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有各的好……”谢莫如正要再说,就见江行云身边的大丫环香草过来回禀,“一位姓李的先生打发人送了一篓桑椹来,说是给姑娘们尝尝。”
江行云望向谢莫如,她可不认识姓李的先生。谢莫如笑,“原来李先生回了郊外小住,我竟不知。”吩咐紫藤,“你与香草一道去,把刚刚我们从池塘里钓上来的鱼挑六尾交给送东西的人,让他带话给李先生,这鱼是自池塘刚钓上来的,要是吃的话,要先在清水里养个三五日,去了泥腥味儿,就好吃了。”
紫藤与香草领命而去。
谢莫如转而与江行云略说了说李樵,李樵亦是城中名人,谢莫如一提,江行云便知,“是那位追随北岭先生修书的,永安侯府的庶长子,李九江李先生吧?”
谢莫如点头,江行云八卦的很,“我先前出去,在街上见过一回,他年岁不大,相貌生得真正好。在边州,身高八尺,腰带十围的男子容易见,李先生这样面若冠玉的可是稀罕,我只恨不能相识。莫如,你介绍给我认识,如何?”
谢莫如笑,“这倒不难,只是你先收起这色魔嘴脸来,不然还不得吓着人家。”
江行云大笑,“你还打趣我呢,我就不信,你不喜欢美人。”江行云接着对美做出总结,道,“不要说是美人,就是路边一朵漂亮的花儿,咱们也会多看几眼。譬如这屋里一杯一盏一桌一几,富贵人家图个讲究,什么是讲究,难不成贵才是讲究?这便大错特错!讲究二字,说到最后就是一个字――美!”
“这是由物,及人也是一个道理,人看人,都是先看相貌,有哪个人,直接能一眼看透别人内心的?所以说,以貌取人,天下至理,圣人都不能免俗。”江行云演讲了一番,又叮嘱谢莫如,“你记着啊,什么时候有机会,让我认识认识这位李先生。”
“今天咱们都是女眷,不好见他一个外男,等我寻个恰当时机……”谢莫如望向江行云,“如何?”
感觉谢莫如这话没说完,江行云皱眉,“话说一半?”
“我是在想,时机不好寻,可惜二叔去了西宁州,不然叫二叔出面,就便宜多了。”谢莫如道,“我知你不是那等随便的人,边州的风气较之帝都是不同的,但你既然到帝都来了,就得按着这里的规则生活。所以,别心急。”
江行云莞尔,眨眨眼。
谢莫如叹气,美貌就有这等威力,随时撒娇且不惹人厌。
江行云笑着凑过去,倚着谢莫如的肩,亲亲热热的问她,“有没有想好?”
“可以去筑书楼。”
“那里一时半会儿的还修不好吧?”
“要是等着筑书楼修好得多长时间,大凤王朝武皇帝时,历时十数载才算大功告成。筑书楼是给平民学子借书的地方,可以修一部分,开放一部分,让平民学子感受到便宜与实惠,也能让人明白这一年来北岭先生等人所用心力不是?”谢莫如显然已成竹在胸。
江行云对这个主意相当赞同,拍谢莫如马屁,“莫如,咱俩在一起,就美貌与智慧的现身说法啊。”
饶是谢莫如向来淡定,听这话也不禁笑出声来。
☆、第89章 见面
谢尚书的效率向来很高,只要谢莫如的意见不错,他亦乐得做个顺水人情,尤其谢莫如的想法一向不错。筑书楼暂且开放一部分的事并不难办,北岭先生本人也相当赞同。
开放当日,北岭先生一干人举行了个不大不小的仪式,穆元帝并没有到场,倒是几位年长的皇子很给北岭先生面子,纷纷捧场。谢莫如一行人是第二日去的,筑书楼就在国子监旁边,穆元帝亲自拨的房子。此时,槐花初放,阵阵芬芳。李樵站在一株老槐树旁,青袍窄袖木簪,拱手一礼,“谢姑娘,时久未见,姑娘一向安好?”
谢莫如还礼,“李先生好。”又将江行云与李樵彼此介绍了一回,谢莫忧原也想来了,不知为何,谢太太留了谢莫忧在家。江行云与李樵互相见礼,李樵同谢莫如道,“不语和也在。”
谢莫如笑,“那还真是巧。”
李樵见谢莫如没意见,便邀两人过去吃茶。
天已暮春,李樵屋里摆着个红泥小火炉,李宣正在煮茶,苏不语笑眯眯地,“莫如妹妹肯定是闻着茶香找来的。”侧头一见江行云,眼中闪过一抹惊艳,笑,“这位定是江姑娘吧?”苏不语一面说着,一面起身对着江行云一揖,自我介绍,“我姓苏,不知莫如妹妹有没有跟我提过你,叫我不语就行了。”
江行云笑着回礼,苏不语亦是城中名人,听说诸多大家闺秀看他的话本子看的要生要死,其父苏相为内阁之首,颇有令名。
江行云笑,“我看过苏才子写的戏。”
苏不语连忙谦虚,“江姑娘过奖,喜欢哪段?”
江行云真给他问着了,那种让人一听就想瞌睡的戏曲,她真没留神哪段让人听了能提神的。江行云笑,“都很好,要说哪段最好,一时难以取舍。”
苏不语最擅外场,笑着招呼,“江姑娘来尝尝阿宣煮的茶,他茶艺一流,等闲人可没这口福。哦,阿宣你还不认得吧,他是阿樵的弟弟。”
谢莫如瞬间领悟:啊,原来这才是美人的待遇。
李樵李宣兄弟都为苏不语这套花花公子的本事惊的想把脸遮起来,简直丢人到家啊。
谢莫如望向李樵,李樵十分想说他不认识苏不语,有些尴尬的递了盏茶给谢莫如,“尝尝这茶,今年的新茶。”
谢莫如慢慢的饮一口,“好茶。”
李宣微微一笑,自己也捧了一盏吃,苏不语已在擦前蹭后的服侍江行云,问江行云平日里做何消谴,写不写诗,填不填词,江行云道,“我是武官人家出身,不大懂那些个。”
苏不语立刻道,“那江姑娘定然精通武功了。”
“不敢说精通。”
苏不语道,“我正想弃文从武来着。”
李宣直接喷了茶,谢莫如道,“真的?今年秋闱不下场了?”
苏不语郁闷,“那我还能活?”接着苏不语说了被老爹关禁闭的事儿,再三抱怨,“要不是筑书楼开放,我还猫不着出来一遭呢。我得着紧把功名考出来,就省得我爹絮叨了。莫如妹妹你不知道,在我们家,没个功名就矮人一头,我爹看我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说着就是一声长叹。
苏不语话还没说完,就有苏府管家来请他回家,谢莫如原还以为苏不语是说笑,结果看苏不语臊眉耸眼的起身,略说几句,真就跟苏府管家走了。
苏不语匆匆离去,江行云道,“听说苏相教子甚严,果然名不虚传。”
李樵温声道,“不语一向跳脱。”
江行云笑,“苏公子不似帝都人,更似我们边州人。”
李宣道,“让苏不语知道江姑娘你这般赞他,肯定高兴。”
“我自小在边州,说话直来直去。”
“平日里朋友之间来往,自当直抒胸臆。”李宣为江行云续上茶水,江行云道了声谢,李宣问,“江姑娘和莫如妹妹来,是想借什么书?”
江行云与谢莫如交换个眼神,道,“我们不用考功名,想找几本杂学看看。”
筑书楼的事,李宣也不大知道,他过来,是给庶兄捧场来的,如今说借书的事,李樵道,“杂学整理出来的不多,我带你们过去。”
杂学的类别分的很清楚,两人都喜欢游记一类,谢莫如问,“能借几本?”
李樵道,“都可以,别全搬回去就行。”
江行云看游记实在不多,道,“喜欢写游记的人太少了。”
李宣笑,“人们忙着前程还忙不过来,除非闲人,不然哪个有游山玩水的功夫。”
“不一定要游山玩水,自己的家乡,居住多年,只要有心,也能写一本了。”江行云灵光一闪,问,“有地方志么?”
李樵道,“前朝的有一些。”
江行云谢莫如干脆挑了几本地方志,李樵命出两枚书签命书役记下,让她们各在借书册上签了名,书签就直接给江行云谢莫如了,书签做的十分别致,签头写了个特字,下有两行密字,背有防伪暗花。李樵道,“以后来筑书楼借书要带着借书签。”
李宣素来细心,道,“你们要来,提前打发人过来知会一声,不然这里人来人往的,免得受了唐突。”
“好的。”江行云问,“不能每月单辟出几天来给女眷来借书么?”
李宣道,“除了你们,没女孩子来借书啊!”女人借书做什么呀?虽然李宣对女孩子向来宽厚,可他也觉着,除了大户人家,鲜少有女孩子能念书的。女孩子就是念书,无非是学些琴棋书画,一般这样的人家,自家也会有藏书,根本无需外头来借。李宣也是头一遭见有女孩子借地方志看的……
何况,女人看书能有几天啊,成亲就是持家生子的事儿了……
这么一想,李宣觉着,莫如妹妹和江姑娘还真够奇特的。
筑书楼新开张,比较热闹,有的是来打听借书的事儿的,有的则是过来瞧稀罕的,李樵正带着诸人回他的院落,书僮快步走来禀,“公子,南安侯与穆七爷来了。”
谢莫如道,“我们书也借好了,你们去忙吧。我们自己走就行了。”
李宣笑,“大哥只管过去,我送一送莫如妹妹和江姑娘。”
“也好。”李樵微微躬身,过去迎接南安侯一行了。
李宣带着谢莫如江行云出门,正好李樵迎着南安侯穆七爷进来,两行人走个正对,穆七爷倒不陌生,正是那日靖江王府一行人里骑白马的青年,倒是南安侯第一次见。不同于谢莫如想像中有一些圆滑的模样,南安侯五官深邃,更有一种刀削斧凿的气概,甚至南安侯的年纪相对他的爵位都年轻的过分,他未至而立,当年一战斩南越亲王,因功封侯。
南安侯回帝都一年,也是第一次见谢莫如,他的眼睛直接略过一袭男装犹美貌非常的江行云,鸷鹰一般落有谢莫如的脸上。
☆、第90章 要出手了
很久以后,南安侯回忆起这次初见,第一个感觉仍然是,谢莫如的相貌根本不似宁平大长公主,可见风言风语之不可信。
谢莫如望入南安侯的眼睛,那里面有一种深深的端量,也只是一瞬,谢莫如移开眼睛,对南安侯微微颌首。南安侯一笑,露出一些柔和,径自过去,铁灰色的衣袍在春日阳光下散发着盔甲般的光泽,南安侯深看谢莫如一眼,做出结论,“根本不像大长公主,那些人都是胡说。”
南安侯身量高大,谢莫如想与他平视不能,只能仰头,谢莫如有一种特别的本领,甭管遇到什么身份的人,她都有本事维持一张淡定面孔,谢莫如道,“宁荣大长公主这样说,我就信了。”
“想来是母亲的玩笑话。”南安侯道。
“或许是宁荣大长公主对外祖母念念不能忘,人老了,多会念旧。”
“或许。”南安侯不置可否。
谢莫如道,“我们已借好书,先告辞。”
南安侯点头,他也没跟个小丫头言语纠缠的意思。南安侯心说,你走就走呗,结果,谢莫如说走,又不动了,反而又拿一双凤眼盯他,南安侯这才明白,连忙侧身让出道路,谢莫如江行云径自离去,李宣一直送她们上车,方折返回去,南安侯打趣,“阿宣风度十足。”这种性子的小丫头,李宣这等身份还伺候,要搁他……当然,搁他,他也不敢抽谢莫如两巴掌。
李宣正色,“对女孩子当然得周全,再说,莫如又不是外人。”莫如妹妹对他挺好,对别人都好,就是对南安表舅……唉哟,南安表舅这女人缘儿哟,真叫人怜悯。
南安侯低笑,“我听说文康表姐已经开始给你寻亲事了。”
李宣已经十七,他这个年纪还未成亲的都少,更不必说他还没定亲呢。李宣亲事未定,原因也简单,先前他定过一桩亲事,奈何女方福薄命短或者李宣命硬克妻,一场伤寒就要了命。文康长公主觉着长子在亲事上不大顺遂,就去天祈寺给长子卜了一卦,卦相上说长子要过了十七才好论亲,便一直耽搁到如今。
看南安侯似是知道一些内情,只是在这地方,李宣也不好细问。
南安侯的身份,他说出口的消息,就不会只是打趣李宣这般简单。文康长公就在宫里陪太后说话,皇长子的亲事定了,接下来就是永福长泰两位嫡公主的亲事,较之皇长子,更要郑重。
胡太后道,“不只是永福、长泰,靖江也到了说亲的年岁,她自幼养在我宫里,我待她同永福、长泰是一样的。靖江王上折子,也是请皇帝帮靖江择婿呢。”
因说的是嫁娶之事,母女两个的私房话,宫里也未留多少人,胡太后问闺女,“要我说,这公主择驸马,就得选那人品好,靠得住的人家。”
文康长公主笑,“看母后说的,不但公主择驸马,谁家嫁娶不是找人品好的呀。”
胡太后笑,“我问你,你有没有想让阿宣尚主的意思?”老太后有啥好事儿,第一个忘不了亲闺女,这不,闺女一进宫她就絮叨上了。
文康长公主想了想,“我也没想好。”
“这有什么想不好的,皇室公主,又是你亲侄女,难道还配不上阿宣?我也是看阿宣那孩子品性好,才先跟你提的。”永福公主、长泰公主都是嫡出公主,后面的小公主们,较之出身,还是稍逊姐姐们一筹的。
文康长公主道,“我瞧着,长泰就很好,母后若觉着合适,我跟皇兄提一提?”
胡太后点头,心里倒也满意,“长泰这孩子,自来稳重,与阿宣也算脾气相投了。”长泰公主是亲孙女,李宣是亲外孙,胡太后乐呵呵地,又跟闺女商量,“你说,永福的亲事,从你外家择一子尚主可好?”
文康长公主思量,“二舅舅家嫡长孙已经娶妻,余下的,都是没爵位的,而且官位不显,配嫡公主,也太低了。南安侯嫡长子年岁又小了些,要我说,舅家虽好,实无般配人选。”
“宜安驸马不也是无爵么?”胡太后实在想再给娘家施些恩典。
文康长公主道,“一则宜安本是宗室郡主,她是破例封的公主;二则,谢驸马有探花之才,自己真才实学考出来的。这为公主择驸马,要么给公主择个有爵位的夫家,要么给公主择个有才干的驸马,以后才好过日子不是?母后不要忘了,当初大舅舅因罪罚爵,大舅舅难道没有嫡子,承恩一爵原可留在长房。但承恩一爵最终被二舅舅所袭,便是宁荣姑妈向宁平姑妈哀求,二舅舅方袭得公爵。”
前承恩公、现承恩公都是胡太后的兄弟,胡太后还跟宁荣大长公主关系不赖,对娘家发生的事只能一声长叹,“你这话也有理。”死了再叫娘家侄孙尚主的心。
母女俩嘀咕半日,文康长公主中午留在慈安宫陪母亲用膳,下午方告退回府,与丈夫说了让儿子尚主的事。这事儿,夫妻两个早就商量过了,文康长公主道,“我实在不放心,尚主总还安全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