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顿时目瞪口呆,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样的手下,毛骧觉得脸都丢尽了。
啪啪!
表哥朱守谦和二哥徐增寿两人先后给了狱卒一巴掌,那人犹不觉得疼,反而改为抓住了徐增寿的手,放在唇边亲吻磨蹭起来,“明珠姑娘好香。”
徐增寿犹如被一颗火炭烤着,赶紧抽回了手。
一旁看热闹的常森噗呲一下笑出声来,徐增寿狠狠瞪了一眼,常森方把下面调笑之语咽了回去。
姚妙仪说道:“这是种了曼陀罗花之毒,中毒者轻则昏迷,失去知觉,重则呓语,形同疯癫,他们嘴里都有一股浓厚的酒气。曼陀罗花毒一旦加上酒类服用,药力会更快更猛,很快就发作了。”
毛骧问道:“姚姑娘,如何尽快使得他们清醒过来?我要尽快询问他们。”
姚妙仪一副爱莫能助的样子,“其实唤醒他们并不难,难得是他们此刻即使醒过来,说的基本也是胡话,分不清事实和幻觉,说的话难以取信。”
“不过可以用绿豆、金银花等解毒的药物煮水,强行灌进去催吐,最好再辅助以灌肠,这样上吐下泻,将曼陀罗花的药性强行排出体外,大概到了早晨就能清醒过来。”
毛骧按照姚妙仪的说法行事,催吐容易,灌肠就比较难了,要将灌满水的羊皮囊强行挤进肛/门,清洗大肠,场面十分污秽。
徐增寿和常森两个世子子弟都是娇声惯养长大的,生怕沾染了污物,两人宁可远远站在雪地里挨冻。
啊!
从窝棚里传出声声惨叫。徐增寿不知是吓的还是冻的,俊脸煞白,问道:“常森,我妹子在军营的时候是不是经常面对血污和这些臭男人?她不怕吗?不恶心吗?不害羞吗?”
常森呵呵笑道:“你妹妹绰号是姚屠夫,你说她怕不怕?灌肠催吐是小儿科啦,我还亲眼看见她挖眼、刮骨、把一节节肠子塞进小腹里复位,用针线缝合呢。就凭你这妹子彪悍之名,就是认祖归宗,估摸以后也无人敢娶。”
徐增寿一把将常森推到在雪地里,“胡说八道!堂堂魏国公嫡长女,还能嫁不出去?再这样诋毁我的妹子,小心你的狗头!”
两人从小打打闹闹惯了的,常森满不在乎的爬起来,像只狗似的抖了抖狐皮大氅上的白雪,笑道:“好好好,你说的对,世袭罔替国公府的大小姐,怎么会没人娶呢?我瞧见靖江王朱守谦对她就不错,虽然嘴上不承认吧,其实一直处处维护她,表哥表妹,青梅竹马,亲上加亲,天造地设的一对啊。”
徐增寿却正色说道:“不行,她不能嫁给朱守谦。”
常森反问道:“有何不可?靖江王是皇后娘娘抚养长大的,以后舒舒服服的当一个藩王,有王府、有护卫军队,逍遥自在,你妹妹万事不用操心,子子孙孙永享富贵。”
徐增寿冷冷一笑,“常森,你又在装傻了。朱守谦的亲爹谋反,他在皇宫是个尴尬人,明里暗里吃了多少亏?受了多少白眼?我妹子嫁给他,岂不是一辈子都要跟着吃苦受罪?硬要撮合我妹子和朱守谦,你是何居心?”
常森讪讪道:“我也就是玩笑,随便一说,你别当真。”
徐增寿说道:“既然你觉得朱守谦样样都好,干嘛不把你妹子常槿嫁给他?”
常森立刻变了脸色,“徐二郎!你这样说就没意思了,好好端端的,扯到我妹子头上做什么?”
徐增寿说道:“己所不欲,勿施于人。贵族少女的名誉是顶顶要紧的,有些事情放在我们这种纨绔子身上是风流韵事,大家一笑而过;但是摊在女子头上就是大事,名誉扫地。你不乱说我妹妹,我就不乱编排你妹妹。大家彼此落个清净,如何?”
常森爽快答应道:“好,咱们击掌为誓,再也不提这事。”
两人击掌三下,算是定下誓约,冰释前嫌。
常森笑道:“看不出你还是个好哥哥,还没相认呢,就维护上了。”
徐增寿叹道:“还不是为了给我父亲分忧,妹妹失踪十年,好容易找到了,即将相认,突然半路杀出个周夫人搅局,离间他们父女关系,父亲愁的头发都白了大半。我慢慢拉拢妹妹,充当和事老,冰释前嫌。唉,要解开心结太难了。”
常森面上惯常的嬉皮笑脸消失不见了,一片黯然之色,“知足吧,你有个父亲操心,我父亲早早就不在了。”
常森的父亲开平王常遇春,病死柳河川时才四十岁,眨眼半年过去了。
徐增寿安慰好友,“开平王虽然走了,你还有两个亲哥哥撑腰呢,对了,还有太子,这金陵城里,谁家能比你们常家富贵?”
常森讽刺一笑,低声说道:“亲哥哥是不错,但是太子嘛,我就不指望了,他心里头只装着一个吕侧妃还有庶长子朱允炆——幸亏我姐姐肚皮争气,也亏你妹子医术高明,帮太子妃水下产子,平安生下一个男孩,否则东宫早就变天了,西风压倒东风。”
☆、第58章 刨根问底
太子偏爱吕侧妃,这是大明所有权贵家族都心照不宣的事情。但是从礼法上来说,只要太子对正妻太子妃常氏保持敬重,吕侧妃恪守本分,不忤逆太子妃,就相安无事了。
一切都在大家容忍范围之内,依旧无人敢明言太子做的不对。娇妻美妾,妻子是用来敬的,妾室是用来宠的,男人享受齐人之福,这是他的本事,不是他的过错。
所以常森也只是在好朋友徐增寿面前抱怨几句罢了。徐增寿劝慰道:“听说那个吕侧妃是个老实的,太子妃生产时,她在雪地地祈福,说愿意折寿十年,以换得太子妃母子平安。”
常森讽刺笑道:“装模作样,当我们都是傻的,瞧不出她那点小心事。”
徐增寿也笑道:“吕氏是文官家族出来的女儿,假仁假义学了个十足,偏偏还无法指责,所以我父亲一再叮嘱,得罪谁也别得罪文官,他们嘴里子功夫了得,耐心又足,咬起人来甩都甩不掉。”
“不过太子妃是正妻,又生了两个皇孙,吕侧妃心思再重也无用,你这个小舅子也别瞎操心了,安心享受富贵就成。等你出了孝期,我带你去秦淮河好好乐一乐,那里有扬州的瘦马、西湖的船娘、大同的美女、还有波斯异国的美姬……”
纨绔子弟,说来说去离不开吃喝玩乐四个字,不在话下。
且说姚妙仪的解毒灌肠之法有了效果,天快亮时,天牢狱卒们纷纷清醒过来了,都说是郭阳天的手下们干的好事。
可是天牢出了那么大的动静,惊动了宫里的皇上,派出太监黄俨来打听消息了,罪魁祸首郭阳天和他的心腹手下们却至今都没有出现。
皇上派人兴师问罪,毛骧眉毛都快急掉了,只得将事情原原本本的讲给了黄俨听。
黄俨说道:“马千户的意思,是郭阳天再次背叛,帮着魔教的人救出了狐踪?带着一帮人炸塌了天牢跑了?”
毛骧着急找个人顶缸,只得说道:“如今看来,郭阳天的嫌隙最大。据知情者说,他这几日都有些反常,昨天还命心腹去营帐领用了几十套军服和令牌等物,可能就是给魔教逆党逃脱之用的。”
黄俨骂道:“这该死的叛徒,居然敢欺瞒皇上!”
毛骧说道:“我已经派人贴出了告示,画了郭阳天的肖像,全城通缉此人!在十三道城门都设了关卡,郭阳天插翅难飞。”
黄俨瞥了一眼毛骧,“毛千户,不是咱家不信你们亲兵都尉府,而是魔教向来狡诈,居然能说动了郭阳天这个叛徒再次反水,实在不能小觑了,咱家觉得全城通缉怕是不够,怕是要全国通缉啊。”
毛骧能够混到今日这个位置,将上官郭阳天几乎架空,是有几分见风使舵的本事的。黄公公虽然是个卑贱的阉奴,但是他能够直达圣听,不好得罪了,于是毛骧赶紧说道:“黄公公说的极是,我这就命人全国通缉郭阳天。”
这时手下来报,“千户大人,黄公公,塌方的碎石已经抬走了,标下进去清点犯人人数,果然只少了狐踪一人。另外前天关进去的那个周夫人被落石砸死了。”
“什么?”毛骧立刻站起来,“其他犯人呢?”
手下说道:“有几个受了点轻伤,均无大碍。”
毛骧说道:“天牢本来就建在地下,牵一发而动全身。赶紧将犯人关进囚车,暂时换到另个的牢狱关着,等工匠们确定天牢没有坍塌的可能后,再把犯人关进来。”
“是!”手下听命而去。
这事传到了姚妙仪那边,她正在给一个中曼陀罗花毒过深的狱卒施针,闻言银针都失去了准头,插错了穴位,狱卒疼的冷汗直冒。
“周夫人死了?”姚妙仪心中惊讶不已,因为昨晚的行动是她和道衍、姚继同一起制定的,先引得郭阳天上钩,然后乔装郭阳天的手下救出狐踪,砸毁洞口后立刻去太子湖设伏,除掉追踪的郭阳天,还顺便栽赃给他,以混淆视听。
从表面来看,就像是郭阳天再度背叛反水,带人救出狐踪,以回归明教。
至于周夫人,姚妙仪是最不希望她的,因为周夫人一旦被灭口,当年母亲之死的线索就再次中断。
“是的。”刚刚恢复神智的丘福补充了一句,“她运气太差了,洞□□炸时,囚室落下石块,砸在了床上,脑浆都流了一地,发现时身体都僵直了。”
“我亲自去看看!”姚妙仪转身就往天牢走去。
丘福拦在门口,劝道:“毛千户说了,天牢有坍塌的可能,太危险了,连囚犯都转移了囚室。姚姑娘,周夫人的尸首已经抬出来了,就停放在雪地里。”
周夫人的尸首被一卷草席裹着,徐增寿和常森也围在那里,徐增寿气得跳脚,说道:“早不死,晚不死,这个时候死了,我父亲岂不是要背一辈子黑锅。”
姚妙仪打开草席,周夫人半边脑袋都被砸没了,另一半颅脑空空,一直独眼圆睁,死不瞑目和徐增寿常森看了个对眼。
“啊!鬼啊!“
徐增寿和常森犹如同胞兄弟似的,齐齐发出一声惨叫,两个大男人拥抱在一起,打着哆嗦,躲在了姚妙仪身后。
看着两个不争气的纨绔,姚妙仪摇了摇头,没好气的说道:“嚎什么嚎?大白天的哪来的鬼?亏得你们都是将门之后,真替你们祖宗脸红。”
徐增寿将头埋在常森的肩膀里,“你厉害,你是如假包换的将门虎女,我们胆小,就不凑这个热闹了,哎哟,吓死我了。”
言罢,这两人居然拥抱着齐齐埋头闭眼走开!
毛骧和黄俨过来了,黄俨对姚妙仪客客气气说道:“姚姑娘,这几天你受惊了,皇后娘娘一直很牵挂。”
黄俨打着马皇后的名义,姚妙仪不敢怠慢,“多谢娘娘关心,妙仪安然无恙,望娘娘莫要牵挂。”
黄俨和毛骧是见过世面的,并不害怕这具死相恐怖的尸首。两人靠近过去细瞧,觉得周夫人的死相可怕的有些反常:但见周夫人半个头颅挺硬僵直、腰背反折,向后弯曲,犹如角弓,双手双腿也是如角弓一样反张着弯曲。
“弓角反张,周夫人是中了马钱子之毒而死。”姚妙仪说道,“有时候破伤风病人也会出现这种诡异的死相,但是周夫人身体皮肤并无破伤风溃烂之处,可以断定她是中毒而死。”
“而且是在被砸之前就咽气了。”姚妙仪指着周夫人半个的破脑袋说道,“若是天降碎石,人的本能是双手抱头保护自己,但她是双手反张在背部,所以可以断定她是中毒在先。”
毛骧心中的疑团更大了,“昨晚天牢只逃脱了一个魔教逆党头目,狱卒们都被迷倒在地。周夫人入狱前被女探子搜过身,不可能服药自尽。唯一可能投毒的,就是魔教逆党。可为何魔教的人要杀周夫人?”
姚妙仪也觉得难以置信,是啊,杀周夫人这事,义父和义兄都没说过啊,难道是营救过程中发生了什么事情,迫使狐踪临时起意,毒死周夫人?
黄俨则说道:“魔教做的?莫非当年杀害徐夫人的是魔教中人?他们营救狐踪,顺便灭口?”
姚妙仪闻言,顿时脸色惨白,身形摇摇欲坠。义父,义兄,明教……当年杀害母亲的是周奎和赵千户他们,和明教无关,可是明教为什么要杀周夫人?真是他们做的吗?
周夫人算是当年的见证人,为何将她灭口?
如果连义父他们都不能相信,那我以后该如何应对?
“姚姑娘?你怎么了?”毛骧见她神情不对,忙出言问道。
姚妙仪半蹲在雪地里,摆了摆手,“无妨,就是连续几夜都没睡好,身体有些脱力了。”
毛骧吩咐手下赶一辆马车来,送姚妙仪回行宫。
听闻姚妙仪身体不适,道衍和姚继同都来看她,姚妙仪对宋秀儿说道:“秀儿,有空熬一碗火腿粥吗,我想吃你做的。”
“有空,有空,你等等。”宋秀儿一溜烟去了厨下。
卧房只有血统各异的父子、父女了。
姚妙仪直言问道:“义父,义兄,周夫人是谁动手杀的?”
道衍禅师连闭口禅都忘记了,一双锐利的眼睛盯着她,“你觉得是动手?”
姚妙仪莫名有些心虚。
姚继同在一旁解释道,“义父,妙仪不是这个意思,她——”
“不是。”道衍禅师打断了姚继同的话,“不是我做的,我也没有指使任何人杀周夫人。”
姚继同说道:“我和义父听到这个消息,也很惊讶。狐踪的飞鸽传书只是说他们已经脱险,离开金陵城了,并没有提周夫人半个字。”
姚妙仪顿了顿,硬着头皮和道衍禅师对视,说道:“狐踪长老的囚室和周夫人距离最近。马钱子中毒的人,临死之前会非常痛苦,人会不由自主的抽搐,挣扎,弓角反张,不可能一点动静都没有。”
道衍禅师的目光从严厉转为冷酷,“你在怀疑我?”
姚继同对着姚妙仪摇了摇头,“妙仪,莫要一时气血上头,蒙蔽了双眼,义父即使要杀周夫人,他也一定会提前和你商量的。”
姚妙仪被道衍禅师散发的莫名威压遏制的呼吸都困难起来了,只是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她不甘心就这么放弃,顶着巨大的压力说道:“义父,你从小就教导我,遇到迷惑之事,不能自欺欺人的用巧合二字来解释,一定要刨根问底,否则可能会遭遇灭顶之灾。”
“狐踪逃跑,周夫人中毒而亡,这两者必定有联系的。义父,我可以接受周夫人的死,只是我希望您能够告诉我,为什么她一定要死。”
☆、第59章 赠珠断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