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哪能事事都完满?知足也就是了。
瑜婧进宫后先去陪了会儿母亲,然后去乾清宫向父亲问了安,又折去乾清宫配殿找兄长。
兄妹俩打小就无话不说,在兄长面前,瑜婧对政事也没什么避讳,当下就问起了昨日去见六叔的事,皇长子一听她提这个就叹气:“六叔油盐不进。”
“根本没见你吗?”瑜婧黛眉蹙起。
“见是见了,但是……”皇长子无奈地一叹,“避重就轻呗。我怎么说他都还是不肯回京,仍是要躲着。”
瑜婧撇撇嘴:“要我说,还是直接立哥哥当太子得了。”
孟时衸嗤笑:“你瞎说什么?”
“这怎么是瞎说呢?”瑜婧一瞪他,“不就是御医说你生不了孩子?那御医还说过你活不了几年呢,现下不是活得好好的?”
只是身子仍有些虚而已,当年那种动不动就晕过去的可怕情况早已不再出现了。瑜婧心里向着兄长,觉得既然这样就该还是立兄长为储,轮不到其他人。
孟时衸则觉得她这是小姑娘脾气,抄了本书从案前站起来,走过去就拍在她额上:“行了。你刚成婚,好好过自己的日子就行了,这个用不着你操心。”
“嘁。”孟瑜婧翻白眼,紧接着就听兄长问:“你驸马是一道来的吧?请进来我跟他下盘棋。”
“没有。”瑜婧口气生硬,转而就用与他差不多的说辞顶了他,“你连成婚都不肯,就别操心我成了婚的日子了!烦你!”
“哎你这脾气……”孟时衸想说她,却就这么被妹妹甩了个背影。他哭笑不得,不知道说她点什么好,闷头揶揄了会儿,折回案前看书。
案上放着一碟子蜜饯,因为他每日要喝几次要的关系,这蜜饯总是备着。
他信手拿了颗金桔蜜饯扔进嘴里,忽而一滞,接着就笑出来。
昨天他在马车上递给谢家小姐的那一盒,是金桔和杨梅混着装的。她吃了一路,下车时随手把盒子放在了座位上。
他回宫的时候看见那个盒子就随意地打开看了一眼,然后就看到里面的金桔被吃得干干净净,杨梅全剩下了。
这本来也没什么,不过因为他也喜欢吃金桔,当时脑海中无意中想了一下“她也爱吃金桔啊”,接着又不由自主地再多深想了一点儿。
——他以为那位谢小姐很紧张来着,紧张到在车上时死盯着他,好像要把他看穿。这么一看也没有那么紧张嘛,还记得挑嘴,那看来他也没吓坏她。
数丈之外,孟瑜婧踏出宫门时,看见自己的车驾边多了个人。
她挑了挑眉头,走过去时虽停了脚同他说话,语气却并不和善:“本宫说了想自己进宫。”
“臣也并没有陪公主进宫。”驸马站在她面前恭恭敬敬的,但好像又并没有什么惧色。语中顿了一顿又问她,“公主当真想回公主府住么?”
瑜婧点头:“是,我喜欢自己待着。”
驸马就说:“那臣能不能……”
“不能。”瑜婧立刻拒绝,缓了口气,尽量温和,“你不用觉得我不在,心里就不安生。那驸马府是父皇赐给你的,你好好住着就是,旁人说不了什么。”
他应了声是,瑜婧刚要登上马车,又听到他说:“但臣想去公主府附近盘个宅子。”
“……?!”她一下子卡了壳,扭过头看看他,觉得这个人是不是脑子不太清楚?!
他们之前全无情分可言,而且她已十分明确地说过,他如果想出去逍遥她也不会管,他怎么还这么难缠?!
孟瑜婧踏上马车的脚撤了回来,转过身没好气地看着他:“那你自便,反正不花本宫的俸禄。”
“自然自然。”他深以为然地点点头,“臣自己也有俸禄,在公主府附近盘个宅子还盘得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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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苑,京中的一些大事小情传来,大多无关紧要,唯独端柔公主的事让众人都觉得诧异。
听说端柔公主成婚后在驸马府里住了不过两三天,就返回了自己的公主府,然后……驸马在她公主府对面盘了个宅子。
正对面那种,大门对着大门。听说公主只要一出门,驸马就迎过去,然后俩人一道去各个地方,回来时再“各回各家”。
这小两口的活法挺有意思的啊……?
玉引听着都新鲜,胡思乱想得琢磨这么过日子是不是更有新意?
孟君淮得知她在琢磨这个就笑了,然后提议说:“咱王府前头那宅子也空着,要不我给买下来,然后在北墙上开个门,咱也这么住?”
“干嘛……?”玉引蹙眉。
孟君淮一哂:“你不是觉得新鲜吗?”
她有那么一瞬里还真有点动心来着,想了想又还是算了,觉得这跟端柔公主他们不是一回事。
她现下和他住在一起,忙起来偶尔有个三五天见不着面都想得不行不行的——就这样还分开?得了吧。
于是玉引端着副不咸不淡的神色拒绝了,美其名曰钱要花在刀刃上。孟君淮哈哈一笑把她搂住,又正色说:“真多亏你心疼钱,要不我就不知道怎么办了。”
“……”玉引抬眸瞅瞅,听出他识破她并不是心疼钱这回事了。
不过这也没什么,他们俩确实……从来不是需要为钱发愁的人。她就索性没脸没皮起来,往他怀里一扎,声音腻歪:“你别拿我开心……马上就过年了!过年一忙又总见不着面,我最近一想这个就烦……”
她还一想这个就烦?
孟君淮搂着她挑挑眉头,腹诽说我没看出来啊?我觉得你最近天天跟明婧玩得挺开心啊?
尤其是近来天冷,下了几场雪之后。
她天天不是拉着明婧堆雪人,就是把府里的男孩女孩都攒一块儿大家一起打雪仗。昨天更过分,也不知道她怎么想起来的,叫人在结冰的湖面上凿了个洞,母女俩钓鱼去了。
虽然什么也没钓着吧,但他真是在湖边凉亭里看了一个多时辰才见她意犹未尽地回来啊?她现在说为忙起来就见不着面的事发愁他怎么这么不信呢!
孟君淮一边想一边小搓火儿,揽着她的手边顺势往下摸了摸,然后一把掐在她腰上。
“哎……!”玉引一缩,紧接着就瞪他,“干什么啊!”
“油嘴滑舌。”他噙着笑回瞪,顿了顿,跟她说,“今年过年应该会清闲些——我懒得应付那些事,尽量不在宴上多待,你在后头把礼数尽到了也回府便是。”
“好。”玉引点点头,“那我跟和婧她们也说一声,都早些退出来。”
作者有话要说:
众宗亲:哎呀瑜婧那小两口过得挺有趣儿啊?
瑜婧:…………………………并不是你们所以为的那样。
玉引:哎呀我都想体验一把了
瑜婧:…………………………瞎凑什么热闹,说了不算你们所以为的那样。
#有些事传着传着,就离真相十万八千里了#
#若干年后,瑜婧出了本书:《你以为你看到的就是你看到的吗?》#
☆、第172章 打脸
一家子在腊月下旬回到了京中王府,而后夕瑶照例回了谢家,和婧则也要在除夕前回到王府,以便与玉引一道进宫问安。
结果腊月二十八时玉引一瞧……夕瑶怎么跟着和婧一起来了?
她赶忙把人迎进堂屋,问她们怎么了,和婧便白了夕瑶一眼:“她啊,昨儿个为婚事跟长辈们吵了一架,又怕过年时来走亲访友的公子多,日日都要听家里念叨这事,便让我带她避过来……我觉得不合适的!可阿晟哥哥说由着她就是,免得过年过得不开心。”
和婧说话间夕瑶一直低着头,眉目间的不忿显而易见。玉引听着也蹙了蹙眉,睇着夕瑶说:“你何必呢?但凡你不喜欢,家里断不会逼你嫁的。”
玉引觉得这事是夕瑶的不是,家里的分寸她是清楚的。长辈们从不觉得“女儿嫁不出去”是什么坏事,她真不愿意嫁,留在自家过逍遥日子也不是没有先例。左不过就是“女大当嫁”这话还放在这儿,为她操一操心、苦口婆心地劝劝她在所难免,可并不会有人强迫她如何,她便觉得夕瑶不该在过年的时候与家里闹得这样不痛快。
“我就是不爱听他们总念叨嘛……”夕瑶不忿得小脸泛白,“他们是不逼我,可回回都说得好像全家都为我劳心伤神,只我自己不懂事——全家都为我劳心伤神了是不假,可我想嫁个有本事的丈夫,这错了吗?”
哎这脾气渐长!
玉引想笑,掐指一算夕瑶过了年关十六岁,正是这么个“看谁都不顺眼”“在哪儿都要争口气”的年纪,便懒得再多争辩,哄着她说:“没错没错。家里本也不该给你挑些纨绔子弟,只是当下京里情势紧,赶上了。你不乐意就算了,回头跟我一道进宫去,我要陪太妃说话,你正好帮我带带明婧。”
被她这么顺着心思一哄,夕瑶气儿顺了。颔首应了声“是”,又说该去向姑父问个安,便先离开了正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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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日后,阖府如往年一样起了个大早。男孩子们都要跟着孟君淮去乾清宫,女孩和两位侧妃则随玉引到后宫参宴。被打发到外头住的何侧妃每年这时也必须同往,但她的马车排在了最后头,在充满年味的热闹中看起来格外寥落。
“兰婧。”玉引上车前将兰婧叫到了跟前,摒开下人,压音跟她说,“你要是想去陪陪你母妃,就去,我不管;若不想,便当我没提,我也不逼你。”
“……嗯。”兰婧低着头应下来,扭脸看了看远处那辆马车,没直接说去,也没说不去。
玉引上了车后等了一会儿,本该自己坐一辆马车的明婧非蹭过来跟她赖着,她正板着脸说明婧没规矩,听得赵成瑞在外悄悄道了一声:“二翁主上何侧妃的马车了。”
“由着她吧。”玉引揽着明婧向外头道,“去跟翁主身边的人说一声,若侧妃给翁主贺年的东西,让他们好好收着,没什么可避讳的。”
玉引说罢吁了口气,暗自想想兰婧这一年多来的情况,大有些欣慰。
她本也不想让何侧妃跟兰婧母女分离,眼下兰婧性子转好了,让她们亲近点是应该的。别的不说,单是“孝”这一字放在这儿,兰婧日后也不可能扔下何氏不管。现下她只消得帮兰婧把我好个度便是,既不让何氏再把兰婧的性子磨回去,又让她们逢年过节时能一叙母女之情。
马车缓缓驶起来,何侧妃车中,母女俩半晌没说话。其实谁都有不少话想说,但又都几度欲言又止,似乎谁也不知道从哪儿说起才好。
过了好久,终是兰婧先开了口:“母妃……”
“兰婧啊。”何氏恰好也说了话。二人又皆一愣,而后兰婧颔首道:“您先说。”
“兰婧你……这一年还好?”何氏打量着她。
兰婧点了点头:“挺好的。有嫡母妃和乔母妃照顾,母妃放心。”
“是,母妃自然放心。”何氏莫名有点局促,又静了好一会儿,才说,“你马上要十三了,不知你这婚事……”
兰婧略一颤,看向她。何氏一看她的神色便了然了,不禁一喟:“还没定下了么?唉,你这孩子……你听母妃一句劝,别再犟着了。你父王给你挑的人不会差,你纵使不喜欢,日后相处得久了自然也会慢慢喜欢上。这成婚到底是为了过日子,京里与你门当户对的公子就这么多,你再这么挑下去,迟早有挑无可挑的时候……!”
兰婧听着她的话沉默下去,待母亲说完,她就一句话都不想说了。
她原本想同母亲说说谭昱的事,告诉母亲她喜欢上了一个人。如果母亲想见见谭昱,她甚至可以在今晚的宫宴散后去求嫡母妃,让母妃在府里住一晚。
这件事她还没同父王说,也没同嫡母妃和乔母妃说。她总觉得自己还是该跟生母更亲近些,想把这些秘密留着,让亲母妃成为第一个知道的人。
但母妃方才那些话……
兰婧心里叹了口气,忽而觉得自己想将这件事告诉母妃的打算十分可笑。
母妃的性子她是知道的,说好听点,那叫谨小慎微;说得不好听了,叫胆小怕事。她或许根本不该琢磨着将谭昱的事说给她听,便是现在她也完全想象不出母妃听后会有怎样的反应。
如若母妃太害怕……或许会直接将这件事捅出去,那谭昱可能就不能再留在府里了。但谭昱什么都没做错,这至今都只是她的一厢情愿罢了。
“母妃……”兰婧在良久的静默后又唤了她一声,抬了抬眼,平静道,“母妃您不用太担心我。不论我嫁不嫁人,日后我都会好好孝顺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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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色渐明的时候,马车停在了端门外。
端门外偌大的广场上已停了不少别的府的车驾,他们下车时,有些还没走进端门的宗亲便来同他们打招呼。
几个男孩子跟堂兄弟们一见面便来了兴致,三五成群地直接撒欢。孟君淮知道他们再撒欢一会儿也得乖乖到乾清宫问安去,便懒得管,只踱过去叮嘱几个女孩子:“明婧听话一些,别太跟奶奶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