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无意间看向成青岚,竟然发现他正认真的听着自己讲话,心头蓦地一喜,来了几分兴致,说道:“青岚,你……你们若是也喜欢看跳舞,不妨和我去教坊中看看,也算是照顾照顾我。我皇兄取笑我,说是若那锦云教坊给我了,不出两个月,定会关门大吉,我还不信,真的会那么差!”
成青岚看了看成青云,说道:“好,有空一定去看看。”
成青云也附和,又说道:“不瞒郡主,那位楼三娘,其实我在杭州时,也与她有过一面之缘的。只是,当时出了些意外。我与她同乘一艘画舫,可画舫却意外沉没。当时画舫上的许多人都葬身江中,我也以为那楼三娘也……”她欲言又止,终于还是问道:“钟灵郡主,是如何与她相识的?”
钟灵郡主愣了愣,“原来她还差点被水淹死?”她放下筷子,摸了摸不安分地想要跳上桌的白狗,说道:“我那日经过杭州郊外,已经很晚了,与随行的人打着火把想要入城,却突然看见一个狼狈可怜的女人跑过来,跪倒在我面前。她浑身是伤,就快要死了。我吓了一跳,还没来得及下马检查她的情况,就看到她身后追来了一行人,各个穿着黑衣,拿着刀,像是在追杀她的样子。我和我的护卫,好不容易才将那些坏人赶走,这才把她救下来。”
“是楼三娘?”成青云蹙眉,疑惑地问。
“是她。”钟灵郡主点头,“她当时好可怜……”
“是什么人追杀她?”成青云正色,凝眉问道。
钟灵郡主一顿,迟疑地说道:“是强盗,楼三娘说,那些强盗是看她美貌,想要将她抢去卖掉,所以她才要逃的。我当时气不过,出行在外,路见不平,自然应当拔刀相助,狭义为先,于是我就把她救下来了,还带她入了京。”
成青云微微眯了眯眼,“是强盗吗?”她喃喃自问般,又说道:“你与她才认识,又怎么知道她会跳舞,还让她入宫献舞?”
钟灵郡主喝了一口汤,润了润口舌,才说道:“她说她是杭州教坊的舞姬,因为意外落了水,又被强盗追杀。”顿了顿,思索了片刻,说道:“她后来知道我是郡主,我回京之后,得知皇兄要为我办接风宴,我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让皇兄开心,楼三娘知道之后,就说她自己会跳舞,不如让她入宫为皇上献舞,也算是感谢我对她的救命之恩。”
成青云若有所思,轻声说道:“原来如此,没想到这其中竟然还有这样的波折。”
钟灵郡主眉眼一弯,说道:“她如今好了,可以不用颠沛流离,也不会再有危险了。”
成青岚与成青云无视对视一眼,说道:“说起来,我倒是对这楼三娘很好奇,没看见她的舞姿也算是一桩遗憾。不如,改天请钟灵郡主带我与青云前去认识认识她,可好?”
“当然好!”钟灵郡主欣喜地揉了揉狗头,“只要你想去,随时告诉我一声就好了!楼三娘她人很好,你看了她的舞姿,一定会惊呆了的!”
用过晚膳,三人再吃了些茶点,两三个时辰的光景,飞快地过去了。
钟灵郡主带来的侍女委婉恭敬地催促着她快些回去,钟灵郡主也只好带着自己的狗,恋恋不舍地离开。
成青云便与她一同离去,手中抱着成青岚为她准备的礼物。
成青岚亲自送两人出府,对成青云说道:“我改日再去看你。”
成青云应下,带着清婉与胡柴一同回卫宅。
京城之中华灯初上,迤逦流光。成青云穿过几条街,走了好一会儿,回到卫宅。
“先生,那成大人与你是何关系,竟对你这样好,请你吃晚饭,为你买珍珠,还给你准备了这么多东西。”
走到庭院门口,清婉憋了一路的困惑终于忍不住问出口。
成青云轻轻一叹,自然知道她与成青岚的关系是无法瞒住清婉的,她也没打算故意瞒着谁。只是尽量少生些是非,自然是最好。
“成大人本名叫做成青岚,他是我的兄长。”成青云解释道,“我入京,原本就是为了寻他的,只是后来阴差阳错,才入了刑部,当了员外郎。”
“兄长!?”清婉一惊,“是亲兄长吗?原来先生你竟然还有亲人的?!”
成青云不由得失笑,“我自然是有兄长的。”她推门进入庭院,庭院之中,映下一方温柔的灯火,似绘着淡淡的窗棂的雕镂花纹。
她一愣,看向正房,她还没进门,卫则风也还没有回来,为何她的房间的灯是亮的?
还没走进去,胡柴已经抢先一步走到她的前方,用高大的身躯挡住她,快速走进去。
他到门口停下,屏住呼吸谨慎地往门内查看,突然听见门内有人低沉地说道:“胡柴,看来你这段时间很是尽心,本世子没看错你。”
第75章 坐立难安(修)
成青云一怔,呆愣地看着窗棂上的灯光,慢慢地走了过去。
胡柴顿时向着房内拱手行礼,房门的南行止说道:“你退下吧。”
胡柴闻声退到院子中,成青云抱紧怀中的包袱,里面全是成青岚为她准备的东西,还有她的生辰礼物,衣裙与钗环之类。若是被南行止看到,那就太麻烦了,不但是欺君的大罪,说不定南行止会当即令人将她关进天牢!
她头皮一麻,下意识转身想将包袱递给清婉收好,却不想南行止推门走了出来。
他便是那么静静地站着,挡住屋内流泻而出的光,周身的光晕清淡朦胧,形容清卓,举止风华。
成青云不敢抬头看他的眼神,只得轻轻低着头欠身行礼,一时错乱,惊慌的发现行错了礼,又赶紧拱手,想要解释,语无伦次之下只好干脆噤声沉默了。
南行止俊利的眉眼一眯,微微一哂,“成员外郎,才几时不见你就转了性了?方才你行的什么礼?若是本世子没看错的话,你竟然行的是女子的礼?难道,成青云,你竟是个女人?”
成青云额头上渗出淡淡冷汗,双手十指紧紧地绞在一起,“世子恕罪……方才是,是因为我太意外了,所以才行错了礼……”
“错了吗?”南行止慢慢走过来,目光一直紧紧地看着她,“本世子看你方才行礼的动作,可是流畅得体的很,倒像是对他人行了许多次一般!”
本朝重礼,若非叩拜的大礼,男子一般拱手行礼,女子欠身行礼。
成青云自小便学习男子礼仪,但是也不忘学习女子礼仪,故而行礼不会出错。只是方才见到南行止,太过意外之下,脑子顿时混乱。
也许是与青岚重逢,她骨子里潜意识地回到了女儿的本质,见到了南行止还没缓过来,便行了欠身行了礼……
一时叫苦不迭,窘迫又紧张。她心跳微微凝滞,脊梁也有些僵硬。
南行止面无表情,可那双眼睛却冷厉得惊人,“成青云,京中不比成都,一言一行都会被人看在眼里,稍微行差踏错,便会丢了性命。你方才行错礼,或许就会被人发现端倪,你的生死,便只在一瞬间,你可知晓?”
成青云垂下头,轻声说道:“我知晓。”
“既然知晓,又为何出错?”南行止蹙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背着光,他清俊颀长的身躯拉下阴影,将成青云笼罩在其中,无形的压迫让她倍感压力。
“我知罪了,下次一定不会在出错了,”成青云将头垂得更低,散去刚才的尴尬与紧张,萦绕心头的却是惶恐与惊疑。
方才她行的是女子的礼,若是被人看见,故作文章,一定会生出许多麻烦,说不定精明的人,更是会察觉出她的真实身份……如此一来,她得罪不要紧,要紧的是,还会牵连其他无辜的人。
眼中泛出酸意,连声音都微微虚弱颤抖,“世子,我知错了……”
南行止轻声一叹,无奈地说道:“罢了,夜深风凉,你先进房。”
成青云抱着包袱,一步一挪地跟在他身后,进了房间,把包袱放在软榻上。
桌上的灯花微微一闪,连水中的鱼也轻轻浮出水面吐了几个泡泡,光影摇曳之中,房间内温馨柔和。
成青云一转头,便看见桌上的鱼食,还有些许浮在水面未被鱼吃下去的,看来南行止在这里等了多时,想来是因为无聊,所以才闲着喂鱼。
“世子是怎么进来的?”成青云很是不解,院子大门没开,她的房门也锁着,南行止竟然如入自家庭院一样,想来就来,想出就出。
“本世子自有办法。”南行止说道,“倒是你,这么晚才回来,去干什么了?”
成青云踟蹰片刻,才说道:“我遇到青岚了,便去他府上坐了会儿。”
“青岚?”南行止不冷不淡,说道:“成青岚,他回来了?”
成青云没接话,这京中,还有南行止不知道的事情吗?
南行止果然根本不意外,只是讥诮地说道:“他与兵部尚书巡视各州府府兵,如今回京,并不急于入宫向皇上禀报,却先与你相聚,真是感情深厚啊。”
成青云咬牙,说道:“我与他是偶遇的。我事先并不知道他回京了。”
南行止坐在软榻上,意味深长地看着她。
成青云并不觉得自己与青岚相见有何不妥,便不想再与他纠结此事,故而转移了话题,说道:“不知世子来找我,所谓何事?难道是刑部又有案子了?”
南行止蹙了蹙眉,指了指软榻上的小案。
成青云这才发现小案上有个描绘精致的盘子,盘子被精美的彩瓷盖着。
南行止解开盖子,盘子内盛着剥好的橘子,那橘子圆润饱满,瓣瓣晶莹,仔细一看,却不是寻常的金黄色的橘子,那橘子的橘肉和桔汁,皆是鲜红色,如殷红的血一般,一颗颗橘瓣,犹如红宝石。
“血橙?”成青云惊喜,“蜀地的?”
“正是,”南行止说道:“刚刚从蜀地进贡入京的,瑞亲王府上得了一筐,我带了十几颗过来,你尝尝吧。”
成青云知晓一首诗――“一骑红尘妃子笑,无人知是荔枝来。”
原地岭南的荔枝,进贡到京城,需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劳民伤财不说,荔枝送入京城之后,还有几颗能吃也是个问题。故而各地进贡来的东西,尤其是吃食,尤为珍贵难得。
原本在蜀地时,成青云经常吃血橙,吃到牙齿酸掉,吃不下了就丢掉,从来不觉得珍贵,可如今远离蜀地,一看到这血橙,想到酸甜的味道,还没吃,口水就流出来了。
她暗叹今日运气不错,吃了蜀地的菜品,尝了往常常磨的豆腐,现在还可以吃蜀地的血橙,终究她还是最有口福的。
“尝尝看吧,”南行止用筷子夹起一瓣,放到成青云唇边。
成青云抿了抿唇,小心翼翼地吞了口水,张嘴把血橙吃下去。
“多谢世子,世子你也吃啊。”她说道。
南行止轻轻一笑,也夹了一瓣,吃下去。
成青云很快吃完一瓣,正欲用手再拿一瓣,南行止筷子伸过来,轻轻地敲在她的手背上,“别直接用手,用筷子。”说着,他又夹了一瓣,递给成青云。
成青云吃下去,见他也又吃了一瓣,这才定住!
她艰涩地将血橙吞下去,一时满口的酸甜都慢慢褪去。心底生出几分排斥与惶恐。
方才南行止竟然与她用同一双筷子!
她一时心乱,竟忘了他可能是个断袖!否则,怎么会有如此亲密的动作,与她同用一双筷子。
满盘鲜红可口的血橙顿时变得毫无滋味,她忧心忡忡,担心南行止会接机对她不轨,便说道:“世子,我直接用手拿就好了,在蜀郡,所有的人吃血橙,都是用手直接剥了皮吃的。”
南行止教养得体,又对穿衣吃食及其讲究,自然不会用手直接拿着吃东西。
成青云慢慢地挪开一些,用手拿了一瓣血橙,吃给他看。
南行止顿了顿,终究放下了筷子,直接用手,轻轻地捻起一瓣,小心翼翼的放嘴里。
也不知他是怕橘子脏了他的手,还是怎么的,他拿起橘子的动作既快又谨慎,吃得似乎也不如方才那般津津有味。
成青云眼观鼻鼻观心,灯火之下,沉静的双眸之中隐约有淡淡的不安。
“世子,现在已经很晚了……”她想提醒他,该回他自己的王府了。
南行止的动作一顿,蹙了蹙眉,审慎地看着她,却是轻声一笑,“是啊,很晚了,该睡觉了。”
成青云点头,“对,世子不如早些回府休息吧!”
南行止拧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眼神直勾勾,深沉又冷厉,“已经很晚了,回去太不方便了,不如今晚住你这里好了。”
“不!”成青云脱口而出,紧张诧异地看着他,眼中充满了戒备和忐忑。
“嗯?”南行止坐直身,俊利的眉眼冷沉如渊,“什么意思?”
“我……”成青云察觉自己反应太过,窘迫又惊慌,期期艾艾地说道:“我的意思是……我这里太过简陋,怕是会委屈了世子……”
“怎么会?”南行止说道,“本世子不嫌弃。”
成青云哑口无言,愣了愣之后,说道:“若是世子要留下,那便留下吧,我……我与胡柴一起睡好了。”
南行止一听,本是一喜,又听她要与胡柴一起睡,顿时又惊又怒,“成青云,亏你想得出来!与胡柴一起睡,难道与本世子一起睡,还亏待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