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姐姐好奇怪,你走开,不要暴露我!”
“就是就是,别和我们小孩玩!!”
……
在一番被针对之下,宋梨因被赶回来了,闷闷不乐地感慨道:“人生实在太无趣了。”
许洌摸摸她低落得像小狗一样的脑袋,把她手上那罐酒拿走放在垃圾桶边上,随意道:“人生怎么就无趣了?这世界多精彩啊。”
宋梨因闻言笑笑,坐在一边的长椅上看着他问:“小少爷,你知道这华丽世界的背后是什么样吗?”
许洌没说话,靠坐在她这条石椅的扶手上,因为这俯视的视角多了几分居高临下的意味。
“睡天桥的流浪汉,抱着一束花开口五十块的小孩,路灯下卖烤红薯的老妇人,凌晨三点街边不省人事的醉鬼…..”她指尖挠了下落在眼睑下面的一根睫毛,声音渐渐沉下来,“我们平凡又渺小,而有些东西凑近了看,荒芜苍白,一点也不灿烂。”
小姑娘饱满柔软的花瓣唇湿漉漉的,脸白净分明。
一双明媚清纯的眼睛跟带着钩子似的,懒洋洋而恣意地靠在椅背上瞧他。
许洌这会儿才确定她大概是没醉的,只是心情很不好,所以放纵自己,这一刻说出的长篇大论也在表达颓丧的情绪。
而这番话,他竟也一时找不到词来回复和反驳。
宋梨因眼睫眨了几下,舔舔唇瓣上残留的酒液。
而许洌俯下身,像是想看清什么。
少年身上凛冽的薄荷和酒味被风吹至她鼻尖,鼻挺唇薄,半张脸陷在阴影里。气息越来越具压迫感,眼神也越来越冷。
宋梨因呼吸一顿,往后仰了点上身,佯装若无其事地问:“我脸上有花嘛?”
须臾,他直起身:“脸怎么有点不对劲?”
宋梨因下意识摸了下左脸,腮帮顶了下:“肿了吗?”
她生得细皮嫩肉,稍微掐个手腕就能留个红印,更别说挨上一巴掌。
尽管宋仁庆只是想警告她闭上那张嘴,但手劲在气头上时也确实收不住。
许洌起初没认真看她两边脸,现在才察觉过来:“有人欺负你?”
“没啊。”宋梨因咧嘴笑了下,一排整齐的小白牙看上去很幼态,“就和我爸吵架了。我们叛逆少女到了一定年纪就会这样的,小事儿。”
许洌皱着眉:“他经常这样‘教育’你?”
“第一次。”其实也算是宋梨因第一次向他们表达不满,她安静了两秒,似乎妥协了,“是我不对。”
樊苓在生头胎时是早产,身体可能在那时候就受到了损害。所以这些年来就一直没再怀上小孩,对那个失去的孩子表达思念也是人之常情。
至于对宋梨因,也是爱的吧。
只是在有弟弟的前提下,这份爱好像就被割舍了一半出来,以至于对她成长的过程也一直在疏忽着。
许洌垂眸看着她,轻声安慰:“你哪会有不对。”
宋梨因怔了一下,鼻子有点发酸。
有人毫无疑问地、坚定不移地站在她身边时,心里那种埋在最里面的委屈好像就被扯了出来,一点点被安抚了。
但她并不喜欢许洌这种毫无缘由就支持她的偏心行为。
宋梨因一直以来习惯性把自己当成一栋门窗紧闭的房子,可是许洌是那种会从烟囱里偷偷溜进来的人。
不管是现在,还是之前看出她考试紧张的时候……
她短暂十七年里遇到的这种人太少了,少到她很容易就对他产生一些不应该有的依赖和占有欲。
宋梨因知道自己是占有欲很强的人,不止表现在对父母的关爱上,还包括朋友。
所以她上次才不能接受许洌夸赞别人而忽略自己。
包括现在,也在想着他到底是要吻哪朵烟花?是有喜欢的人,还是无意地假浪漫一下?
少女耳尖微微红,实在不知道怎么应对这种陌生的情绪。
她在表情要露馅时赶紧转过头,指着对街口的商场门口:“去不去那玩?”
-
“喜羊羊美羊羊懒羊羊沸羊羊,别看我只是一只羊,绿草因为我变得更香……虽然我只是一只羊!”
商场门口,高大的男生戴着个黑色帽子,单手插兜直直地站着。
他帽檐一压再压,只露出了清俊冷淡的下颔,似乎很难为情地站在正在唱歌的摇摇车边上。
而坐在摇摇车上的宋梨因没注意到他的神情异常,长发被摇得有点凌乱。放在方向盘上的手超他伸过去,兴奋道:“再来一块钱!”
“……”
许洌起初以为她只是想进去逛逛超市,谁知道会坐在这摇了一块钱又一块钱。
这边上只有两台摇摇车,他们占了一台,还有一台是一个大男生和他七岁的小妹妹。
另外站着的,是一个小孩在排队,并且以奇怪的眼神打量着他们。
许洌被盯得很尴尬,摸摸后颈:“走了宋梨因,让给小孩玩。”
宋梨因指了一下边上的承重50公斤以内的说明,一字一顿:“我,符合标准。”
许洌指指关键那句:“上面写着十二岁以下。”
宋梨因毫无负担地耍赖皮:“我今年12,就是长得成熟了点。”
边上带着妹妹的男生也觉得玩太久了,催促着妹妹离开。
小女孩撅着嘴撒娇:“不嘛不嘛,哥哥再让我玩会儿嘛!”
宋梨因有样学样,转过头:“不嘛不嘛,哥哥―――唔。”
“没完了是不是?”
许洌伸手捂住她的嘴,喉结滚动了一下。被她磨得有点没耐性,但更多的是一股无名火,耳朵都听她给嗲麻了。
他伸手去拉人:“走了,回去睡觉。”
宋梨因立刻抱住他手臂,赖着不想走。
结果整个人因为攀着他,就着这蹲坐着的姿势被腾空给吊起来了,像是做了个以他臂力为支撑点的引体向上。
“你你你―――”宋梨因被他这惊人的臂力吓得语无伦次,人就这么活生生被拎了出来。
她一出来,边上那个排队蛮久的小孩立刻爬上去投了个币继续摇。
许洌整条手臂的劲都被她攀着,青筋突兀,一条条冷淡而暴戾突起,隐没在卫衣袖子里。
他倒是没觉得拎个宋梨因有多费劲,但手上挂着的这个人好像缠上他了,一直不松手。
“你们体育生太牛逼了!”宋梨因紧张地缩缩颈脖子,语气带了点小心翼翼,“但是我得告诉你个事。”
许洌晃了晃手臂,没把人晃下来:“什么?”
宋梨因脚着地,松开他:“你走光了。”
“……”
因为重力朝一个方向,他那件衣服也被拉扯偏移,领口处的锁骨就这么露了出来。
夏天穿的单薄这么看也没什么,但大家都捂得严严实实的冬天,他这白皙泠冽的皮肤可太招眼了。
许洌把衣服领口扯回来,唇角抿着:“还盯着看?”
“看看会少块肉吗?”宋梨因还蹲在地上,幽怨地望了眼被捷足先登的摇摇车,脑袋又转回来,老实地说,“我头有点晕。”
许洌挑眉看她,幸灾乐祸:“酒劲上来了?”
“可能吧。”
说完,手机震动了一下。
宋梨因还以为它早没电关机了,没想到最后1%的电量还能撑到收信息。
是她妈妈樊苓发来的:【东西都给你重新搬回去了,你爸和我明天要飞一趟巴黎……】
后面的话要点进去才能看到,但她刚解锁,手机直接关机了。
许洌看着她一直赖着不动,伸手:“起来,回去了。”
宋梨因小声道:“是可以回去了。”
她点点头,拽着他袖子被拉起来。但蹲着太久,脑袋还发晕,直直就往他胸口扑。
许洌被这惯性冲得退后几步,愣了一下。看着栽他怀里的女孩,他这次穿得并不多,上身只穿了一件卫衣,能清晰感受到她额头的体温。
“你心跳声音好大。”宋梨因捂着被撞疼的额头,耳朵还贴在他结实温热的胸膛。思绪有点迟钝,开始模拟他的心跳声,“扑通扑通,跳得也好快。”
尾音刚落,许洌立马推开她,手也不自在地抄兜里握成拳。嗓音紧绷着,比刚才低哑不少:“不给听。”
“小气鬼。”
“……”
“喝凉水!”宋梨因哽咽了一下,吸吸被冷风吹得冰凉的鼻子,声音装得特别愤怒,“喝了凉水变魔鬼!”
许洌没再看她,帽子压住大半张脸的表情。拽着她后衣领往香樟巷走,回她一句:“反弹。”
宋梨因:“……”
无耻!不讲武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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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梨因是凌晨两点多醒的,起来上了个厕所,在卫生间的镜子那照了下后颈脖。
她有轻度的酒精过敏,喝酒之后倒也没什么大问题,只是从脖子到胸前后背都会开始泛红发痒。
睡梦中无意识地挠破了手臂,她找出过敏药吞了两颗,又困乏地趴回床上。药效没上来,身上还是难受。
困,但也睡不着,索性就拿出手机把樊苓的消息看完了。
她那一向温柔的妈妈先是给她道歉,而后是妥协地说等她高考完再搬家,但只字不提关于那个弟弟的事。
宋梨因挠挠发痒的后颈,没回复,点开了朋友圈。
这个点熬夜的没多少,只有孟江南还坚持在夜猫子前线。他的最新动态是两张图,一张是一伙男生在篮球场打夜球。
眼熟的那个男生鹤立在爬山虎遍布的铁网边喝水,夜色朦胧下依稀看清他宽肩窄腰的落拓轮廓。手上护腕黑白相间,干净劲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