饭。”
按乡下的规矩,新妇第一日早上是要洗手作羹汤的,以示自己灶上的手艺。卢娇月昨晚儿睡过去之前,便交代自己不能睡过了,哪知还是睡过了头。
周进一把拉住她,将她往被子里带,“急什么,今早不用你做饭,我姐家的婆子被她给带来了,昨儿她便交代我让你不用起早,睡足了再起来。”
“可这怎么好……”
“有什么不好的,你听听外面动静,都还没起来,咱家以后就咱俩,没有那么多的规矩。”
卢娇月只能又躺下。
刚躺下没多久,就听见外面有人走动的声音,紧接着又听见周腊梅和一个小孩子的说话声,卢娇月再也躺不住了,折腾着要起来。
眼见如此,周进也只能跟着起来。
“那是我外甥,是我姐的独子,今年才三岁。”周进说道。
这个卢娇月是知道的,当初她在李家便见过两次,且新嫁娘成婚次日要见家里的长辈和晚辈,并要奉上自己所做的鞋、手帕之类的小物件,以示自己针黹手艺好。
做羹汤、显针黹,都是作为新妇进入一个新家庭之中,对自己的展示,代表着自己可以勤俭持家,让家中长辈可以放心将小家交给自己。这些道理不拘乡下城里,举凡是明理的家长,都会这么教导自己的女儿。
柳氏当初是这么教导梅氏的,梅氏自然也是这么教导卢娇月的,所以她对这些极为看重。出嫁之前便绣好了今日要拿出来的礼物,不光给周腊梅一家准备了,甚至连庄氏都有。
卢娇月穿好衣裳,便去小间里洗漱,等她出来的时候,发现屋里的桌上放着一个托盘。托盘里放着几样小菜,和一碟子馒头,还有两碗熬得粘稠的小米粥。
“先别忙着收拾了,我姐把早饭给咱们送来了,先吃了再收拾。”
卢娇月感觉有些羞愧,自己作为新妇第一天,竟然如此失礼,竟让大姑姐给自己送饭吃。
周进自然看出她的心思,好笑地一把拉过她来,“好了,我不说了嘛,我姐我娘都不是规矩大的人,知道你昨晚儿累着了,不会挑你毛病的。”
这话一出口,卢娇月顿时也不羞愧了,而是变成了羞窘。
这人,这人真是口没遮拦!
“来,你是喜欢甜口儿,还是咸口儿的?”周进将她拉坐在桌前,问她。
卢娇月看了一下,发现大姑姐真是体贴,竟然还捎带了一小罐儿白糖。
“我记得听你爹说你最爱吃的就是白糖鸡蛋水,要不然我给你碗里放点儿糖?”说着,周进便拿起糖罐里的小勺,舀了一小勺糖放进她的碗里,又用汤匙搅了搅,推到她的面前。
明明五大三粗一汉子,块头大脚大手也大,却拎着小汤匙做出这样的行举来,着实让人有些忍俊不住。卢娇月看着却是红了眼,明明知道不该这样,她却是又忍不住想起上辈子的一些情形。
杜廉看似文质彬彬,貌似体贴,实则他除了对她说两句甜言蜜语,却从未为她做过什么事。还记得上辈子新婚头一日,她作为新嫁娘忍着浑身的酸痛起来,因为起的有些晚了,只是随便收拾了一下,便急急惶惶去灶房为全家人做饭。
上辈子她一直被家里人宠着,知道许多事该怎么做,却动手的次数少。连火都不会烧,又是忙着烧火,又是忙着做饭,一顿饭坐下来,弄得整个人蓬头垢面、满脸灰黑。
好不容易将饭做好了,端过去。杜廉像个大老爷似的坐在桌前,连把手都不伸,甚至看她的样子颇有些诧异。而婆婆杜寡妇和小姑子杜鹃儿,也是同样的神色,虽她们已经尽量遮掩自己的神情了,但卢娇月还是从中看出了厌恶与嫌弃。
那时候她不懂,只是以为自己做的不好,甚至心里惶惶然,怕会招来厌弃。事隔许多年以后再回想,却发现很多东西其实早就有端倪,只是她是个傻的,从未认真想过这一切。
对比此时,同样是丈夫,同样是姑子婆婆,却体贴如斯,卢娇月一时哽咽在喉,不知道该如何形容自己此时的心情。
“怎么了?吃个饭你倒还眼泪汪汪的了,不喜欢吃甜口的,那我这碗给你。”周进将卢娇月面前的碗,端到自己跟前来。
“不用,不用,我喜欢吃甜口的。”卢娇月赶忙按着自己的碗,拿起汤匙,一勺一勺朝自己嘴里喂去。
“真还是个小姑娘,让我姐看见,还会以为我欺负你了。”周进状似感叹地说道。
看着他那样子,卢娇月破涕为笑,“哪有,我就是有些感动,没想到……”
“好了,我知道你初嫁过来,心里紧张。我之前不说了吗,以后咱家就咱俩,我姐和我姐夫这次之后就要去府城了,至于我娘……”周进顿了一下,“她也是要离开的。”
卢娇月这才想起男人的家事,不禁有些愧疚自己不该让他想起这些事情来,忙道:“我以后不会了。”顿了顿,她又道:“以后有我陪着你呢……”
说到最尾端的时候,声音已经小到让人听不见了。周进却是心中一暖,也没说什么,只是伸出筷子给她夹了筷子菜。
两人很快便用完早饭,卢娇月将桌子收拾了一下,又去炕那边将炕上的散乱收拾干净,才又去了小间洗手净面,回来坐在妆台前给脸上涂了层面脂,并梳了头,才算停当。
这期间,周进一直歪在炕上看着她。
对着镜子照了照,卢娇月又给自己抹了点胭脂,感觉有新嫁娘的喜庆却又不失礼数,心里才算安定了一些。
“走吧,去给你娘敬茶。”
按理说,庄氏作为周进的亲娘应该是住上房东间的。
可上房的东间做了新房,她便和周腊梅一家住在东厢。东厢有三间大屋,中间是堂屋,这间堂屋虽没上房布置得体面,但还算可以。此时庄氏正坐在堂屋上首处的圈椅上,等着卢娇月两人来敬茶。
见小两口走了进来,她慌张地便站了起来。
“起了?”
此时的庄氏不像是一个做娘做婆婆的,倒是像是一个做了什么错事的犯人。手足无措,满脸仓皇,想让看得心中直泛酸。
周腊梅看不下去了,走过去将她按坐在椅子上,并打着圆场笑道:“娘,你慌什么慌,是不是因为有了儿媳妇,一时没了章法。快坐下,月儿还要给您敬茶呢。”
卢娇月约莫明白一些这其中的事,自是不做声,只是保持着新嫁娘应有的含蓄与娇羞。而周进眸光晦暗,却因不知道想到什么了,并未阻止大姐这么做。
不管怎么样,她是自己的娘,这杯媳妇茶该她来喝。
刘婆子端了一碗茶来,递给卢娇月,卢娇月接过来,上前两步就要跪下,却被庄氏一把给扶住了。
庄氏的手微微有些颤抖,声音也是颤抖的,“不用,不用跪。”
卢娇月没料到会这样,不禁转头去看了看周进。
“既然我娘说不用跪,你就别跪了。”周进道。
周腊梅也说也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不兴这个规矩,卢娇月只好又站直了身体。
“娘,喝茶。”
“哎,好,好……”
庄氏正欲接过茶来喝,门外突然响起了一个声音。
“我说你上哪儿去了,连家也不回,招呼也不打一声,咋滴?这是想跟你亲儿子住在一起,不打算回去了?”随着这个声音,韩老栓走了进去,他身后还跟着他的大儿子韩大山。
庄氏手一抖,茶碗啪的一声跌落在了地上。
因为卢娇月站在她面前,当即被迸溅了一裙子的茶水,庄氏这才反应过来,赶忙弯腰要给她擦。
“有没有烫着?”庄氏满脸焦急,手足无措。
卢娇月忙把她一把拉了起来,“没事,我穿得厚,您别慌。”
韩老栓又出声了,“瞧把这儿媳妇心疼的,我大山媳妇咋没见你这样!”
庄氏脸色一僵,正欲说什么,突然周进走了过来。
他拧着眉弯腰检查卢娇月的情况,那茶虽然有些烫,到底现在天气冷,所以卢娇月穿得厚,只是溅湿了她的裙子,并没有烫到人。知道没有烫伤她,他才转过头去,脸色阴沉道:“滚出去,谁让你来我家的?”
韩老栓没料到他会如此,道:“大门没关,咋滴,我还来不得。”
这时,一旁的刘婆子露出懊恼的神情,早上起来她打扫院子,倒是忘记将门关上了。
“再说了,你虽不是我亲生的,但我却是你继父,继父上继子家的门上不得?”
周进目露嘲讽,正欲说什么,庄氏突然冲了过去,使劲去搡韩老栓。
“你给我走,走!你知道不知道丢人,我儿子已经认祖归宗了,不是你儿子,现在不是,以后也不是!”
“以前吃我韩家饭的时候,咋没说不是我儿子呢。”韩老栓只是不走,阴阳怪气道。说着,他往四周瞧了瞧,对韩进道:“没想到你小子倒是有本事了,这刚改了姓,就盖了这么大一座院子,有银子没说孝敬你老子我两个?”
周进紧紧攥着拳头,就要上前,却被卢娇月给拉住了。
卢娇月摇摇头,眼睛看向庄氏的方向。
周腊梅也气得不轻,她早知道这个继父是个伪善的,第一次才知道他这么不要脸。李水成站在一旁,脸色十分冷肃,到底事关丈母娘,他也不好插言什么。
“你走,你快走!”
庄氏此时心中满是仓皇,她早就打算好儿子成亲这日她要来的,可惜韩老栓却不让她来。为了这事,两人吵了好几架,后来庄氏索性也不跟他讲理了,正日子的当天一大早就偷偷出了家门。
她原本打算等儿子拜了堂成了亲,她就离开,哪知女儿却说还要喝媳妇茶。她虽心里焦急,但也知道这是不能少的,没得让儿媳妇瞧不起儿子觉得他娘是个没礼数的,所以庄氏就留了下来,在这里住了一晚。
却万万没想到韩老栓会在这时候出现,还闹得这么一出。
“走什么走,我走了你留在这儿?咋,小海你打算不要了?”
听到这话,庄氏推他的动作突然顿住了,不过仅是一瞬,紧接着她又去推韩老栓,并道:“走,我跟你回去,你别闹了。”
话音之间,隐隐带着一丝乞求的意味。
这个柔弱的妇人在乞求,乞求韩老栓能给自己留些脸,让她可以在儿媳妇女婿面前留一丝颜面。尤其是儿媳妇,她心心念念就想要一个儿媳妇,她不敢奢望摆什么婆婆架子,只想让小两口和和美美的过日子,也不知道儿媳妇看到这一面会不会瞧不起自己儿子,她儿子竟然有她这样的一个娘!
想到这里,庄氏更加急惶了,不敢去看儿子女儿媳妇女婿的脸色,道:“快回去,我想小海了,你不走我走了。”
韩老栓这才拽住她的胳膊,对着周进等人不屑地哼了一声,“一群忘恩负义的东西!”
周腊梅被气得直掉眼泪,却又顾忌着庄氏,不知该说什么。周进的脸庞紧绷,隐隐可以听见他咬牙的声音,突然他一声暴喝,就冲上前去。
“我去你娘的,真以为老子怕你!”
嘴里骂着,他飞起一脚就踹了过去,当场就把韩老栓踹飞到门外面去。
韩大山本是在一旁看戏,哪知周进会突然发作,等他反应过来,他爹已经半躺在地上捂着肚子肚子痛苦呻吟。他尖叫一声,手指颤抖地指着周进:“你敢伤人,我要报官抓你。”
卢娇月早就看得心酸不已,深深后悔方才为何要拽着进子叔。这两个人她虽是第一次见面,却是厌恶在心。此时见周进打了人,她心里不慌,反倒觉得爽快。见韩大山如此说,她当即就回嘴道:“这是哪儿来的疯子,竟然敢乱闯人家的门,被打死活该!再不走,我就出去叫人了,你们两个外村的人敢跑咱们村捣乱,胆子可真大!”
嘴里说着,她撩起裙摆就往外跑去,似乎真打算去喊人了。
韩老栓和韩大山也是乡下人,自然明白乡下的规矩,在乡下每个村子都抱团,若是出了外村人无缘无故上别的村子来找茬,一个不好就会惹来整个村的人。他们也是因为知道周进初来乍到,大抵和村民们还不熟,没人会管闲事,才敢如此张狂上门的,却忘了周进的媳妇是大溪村人这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