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年春节,她拿几件更小的衣服给她弟送去,她在省城上大专的外甥女见着就说,那些衣服很贵,怎么怎么着。
二丫的母亲心里就不踏实,总感觉担人家很大情。今年依依和小北一来,二丫的妈就狠心杀了一只大公鸡,叫二丫去喊依依和小北来他们家玩儿,玩到中午正好吃鸡。
期间二丫妈拿出依依的衣裳说这就是依依送给二丫的。随口问穿得上吗。任依依摇摇头。二丫妈比划一下,刚刚好啊。
依依套身上,咯吱窝很紧。二丫妈心想,拆开补一块布就行了。随即她想到任老板的闺女哪能穿带补丁的衣服。就算依依不在乎,万一叫任老板的客户看见,还不得以为他快破产了。
确定最大的一件依依也穿不上,二丫妈心安理得多了,还是想谢谢任维东。主要谢他寄来的书。
二丫妈怕任维东嫌弃不要,点一下头就说:“正做着饭,我得回去了。”
任维东叫住她:“这鸡真不能收。”
“周老师说城里没有这样的鸡。”二丫妈心里很不是味。
大多数乡下人都没什么心机,很努力也无法掩饰她的窘迫。任维东见状实话实说:“我爸妈上了年纪,一直坐火车身体受不了。我们坐几个小时火车到省城转飞机,飞机上不许带活物。”
二丫妈一脸懊恼:“我听依依说过她坐飞机,我以为以前坐过飞机。那这个――”
任维东递给她:“养着吧。来年我爸妈身体还好的话,再来您做给他们吃。”看到一个塑料袋,“这也是?也拿回去吧。超重得办托运,另外收钱。”
“这么严格啊?”
任维东点头:“很多东西都不能带。要不然也不会来到这儿再买。走的时候二丫来送送依依和小北就行了。”
二丫妈余光看到院里有人端碗,赶忙回家做饭,叫二丫先吃。任家这边刚收拾好,一群孩子来了。村里这些孩子很多再开学就上二年级三年级了,会的拼音多,识字多了,一个个挥着小手:“林小北,回去给我写信啊。”“任依依,我给你写信。”
俩孩子扒着车窗勾着头朝外跟小伙伴们说再见。
任维东见状摇头:“爸妈,像不像古人南下避暑?”
跟首都比小张村算南方。再往南百余里,他们就听不懂当地方言了。
任老同志:“一年出来一次,换换环境和心情挺好。”
“赶明儿我手头宽裕,搁郊外给你们买块地皮,盖一处二层小楼,拉个大院子?”任维东用调侃的语气试探。
周佩兰嫌弃:“我又不想隐居。”
任依依好奇地问:“二丫她们也来吗?”
任维东摇头:“小孩不多。”
“那我不要去。”任依依戳一下小北。小北点头:“我跟你一样。任依依拍拍前面车座:“爸爸,你听见了吗?”
任维东无奈地说:“听见了。”
周佩兰:“维东,是不是嫌我们麻烦啊?”
任维东下意识想回头,林云香扯他一下,好好开车。她回头解释:“没有的事。从县城坐火车到省城,不耽搁也得三个多小时。中午不能停下吃饭,下了飞机打车回去,到家太阳都落山了。十多个小时不得闲,他怕你们身体吃不消。”
周佩兰:“就这?中间隔了一个月,有啥吃不消的。你春节叫我们去海边,我和你爸才吃不消。光在飞机就大半天。先声明,今年寒假年前那十来天,你们想去哪儿去哪儿,别想叫我们跟你一块去。你是孝顺了,说出去脸上有光,得空带爹妈旅游。遭罪的是我们。”
任维东庆幸没跟老两口提出国游,不然指不定怎么埋汰他。
林云香一直想找机会告诉老两口她和任维东在国外买了不少东西。闻言决定把这事烂在肚子里,问就是任维东的客户送的。
任维东:“我姐说去年不巧,没能回来看你们。今年无论如何得回来一趟,回头你们写信告诉她春节前回来过几天,我和云香有空,带上仨孩子去周围转转,叫她好好在家陪陪你们。”
“我们又不是七老八十,用得着她陪。”周佩兰不想给女儿添麻烦,一脸嫌弃。
该说的任维东说了,也懒得管她心里怎么想。说多了人还不高兴。任维东也不想给自己找不自在,还了车就登上返程的火车。
村里人给准备饼和鸡蛋路上没吃完,到家就没做饭,一人吃一点,去小卖部买几袋汽水牛奶,喝了,一家人就洗洗睡觉。
翌日天大亮才醒。
任维东躺在床上不想动,看到林云香很快穿戴齐整:“别急。又没人上班上学。”
“邻居不说?瞧瞧这家人,真能睡。”林云香打开门又退回来:“你不用上班?”
任维东坐起来:“忘了。我还以为搁村里呢。”
林云香瞪他一眼。
任维东大裤衩人字拖跟上去。林云香觉着辣眼睛:“又当自个在海边度假?”
“羊城人都这样穿。”
林云香:“别以为我没去过就不知道。老赵说过,人家是背心裤衩人字拖。哪像你光着膀子,也不害臊。”
“那是出门在外。我现在在家。”任维东一顿,“老赵?你也喊赵民老赵?”
林云香去年这个时候喊不出口,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她跟人很熟,忒别扭。她自己也知道什么时候把赵民的称呼改成“老赵”,喊张鹏“鹏子”也不觉着尴尬,“你管我?”
“挺好。”任维东很满意,听到开门声,老两口从屋里出来,“歇过乏了?”
周佩兰:“我们早醒了。”
任维东轻笑一声朝儿女房间走去:“林小北,任依依,太阳晒屁股了。”
任依依穿着小短裤小背心打开门瞪他:“你不也才起?自己睡不着也不许别人睡。坏爸爸!”
小北一手揉眼睛一手开门,晃晃悠悠到墙边,对着痰盂撒尿。
政府早几年给任家这条胡同修过下水道。邻居大妈很奇怪,跟任维东嘀咕过,“市里怎么突然这么舍得?以前下水道臭气熏天也没人管。”
任维东告诉大妈:“这下水道修好,我们可以安淋浴马桶。”
大妈没听懂。
任维东就说一句话:“十年之内不可能拆。”
没过多久,市里又在附近修个公共厕所,主要供大杂院居民使用。
任维东看到小北不由得想起以前胡同里的孩子,没少对着墙尿,一不留神就踩一脚:“林小北,那么大一卫生间装不下你?”
小北:“村里人说屎尿肥田。”
任维东气笑了:“我是不是该夸会过日子?”
小北摇摇头去洗手:“不用,就一点。攒多了再夸我吧。”
林云香朝他后脑勺拍一下:“男女有别。不怕妈妈看见?不怕依依看见回头告诉同学,林小北搁外面撒尿?”
小北神色一怔,慌得找依依:“任依依,你敢说,我和你绝交!”
第50章 二皮脸
◎一天天的,活不干事不少!◎
任依依捂住眼睛:“谁要看你撒尿?”
小北震惊:“你还想看?”
四个大人顿时乐不可支。
小北顿时意识到他误会了:“任依依, 敢说我在外面撒尿,我就说你爱美,天天想要妈妈的衣服妈妈的包。”
“你敢?!”小丫头知道羞了, 闻言朝小北走去, “看我不打你!”
小北连着两个暑假跟村里的孩子上山下河,虽然山是山脚下, 河是浅滩处, 小北的胆子也练大了。村里孩子早上醒来就不着家, 经常在谁家玩儿就在谁家吃。小北不爱吃人家的饭, 但跟着一群厚脸皮也很难腼腆下去。
任维东今年由着孩子下乡, 也是看到小北的转变。小北都敢在光天化日、众目睽睽之下撒尿, 又岂会怕任依依。
小北迎上去:“谁打谁还不一定呢。”
任维东给林云香使个眼色, 他抱起小北, 林云香抱起依依, 夫妻二人异口同声:“洗脸刷牙。”
“妈妈放我下来。爸爸, 不许走!”任依依双腿挣扎, 振臂高呼。
周佩兰过来朝她耳朵上拧一下:“大清早的嚷嚷什么?左邻右舍都被你嚎嚎来了。”
小北幸灾乐祸哈哈笑。
任维东朝他屁股上拍一下:“以后还敢随地小便吗?”
“我没有随地。”小北捂住屁股反驳。
任维东放他下来,拽着他的小胳膊去卫生间。林云香拿洗脸盆接水,和依依在院里洗漱。
任依依的小脸擦干净,跟上林云香, 要试试妈妈的香香。小孩脸嫩,林云香戳一点放她手背上:“今天先涂手, 手上没事再抹脸。”
“为啥啊?”
林云香:“不先用手试试有可能过敏起一脸美丽青春疙瘩豆。”
小丫头吓得瞳孔地震身体后仰。
林云香想笑:“等等我。”随后拿来小丫头的面霜给她抹脸。初秋不甚凉爽, 但天气干燥,三天不抹面霜, 小孩脸上一定疙疙瘩瘩像起皮。
爱漂亮的任依依显然知道这点, 由着妈妈在她脸上揉揉搓搓。
涂好面霜, 任依依拍拍小脸:“妈妈,你的手剌脸啊。”
“我的手是干活的手。”林云香看看自己的手,其实比早几年好多了。
林云香出嫁前,工作日刷锅洗碗,那时候她还没有资格掌勺。节假日洗衣做饭。婚后虽然也得自己动手,好在不用洗公婆的衣服,有时候也不用自己做饭。真正清闲下来是小北可以上幼儿园,李有良赚了钱,买了洗衣机,星期天一家人经常出去吃。可满打满才五年。这五年林云香一直上班,除了寒暑假手几乎没闲过,怎么可能把手养的柔嫩洁白。
甭说林云香,这年月高级干部的女儿也做不到十指不沾阳春水。往前倒十来年,哪个领导的儿女没下过乡种过地。早早出国的除外。所以林云香从来没有因为二十多岁的脸配上三十多岁的手而自卑过。
任依依好奇想看,林云香大大方方摊开给她看。
任维东准备换身衣服出去买早饭,经过母女俩身边,注意到林云香的神色,隐隐透露出因有一双勤劳的手而自豪,又想骂林保树和冯桂芝两口子不是人。
不是那两口子指望不上,林云香用得着这么辛苦。大学毕业,天天坐在办公室里,纵然避免不了写写算算,也是拿笔的手指上有茧。
任依依伸手抓住任维东的手。任维东吓得想挣扎:“干嘛?”
“爸爸懒虫。”小丫头摊开她爸的手,手心远比林云香的光滑。
任维东担心林云香瞎想,下意识想解释,可又不知从何说起:“我是天生的。”
“天生丽质啊?”
任维东点头。
从卫生间出来的周佩兰听不下去:“怎么不说你懒?十几岁了成天还等着你奶做好饭,你爷端到你嘴边。你爷你奶不在了,又啃我和你爸。”
“妈!”任维东眉头微皱,能不能少说两句。
周佩兰不能:“你偶尔也帮我们做点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