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吟一怔,旋即一笑,又是一拜,“奉之兄有礼了。”
凤君默却伸手托住她,面色郑重道:“既然你我以兄弟之礼相待,你说的话我会遵守,但为兄有一事不明,可否请谦弟如实以告,不能有半分隐瞒。”
花吟顿了顿,才斟酌着开口,“大哥请讲。”
“你我……以前认识吗?”
花吟脸色变了变。
凤君默察人入微,顿时印证了心中猜测,又道:“你是认识我的,可我虽对你有模糊的感觉,但细回想却并不记得曾在哪见过你……”
“或许是梦中吧,”花吟苦笑,“不记得又何需苦想,或许都是些不好的回忆呢。”
这话说的凤君默疑窦丛生,“我们真的见过!”
花吟自嘲一笑,笑意荒凉,“奉之兄可不是第一次问我这话了,我都回过您数次了,您还是一问再问,您叫我该如何答您?”她抬头,双眼直视他的眸子,端的事坦荡无辜,“您看着我的眼,世人常言,人会说谎,眼睛却是不会骗人的,我认真的告诉您……我们不曾见过,不管是前生还是来世……”
那双眼澄澈见底,却又仿佛有扰人心神的魔力般,凤君默一晃神,心脏不受控制的急速跳了起来。他受了惊吓,面上不自在,慌忙偏过头看向远方,定了定神,笑言道:“前生的事你如何知道,来世的事又岂是你能左右得了的。就是今世咱们能相识一场,那便是有缘的。”
有缘吗?孽缘吧,今生,她只愿能偿了她欠他的债,至于下世还有下下世,只盼永生永世都不再相见,那样,她便不用再担心哪天她又会心性大变害了他。她再不想入了地狱也不得安生。
“奉之兄,无论如何,但都请你信我,我永远不会害你。”
凤君默一愣,旋即笑了,“为何突然这般说?就算你要害我,也要看你有没有这本事啊,呵呵……你是否还在恼我之前对你的试探?那是为兄的不是,只因你的种种表现太过突兀,让我心生疑虑,况你与南宫瑾交好,南宫那人我与他相识多年,虽未深交,但也知他是个极其清冷孤傲之人,你能让他对你另眼相看,定有不寻常之处,如今我与你接触下来,虽然仍觉得你身上有很多秘密,但也看清你是个心思纯净良善之人,有你这样的人在南宫身边,我倒觉得是桩好事。南宫那人是个人才,我爹更是对他赞赏有加,但是他那性子,反会有碍他日后的仕途。”
二人将话说开了,便没了之前的不自在,凤君默私心里觉得若是真让他选择,他更希望花吟是个真正的男人,至于为何他会有这般想法,他也说不上来,或许是人潜意识的趋利避害影响了他,他隐隐的感觉,若是她为女人,总有些事会超出控制,至于是什么事他不愿深想。
不过以他现在的观感来说,花吟这女子虽是他生平从未见过的,行事大胆,聪慧善辩,是个他引以为奇的迷一般的女子,但却不是他心目中理想伴侣的人选。
二人又叙了会闲话,便见高良骏与傅新一路驾马疾驰而来,高良骏离的老远就一声唿哨,那原本早就跑的无影无踪的汗血宝马也不知从哪儿蹿了出来,一路嘶鸣着朝高良骏跑了过去。
众人见面,傅新见凤君默手上有伤,少不得关切的问了几句,凤君默道了句无关紧要,又说花小大夫给上了药。惹得高良骏又对花吟勾肩搭背,笑哈哈的说:“三郎,往后你还是跟我们一起混吧,咱们一伙兄弟平日里少不得摔打跌伤的,正需要你这样一个医术高超的大夫随时跟着。”
凤君默见高良骏这般本要出声阻止,陡然想起之前答应花吟的事,也便不吱声了。倒是傅新看花吟挣扎,揶揄了句,“大骏,你还是死心吧,这小子也不知被南宫瑾灌了什么迷魂汤,对他死心塌地着呢。”
几人笑闹一阵,恰巧孙三小姐的车驾赶了来,众人各自上马,只除了花吟仍旧上了嬷嬷们的马车,便一路往京城赶去。
一路无话,乃至刚到城门关隘,正要入城内,却见一行人自城内驾马疾驰而出。两队人马打了个照面,南宫瑾猛一勒缰绳,与凤君默互相见了礼。
“南宫大人这般匆忙,是要往哪去?”
“衙门内的公事,”南宫瑾并未多言。
凤君默又道:“昨日的事景胜言语失当,凤某这里替他先跟大人陪个不是,改日定让他登门赔罪。”
“哎,世子言重了,昨日的事我也有不对。在下公务在身,就不与世子多言了,”言毕又是一拱手。
他刚要扬马鞭,马车内的花吟听到说话声,忙忙的从车内钻了出来,兴冲冲的喊了声,“大哥!”
南宫瑾就跟没听到似的,仍旧一马鞭挥了下去,一行人呼啸而过,倒是乌丸猛在经过花吟时看了她一眼。
转瞬间,南宫一行人就消失的无影无踪。
傅新见花吟盯着南宫远去的方向怔怔发呆,故作唉声叹气道:“他那样的人,性子冷的跟冰渣子似的,瞧你这热脸往冷屁股上贴的,不照样翻脸比翻书还快。”
花吟根本没将傅新的话听进心里去,只思量着,方才与南宫一起出去的人,旁人不知道,但她却清楚都是府内的顶尖高手,他们这神色匆匆的出了城去,到底是为了何事?
凤君默却是训了傅新一句,“你有这耍嘴皮的能耐还不如将功夫练好了,这样也能少挨点我爹的训!”
傅新吃瘪不再言语。
且说众人回城后,花吟随口应了高良骏改日去将军府上拜访的事后便提着衣摆往府内跑了去。
进了府,先是吁了口气,缓了缓神,才提步往南宫金氏的住处走了去。
她意在打听南宫瑾出城作甚,谁知南宫金氏劈头盖脸就是一句,“三郎呀,你快过来跟我说说,昨儿你和你大哥不是好好的出去打猎去了么?怎么我又听说他昨夜歇在醉满楼?”
“大哥昨晚没有回府?”
“三更天回的府,四更天去了醉满楼,你说这叫什么事!”
花吟不答反问,“方才我回来与大哥他们打了个照面,见他与吴大哥,勇哥,还有毛子,拳头一去出城,他们这是去哪儿?”
南宫金氏愣了下,看她那样子似乎并不知这事,过了会才意识到花吟仍在看她,面上神色一转,笑道:“嗨,他出城能有什么事,肯定是公务在身呗。”又转移话题道:“哎呀,这孩子真是操碎了我的心,看来真该给他娶房媳妇好好收收他的心了,否则老是往那种女人那里跑,还不被带坏了。”
花吟断定了心中猜测,不禁忧心忡忡起来。
此后一连五日,南宫瑾一去无音信,花吟也曾试探着打听过,看南宫元及南宫金氏的神态,他们是知情的,甚至兰珠嬷嬷也是知晓的,但是独独对她守口如瓶,或顾左右而言其他。花吟面上无甚情绪,心里却止不住的发凉,即使她与他们平日里亲如一家人,但到底与他们而言,她还是个外人。
☆、第136章
这一日,花吟正在药庐内制药,有婆子进来回话说偏门处有个小丫头找。花吟略一询问便猜到是哪里派来的人,擦了擦手,折身去橱柜内取药,那婆子却并未离开,而是依在门口欲言又止道:“三爷,老奴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花吟回身看她,心知她想说什么,笑言,“我知阿婆是为了我好,可那些姑娘也是可怜人,我只想能帮就帮她们一把,别无其他。”
婆子点点头,“老奴知道三爷是菩萨心肠,若不然我早就将那蹄子打走了。可是我们做奴才的能理解下贱人的苦,上头的人就不见得能体谅了。三爷,您也晓得,一直以来夫人因为大少爷老去那种地方大动肝火,平日里对您与那些人有往来,也是睁只眼闭只眼,可现在这些人居然找上门来了,只怕……”
花吟将药瓶拿在手里,手搭在婆子的肩膀上,“我知道了,下回我会告诫她们有事直接去善堂,不会再叫阿婆为难了。”
“哎哟,老奴不是这意思……”婆子嘴上这般说着,心里其实松了口气。
且说花吟拿了药到了偏门,见是一个十一二岁的小姑娘,身上穿戴与寻常人家的小丫头无甚差别,就是这腮上唇上抹了厚厚的艳俗的脂粉,也难怪婆子一眼就认出这丫头来自哪里。花吟将药交给她后,小丫头又从怀里拿了一包银子给她。花吟推辞着怎么也不肯要,小姑娘急道:“素锦姐姐说了,花大夫劳心劳力,总不能叫您还贴钱进去,日后麻烦您的地方还多着呢,这是药的本钱,姐姐叫您无论如何都要收下。姐姐还说最近身子有些不适,花大夫得空的话哪日抽空去给她看看。”
花吟一听到素锦,脑子一转就有了旁的想法,她这些日子一直没有南宫瑾的消息,正急的无计可施,何不借机去试探试探素锦的口气?况,她也是时候与她拉拉关系了。
恰在这时小丫头又说:“水仙姑娘最近一直在念叨花大夫为何也不过去了呢,”她刚说完,花吟一拍手道:“好,我这就去看她。”
小丫头还当花吟要去看水仙儿,当即就替水仙高兴了起来。
不一刻,花吟背了药箱出来,二人便自偏门出了相府,才走一截,花吟突然转过头朝身后喊道:“我去给素锦街的姑娘们送点药顺便再帮她们看看哪里可有不适,你们就别跟着了。”没等到回音,小丫头莫名其妙,眼神古怪的问道:“花大夫您这是跟谁说话呢?”花吟没回话,又吃吃的笑道:“难不成你兄弟二人想在我替姑娘们检查身体的时候偷窥?”
“小三爷早去早回,不要到处乱跑。”无影无可奈何的声音传来。
小丫头惊讶不已,正要说话,花吟已笑眯眯的拉着她走了。
去素锦街一般都都要经过正阳街,花吟生怕又叫梁飞若看到她和醉满楼的丫头一起而被她牵绊住,于是临时寻了个借口单独绕了远路。
小丫头是个热心肠,虽然年纪不大,但一直做着粗使的活计,听闻花吟要绕远路,说什么也要接过她的沉沉的药箱背着,花吟拗不过她的好意只能由了她去。
花吟接过药箱高兴的嘴都快裂到耳根子了,捧在怀里,不一会就跑远了。花吟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人流中,这才转身朝另一个方向走了去。
路上遇到不少熟人,都是被她看诊过的普通百姓,有的上前热络的问好,有的手上有什么就非得塞点什么给她,感激之情不足以言表。
花吟一路客套着走过,手上果儿糕儿捧了一整个怀抱,她心中高兴,暗道:“好人果然有好报,往后还要努力做更好的人。”正自得其乐,突然头顶像是被什么砸了下,花吟左右看了眼,没见到可疑的人,困惑的眨了眨眼,又朝前走去,结果才抬步又被狠狠砸了下,又听人高声喊,“花半仙,这里!这里!”
花吟循声看去,这才见左手边二楼上傅新一手捏着本册子,另一只手还把玩个硕大的核桃正乐呵呵的看着她。
“上来!上来!”傅新朝她招手。
花吟摇头,喊话道:“有什么要紧的事吗?我还有事呢!”
“要紧!要紧!我有样东西给你,刚好碰到你也省的我派人送去相府了,那东西……要是被其他人看到就不好了,你上来,我亲自给你。”傅新笑的一脸古怪。
花吟狐疑不解,还犹豫着,一楼正厅匆匆走出来一个管事模样的人,朝她作揖道:“这位爷,我们二爷请您上去!”
花吟不好推脱只得随了他进去,令她没想到的是,这处沿街铺子,门脸不怎么样,里头却别有洞天,内里建了巨大的戏台子,台上有伶人在歌舞唱曲。花吟见那些伶人舞姿优美,不禁放慢了脚步。管事见状,解释道:“这是我们二爷新盘下的戏园子,才重建好,尚未开张。”
“我记得他不是在正阳街也有一处戏园子,他那样随性的人,两处他管的过来吗?”
管事但笑不语,却听楼上传来傅新的声音,“正阳街的早被我姑丈给砸了。要不你以为我会放弃那么个繁华地段在这犄角旮旯苟延残喘?”
花吟笑喷,她一直都知道烈亲王对他这个半子管教甚严,只可惜,傅新这坨烂泥是怎么也扶不上墙,烈亲王三天两头被他气的暴跳如雷。
“哟,花小大夫这是改行当货郎了?”傅新迎了几步,从她怀里拿了个枣儿在她衣裳擦了擦张嘴就啃了一口。
花吟将怀里的东西一股脑儿的放在桌子上,拍了拍手,道:“你喜欢的话,都给你!说吧,找我什么事?我还有急事,得赶紧走。”
“你能有什么事儿?多陪我说会儿话还能要了你的命不成?过来,到哥这儿来,来看看哥新写的话本子……”
“我是大夫,救命如救火,你说急不急?”花吟见他无事,抬步就要走。
正巧方才的管事又上了楼,手里还捧了样东西。
“也罢,也罢,”傅新将话本子往桌子上一放,接过那盒子,挥手叫管事走了,才将东西郑重的放在了花吟手里。
花吟不解,抬头看他。
傅新挤眉弄眼道:“哥送你的,慢慢享用啊。”
花吟狐疑,打了开来,里头还用澄黄的锦缎包着,再一弹开,一张脸都绿了。
虎鞭。
“小老弟,哥待你真是掏心掏肺啊,”傅新附在她耳边悄声道:“我从我姑丈那偷的,嘿嘿……你说他那岁数的人还留着这宝贝有啥用啊,长江后浪推前浪,到老了就得服老,总是要为年轻人做些牺牲是不是?”
花吟就跟被烫到似的,将那东西往傅新跟前一推,“这东西,我要着做甚,我不要。”
“你看你,怎么自己是个医者还讳疾忌医起来了,咱啦,有病就得治,切不可因为不好意思耽误了治疗时间,这样就不好了。我听说这大夫啊,越是自己的毛病越治不好,要不我找宫里的太医给你瞧瞧?”
花吟还要推辞,傅新急了,上手朝她胸口就是一拍,急吼吼道:“你这小子怎么这么不知好歹呢!你看你,我估摸着就是因为你那里不大,才越来越女人,你要再这么下去就该和女人一样长奶子了。”
花吟耳根透红,结舌道:“胡,胡,胡说什么呢!我收着就是了!”言毕往咯吱窝一夹就要走。
“等等,接着!”
花吟没接住,脑袋又被砸了下,见地上躺了本册子。
“你当心着点,这可是我的宝贝!”傅新几步上前,珍宝似的捡起,拍了拍灰,直接按在花吟的胸口。
花吟被他的力道推的后退了一步,嘴里嘀咕着,“什么呀?”同时看到册子的封面上书――《将军令》。
“本大爷的新作,回去给我用点心看!要被本大爷知道你没看,你就死定了!”
花吟“哦哦”应声,没再和傅新纠缠,收下东西后就小跑着走了。
快到素锦街,花吟想到手中捧着这么个锦盒去拜访素锦姑娘,万一被当成礼物就不大妥当了,忙找了个僻静处,将虎鞭从里头取了出来,用锦缎包好塞进了怀里。低头一看,除了肚子那块稍显大了点,也没其他不妥处。
白日里素锦街冷清,花吟刚到就见到个不到八九岁的小丫头抱着个孩儿蹲在外头玩耍,那小丫头一见花吟就兴奋的喊道:“虎头,快看,看谁来了,你爹来了!快叫爹爹!快叫爹爹!”
花吟面皮一紧,讪讪笑开了,虽然她认了虎头做干儿子不错,但真被这般喊,她还是有几分不自在。
虎头脖子上挂着她送的银锁,见了她先是愣了愣,直到花吟上前将他抱住,虎头别扭了会,倒欢喜的格格笑了起来。
花吟逗了他一会,便将他交还给了小丫头。谁知虎子这孩子一离开花吟的怀抱竟啊啊的哭了起来。
小丫头又说:“虎子真和三爷您亲呢,敢情就是您的亲儿子一般。”
花吟又稍稍哄了他一会,心知不能再耽误了,这才狠心将虎头塞给了小丫头,转身就往醉满楼去。
小丫头年纪还小,直愣愣的问,“三爷,您这是去哪儿呀?”
“我去找素锦有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