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走了。”
“也好!也好!”梁老爷捻着胡须又道:“那往后善堂就仰仗花小神医了。”
“梁伯伯取笑了,”花吟回礼。正在此时,梁飞若打外头回来,见到花吟面上大喜,刚想高声唤她,幸得她及时警醒,捂住了嘴。
梁老爷见女儿回来,唤了声,“飞若回来了?快过来见过花大夫。”
梁飞若隐了情绪,面上表情淡淡,朝花吟简单的福了福,问了声好,便借口后院还有事,言毕径自走开了。
花吟没料到梁飞若变化这般大,一时没回过神,怔怔的朝她的背影看了好一会,梁老爷也是奇怪的眨了眨眼,女儿的心事他这个做爹的岂有不知的?只是当着花吟的面也不好表现出什么,转回头又看了花吟一眼,俩人相视一笑,各怀心思。
却说杏儿追上梁飞若后,她是个心大的,也未顾忌场合就大声喊道:“小姐,那可是花三郎啊!你怎么就走了啊!”
梁飞若反手一把握住她的嘴,连声道:“我知道,我知道。”
杏儿将一双眼睛瞪的圆圆的,不解的看着她,梁飞若放开她,将她拉到边上,小声道:“我就是知道才这样的。”
杏儿不明白了,困惑的一手抓头,嘴里嘟囔着,“那您非要这样干吗呀?刚才我见花大夫一直看着您的背影都不带眨眼的……”
“真的?你快跟说说他是怎么个表情?”梁飞若激动的拉住她。
杏儿点点头,梁飞若心花怒放,却又不好在杏儿面前表现的太过明显,强忍了忍,“算了,不管他怎么样了,反正他做他的事,我干我的活,从今后各不相干。”
而花吟又是另一番想法,暗道梁飞若真的是看开了,嘴角一弯,心内一块大石终是稳稳的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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凤君默约南宫瑾西苑猎场狩猎之日,是个阴天,刮着凉风,在炎炎夏日,倒是难得的好天气。
早几日南宫瑾就命人给花吟裁了一套骑马装,待这日她换了衣裳,头发高高的束起,别了块碧玉头饰,手执马鞭,脚蹬马靴,俏生生往众人跟前一站,直把兰珠嬷嬷喜欢的跟什么似的,一个劲的猛夸,“这要是将来长开了还怎么得了哦,还有谁家的姑娘能配的上哦。”
恰在此时,南宫瑾也过了来,却是与花吟身上一样的装扮。
花吟一愣。
南宫金氏却喜的击掌,指着他俩朝兰珠说:“兰珠,你快看!真像!真像!”
兰珠也笑了,道:“瞧这兄弟二人眉眼间的神采,竟像是一奶同胞的兄弟。”
花吟嘴角一撇,自然是不信这话的,她和南宫瑾又没有血缘关系,俩个人八竿子都打不上怎么可能长的像!岂料她脑子一活又想到了他处,男女间若是有些相似,不还有个说法叫――夫妻相么。
南宫金氏眼见着花吟一张脸涨的通红,笑的更欢了,“你这孩子真是越来越让人看不懂了,平时皮厚的就跟堵城墙似的,这会儿我们也没说你什么啊,怎么脸就红成这样了。”
“不会病了吧?”南宫瑾说话的同时抬起手盖住她的额头。
花吟面上烧的更红,措不及防对上一双凉飕飕满含不满的眼,花吟一惊,见乌丸猛抱着乌金宝剑,一脸神情复杂的看着她。心中一怕,陡然生出一股凉意,面上反而由红转白。
临出丞相府大门时,南宫瑾突然对乌丸猛说:“今天你就不用跟去了。”
乌丸猛不认可的低喊了声,“主子……”
南宫瑾拉过马夫牵过来的烈风,翻身上马,用眼神制止了他的多费唇舌。
恰在此时无影也牵了一匹小白马过来拉到花吟面前,花吟连连后退,“我的驴呢?”
无踪忍不住笑了,“我的小三爷哦,您见过哪个去围场狩猎的公子骑一头小毛驴过去的?就算是大姑娘小媳妇要么不去要么去了也是骑马的啊!”言毕又自觉失言,飞快的看了南宫瑾一眼,恨不得咬掉舌头。
南宫瑾面上并无不悦,俯下身子朝花吟说:“这匹马性子温顺不碍事。”
花吟自知退无可退,她打小被马踢过,一直有心理阴影,勉强挨近两步,那马儿突然朝她喷了一个响鼻,吓得她往后一仰,若不是无踪在身后扶住,只怕要一屁股栽到地上了。
南宫瑾嗤了一声,又利落的下了马,走到花吟面前。
花吟面上尴尬,正要解释一番,岂料南宫瑾突然抱住她将她稳稳的放到马鞍上。
花吟惊诧过后便呆住了,府内围观的众人也是与她一般的心情,不过他们都是训练有素的仆从,很好的隐藏了情绪,只装作什么都没看到。
南宫瑾站在马下看她,“这样不是很好,有我在,不用怕。”言毕又腾空跃到烈风背上。
一路无话,花吟心里虽觉得南宫瑾这般待她,总有股说不出的怪异感,可她一时也没嚼出味来,细思无果,只得作罢。
因为要照顾到花吟,南宫瑾一路走的很慢,倒没有辜负沿途的风景,到了西苑猎场,其他受邀而来的王侯大臣公子早就到了。
☆、第128章 (一更)
南宫瑾和花吟刚到西苑猎场凤君默就驾马远远迎了来,花吟听到急促的马蹄声,抬眼望去,疾风徐徐,但见凤君默宛若踏风而来,一身劲装,英姿勃发,神采飞扬。花吟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总感觉凤君默虽则朝他们迎面而来,但目光似乎单单只落在自己一人身上。这种怪异的感觉不由的让她心一慌,面上僵硬,本能的低下了头。
转瞬间凤君默就到了近前,与南宫瑾互相见了礼,花吟低着头不知道凤君默是何表情,却听他朝自己简单问了声好,再无他话,直接掉转马头,与南宫瑾一面说着话一面朝猎场打马而去。
花吟骑术不行,落在二人身后,由无影无踪护卫着。她面上平静,实则心内懊恼不已,暗恨自己多心,行事不够大方,又思量着,就算是凤君默多看了自己两眼,也在情理之中。若是换做自己,知道哪个姑娘女扮男装混在男人中间恐怕也难免会特别关注。花吟越想越觉得自己方才的表现差劲,恼的捶了自己好几下。
咚咚咚,捶过后又疼的龇牙咧嘴的揉胸口,眼角的余光不经意的一扫,却见前面二人也不知何时勒住了马,停在原地,俱都一脸好笑的看着她。
南宫瑾摇着头轻笑一声,朝她招手,“还不过来。”
这般温柔的神态、语气,凤君默讶然的看了南宫瑾一眼。然而当事人却不以为意,花吟是因为习以为常,而南宫瑾虽有察觉,却因他是个我行我素惯了的人,又岂会在乎他人异样的眼光?
花吟迫切的想在凤君默面前表现的落落大方,因此她忙忙的拾掇心情,用足气力朝他二人展颜一笑。
南宫瑾表情淡淡,眸底透着无可奈何的宠溺。
凤君默只觉得心头一撞,眼睛便再也移不开了,直到花吟的身影消失在他的眼前,因为他们中间隔着……南宫瑾。
“方才你又发什么疯?”南宫瑾的语气无甚起伏。
“我哪有,疏松筋骨而已,你不懂。”
“我不懂?”南宫瑾睨她一眼,出其不意伸出手朝她脑门弹了一下。
花吟痛的“呀”了一声,盖住脑门。
他二人虽则举止亲昵,神态却自然坦荡,落在旁人眼中,只会觉得他二人兄弟情深,而平素在众人心目中冷漠疏离的南宫大人却平添了几分人情味。若是凤君默不知道花吟真实性别的话,恐怕也会这般想,但是,他知道了,眼中所见转化为心中所想就与旁人大相径庭了,且心底深处也因此而产生了微妙的变化。
西苑猎场又称皇家狩猎场,是王公贵族闲暇打猎休闲的地方,地处京城极西,建有行宫,终年有专门的人员负责打扫清洁,因林子的另一端就是陈国,此处也设有驻兵把守。让人津津乐道的是,陈国的都城与大周的都城就隔了这么个林子。
论理,俩国的都城离的如此之近,又没有重兵把守岂不是极其危险的?若是哪天其中一国有了开战的心思,那还不一打一个着?
会这般想的,无论是陈国人还是周国人都会笑这人的愚昧无知,且不说这片森林占地极广,单是里头荆棘丛生,又有猛兽栖息,若想穿过这片森林不至迷路都是难事,又怎能分出心神抵御各种突入起来的凶险?况,越往里走草木越是繁茂,树冠遮天蔽日,朽木枯叶日积月累,更是形成了一道常人无法踏足逾越的毒气屏障。传说自周陈两国建国以来,就没有一个人深入这片林子还能活着出来的。
只是,凡事都有个意外,而南宫瑾便是那个意外。
上一世,南宫瑾攻下大周后血腥屠杀,的确震慑了不少诸侯小国,而作为邻国的陈国虽朝堂内也议论纷纷,却仗着是军事大国,边塞要地易守难攻,并未将耶律瑾的野心放在眼里。但令全国臣民做梦都没想到的是耶律瑾会不要命的率领他的一万精兵穿越这片死亡之地,并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下皇都,挟持陈国国主,不费一兵一卒,迫使陈国五十万大军不战而降。
往事暂且休提,且说这片森林花吟虽从未踏足过半步,但这一世她却有非来不可的理由。其一,这年的冬天大周的皇帝会突发奇想召集群臣于此处冬狩,而宰相南宫元便是在此被烈亲王误杀。其二,宏光二十八年,金国太子出使大周,俩国本欲结秦晋之好,签订条约,永世不战。岂料,太子却于西苑猎场险些遇害,随后南宫瑾又于京城二品大元府中搜出金国太子密谋向大周开战,里应外合,并许诺官职财帛的书信往来。
由此,直接导致了金周两国的兵戎相见,这场由金周两国掀起的直至蔓延整个大陆的血腥战争,一直以金国单方面压倒性的胜利持续了十三年,直到金国病变,耶律瑾被杀。原本几欲被金国统一的大陆重新分崩离析,自此后,人间彻底沦为地狱,各地割据,你争我杀!
花吟想到这不自觉心情沉重起来,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南宫瑾看。
“花大夫,花大夫……”
花吟惊慌回神,一转头便撞入了凤君默一双复杂难辨的眼。
“……”
南宫瑾摇头一笑,“世子问你是否需要去行宫休息?”
“不,不用了,”花吟愣愣的回道,她不知方才自己那般失态凤君默可曾误会了什么,但事已至此,无从解释,她只能叹息一声,听之任之了。
不一刻便见到了傅新他们,也不知凤君默到底用了什么法子,傅新虽然面上仍旧带着情绪,但嘴上却客客气气的与南宫瑾问了好,南宫瑾也算客气的回了礼。其他众人的热情相待自不必细说,花吟看着高兴,心情好歹明朗了些,心道:“看吧,看吧,又不是你死我活的死结,只要各退一步,总有化干戈为玉帛,甚至结为好兄弟的一天。”
花吟感激的朝凤君默灿烂一笑,凤君默先是一怔,明白过来后,慢慢勾起嘴角,回以浅淡的温和一笑,原本有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沉闷也随之烟消云散了。
众人吆喝着组队狩猎,花吟一不会策马疾驰,二来她信佛不杀生,自是不会与他们一同去狩猎。她此行的目的说好听点是陪着南宫瑾以免他身子有何不适,需要照应。实则她只为看着他,怕的就是他与傅新他们一言不合再起冲突。况且,她也想趁次机会四处转转看看,寻思破解的法子。尤其是南宫宰相这事,迫在眉睫。且不说他的死等于在南宫瑾心上狠狠戳了一刀,单是南宫元本人,花吟与他相处越久,越是敬服他的为人――胸怀宽广,鞠躬尽瘁,爱民如子。说句不客气的话,大周自建国两百余年来,南宫元当之无愧可以称的上是“大周第一宰相”。
却说花吟见到傅新后,习惯性的去寻小郡主的身影,却见她正与一身着红色骑马装的女子站在一处说话,花吟不禁疑惑,那红衣女子刚巧朝她这边看来,花吟唬了一跳,孙三小姐!
花吟惊过之后就不由自主的朝凤君默看了一眼,一直状似无意却总是不自觉留意她的凤默也不知怎么就看穿了她的想法,面上一本正经的朝她无声的摇了摇头。花吟一愣过后直觉不信,好在她早就放下了对凤君默的执念,不仅酸意全无,反为他高兴起来,遂笑容俏皮的冲他瘪了瘪嘴。
凤君默知道她误会了。
确实,孙三小姐会跟过来,明面上是小妹风佳音盛情邀约的缘故,实则烈亲王府与镇国公府都存了结亲的心思,想借此撮合他们。他不清楚三小姐是何想法,但天地为证,三小姐虽是名满京城的才女,而他也仰慕已久,但仰慕与爱慕绝无半分干系。
“世子爷,您与我表弟在打什么哑谜呢?”说话的是永安候府的容欢。
“我在说呀……”花吟欣喜难耐,闻言张嘴就答,本想调侃凤君默一二,顺带让在场的众人心里有数,省的哪个对三小姐有想法的不知天高地厚的家伙横插一脚,让这段恋情再生变数。
她非常怕,上一世她冤孽太重,总害怕自己最终还是白活一场,无法偿还自己所欠下的债。
岂料她刚开了个头凤君默竟截断了她的话,扬高声音笑道:“我能与她打什么哑谜,花大夫在此,自然是央她做好应急措施,防着哪个受了伤的好及时治疗。”
☆、第129章 (一更)
说来这次西苑猎场狩猎本是傅新提议的,但因为是皇家猎场并不是他一个外姓世子说来就能来的,种种官文呈报甚是繁琐,傅新最怕这些麻烦,自然求到凤君默跟前。
傅新本以为这种时候他的心血来潮会遭到凤君默白眼,直接导致的结果就是他置之不理,这个计划也就随之泡汤。岂料凤君默突然跟想起来什么似的,一击拳,“这个主意甚好!”然后这事就很顺利的办了下来。
傅新乐得跟什么似的,心中却不解为何要拖到十日后。凤君默又叮嘱了声,“多叫些人!”傅新旁的不行,呼朋唤友却是在行。不管是酒肉朋友还是至交好友,总之所谓的兄弟朋友有一大堆,稍微喊一喊,京城叫的上名的大半贵公子都被喊了来。
待到了狩猎的前一日,凤君默突然对傅新说:“这次狩猎,我也请了南宫瑾一起……”话还没说完,傅新腾的站起身,兴奋的脸上发光,“哎呀大哥,你怎么不早些说,我也好早作安排,总要叫他这次栽个大跟头,哈哈哈……”
“我想告诉你的是,不要招惹他,如果可以,我希望你能趁此机会与他化敌为友,从今后和平相处。”
“什么?!”傅新大惊失色,直喊自己耳朵坏了听不明白,这类的话凤君默之前也说过,但傅新曾指天指地的发过誓,扬言自己与南宫瑾之仇不共戴天,这辈子都没有和解的可能。一边是没什么交情的南宫瑾,一边是自小玩到大的表弟,凤君默心中的天平歪向哪边显而易见,所以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你已经不是小孩子了,傅新,”凤君默突然叹了口气,语气认真,“他是当朝宰相之子,现任的吏部侍郎,以他的聪明才智将来前途定然不可限量。你是平西王世子,将来会世袭王位成为一方的军事统帅,还有你们各自身后的那些人,将来都是要封官进爵的,你是想继续这样各自为营,互相仇视,将来危及凤家江山?”
凤君默这话说的严重,傅新不觉瞪大了眼,面上也严肃起来,“表哥,你为何要这样说?我爹可是你亲舅舅,我们傅家对凤氏皇族忠心可昭日月!我与你虽不同姓,却也是血亲,我怎么会做出危及凤家江山的事。”
“我知道,你主观上不会,”凤君默顿了下,眸色凝重,“可是咱们都不小了,再也不能像小的时候打打闹闹那般轻松了,与谁为敌与谁为友也不单是我们个人的事,这关系着我们身后的家族,甚至我们代表的整个阶层。”
“我……不懂。”
“你和我出生王家氏族,结交的朋友也大都是贵族世家的子孙,而南宫瑾的父亲是科举出生,他自己也是走的科举,你难道没发现与他走的近的基本上都是科举出身的寒门庶族?”
“你是说我与他之争,将来会演变成贵族世家与寒门庶族之争?”傅新目光怔怔的看着凤君默,慢慢的低下了头。
凤君默不再多言,心知傅新这是将他的话听进心里去了,虽然傅新很多时候就像个不讲理的小霸王似的,可世家出身的孩子又有几个真的是天真不晓事的。他们的一举一动都关系家族荣辱,年幼的时候还可以仗着年纪小做一些随心所欲的蠢事,但今时今日,他还可以继续任性妄为下去吗?
傅新的圈子也是凤君默的圈子,既然傅新和南宫瑾相斗,凤君默就不可能置身事外,而从现在的情形来说,凤君默早就被卷进来了,明面上傅新的那些朋友都是傅新结交来的,但又有几人说的清,这些人到底是冲着傅新来的还是凤君默?
凤君默是当今圣上唯一的侄子,而圣上子嗣单薄,凤家的江山凤家人却人丁单薄,将来会放到凤君默手中的权利有多大,又有几人能估量?
凤君默在傅新的肩头拍了一巴掌,不再多言,出了房门。
若说凤君默心中早有此想,一直没有与傅新敞了开说,自然是有他的一番考量,一是他与傅新等尚未袭爵掌权,暂未形成势力体系,要议此事虽是迟早之事,却不迫于这一时三刻。二来凤君默也担忧他的示好南宫瑾会不屑一顾。
凤君默因为傅新的关系与南宫瑾早有过节,待他想清楚他们彼此间的利害关系,已经来不及修复。南宫瑾阴晴不定,凤君默实在摸不透他的想法,若是他巴巴的示好,碰了一鼻子灰,他个人倒无所谓,若是有损皇家威严,那就需从长计议了。而那天花吟言辞恳切的请求无疑是起到了催化作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