挺悠哉,靠着椅背,翘着二郎腿,桌上摊着她的课堂小测,右手百无聊赖地转着她的水笔。
长指骨节分明,被黑壳的水笔衬得白皙好看,像手模。
听到脚步声,不用回头,便猜出是她,开口就催她过去做题。
周雨晚绕过他所在那桌,到他对面,伸脚勾出一张椅子,长腿一抬,反身跨坐在椅子上,“你真不去看表演?”
“缺这一场表演?”
他是真不感兴趣,没管她的小情绪,指尖抵着试题一转,半点缓冲都没有,简单粗暴地进入正题。
周雨晚听着,偶尔会走神,手机在兜里,隔三差五震动一下,弹出“叮咚”一声。
“手机拿出来。”商渡右手仍在纸上打草稿,推答案,左手朝她摊开。
见她没反应,眼睛这才从一步步计算步骤中挪开,落到对面,落在她身上。
她百无聊赖地搓捻纸张边角,右肘撑在桌上,支着头,垂着眼,卷翘睫毛的阴影覆在眼下,像在看他算题,又像在神游。
今晚元旦汇演正式开始,声响动静远比彩排来得盛大轰动。
他们坐在这儿,甚至能感受到那边音乐的节奏律动。
心浮气躁。
“想玩?”他是懂她的,知道她打小就容易注意力不集中――至少,在学习这件事上,她确实如此。
“嗯。”她点头,“复习真的好无聊,明明是学过的内容,明明感觉自己已经学会了,可为什么每次做题,不是这里错了,就是那里错了?我感觉脑子乱糟糟的。”
“再撑一撑。”商渡说。
周雨晚捋一把头发,努力打起精神,把手机掏出来,搁在一边。
眼睛一瞟,刚好是赵丞发在群里的消息:
【过会儿就我们的节目,记得看啊!该拍照拍照,该录像录像!】
“赵丞有节目?”她问。
“我们班跟校足球队弄了一个歌舞表演。”
“这么重要,你不去看?”
“……”
听出她话里话外的兴奋,这下,商渡是真能确定,她今晚心思大概都不在学习上了。
有点头疼是真的,但她这段时间的努力也是真的。
不是不能稍微奖励一下她。
“等下你要能独立解出这道题,我们就去看表演。”他讲条件。
“好。”她状态明显起来了,“等下我们去买两支汽水……还是你更想喝酒?”
他们去买了两支玻璃瓶装的可乐。
大冬天,冰镇的,瓶身蒙着水雾。
盖子一撬,“呲――”气泡瞬间喷涌上来,可乐的甜腻味道弥散在寒凉空气里。
操场现在人头攒动,两人都是懒得跟人挤挤碰碰的性子,选在空荡荡的教学楼天台,远远地观看。
这里风挺大,挺冷,呵一口气能冻成稀薄的白雾。
她皮肤清莹白透,鼻头、脸颊一下就给冻红了,握着冰镇可乐的那只手也被冻得僵硬。
但捱不住骨子里的那股兴奋劲,血液是燥的。
现在刚好轮到赵丞他们上台。
离得远,其实看不清他们到底在做什么,只是看到有人在搬东西,听到人群喧哗,音乐响起那一瞬,周雨晚吹一声口哨:
“酷!你们班竟然当场打碟。”
“毕竟是赵丞。”商渡轻笑。
“can’t be afraid to live this out
(不必畏惧生活的到来)
we got this far don’t know how
(不论如何,我们已前行了如此长远)2”
周雨晚高举可乐瓶,放开嗓子跟着唱,跟着旋律在蹦,宣泄这些天惨遭学习□□的压力和苦闷。
不止是她,操场上一众学生也坐不住,前排抖着腿,挥舞着亮灯的手机,后排干脆站起来,挥动荧光棒,摇头晃脑跳起来。
“everybody!”赵丞在台上操着一支麦克风大喊,“i said everybody say ‘hi’!”
他把麦往台下一递,大家还算给力,齐声:“hi!”
“put your hands up,”赵丞高高举起一只手,声音自带煽动性,叫每个人不由跟着激奋雀跃,“and say ‘wow’!”
“wow!!!”
所有人奋力大喊,声响震耳欲聋,直冲云霄。
周雨晚也跟着张嘴“wow”一声,风把她的冲锋衣兜帽撩开,吹着她的头发向后扬,香气四散。
赵丞:“鹏里!”
所有人:“wow!”
他叫出自己的英文名:“jensen!”
大家拿他打趣:“咦~”
赵丞拿麦克风的手一垂,肩膀一垮,滑稽地扮作无语模样,转身回舞台正中,笑骂:“滚。”
周雨晚听着那一声,哈哈大笑出声。
“很开心?”商渡问她。
周雨晚循声看他。
天台围栏于他而言还是太矮了,他俯低上身,手肘随性地搭在护栏上,不久前才抓握过她水笔的那只右手,此时松松懒懒地拎着一瓶可乐,光线暗昧,依稀勾勒出他帅气脸庞的光影。
挺有意思。
高三,元旦,高度紧张地学习后,拎着瓶可乐,大冷天的,跑到空无一人的天台看表演。
和一个年级大佬在一起,而且这人还是超级无敌大帅比。
是她长达十八年的竹马。
以及,初吻对象。
“开心。”周雨晚说,“怎么可能不开心?”
“一年就要到头了,”她晃了晃瓶中的棕黑色液体,有些感慨,“这一年,你什么特别值得开心的事吗?”
“有。”
“比如?”
“我们早恋过,和好了,我收到一份特别珍贵的生日礼物,和一份特别色.情十八禁的礼物,跟你同居了,打啵了,现在还陪你在这里吹着冷风看表演。”
说到尾了,他反问她:
“你呢?”
虽然有点害臊,但她现下太过兴奋,脑子一热,什么话都挺敢说:
“跟你差不多。”
接着,她听着他笑。
他的笑声真的很好听,低低沉沉,很苏。
周雨晚耳根有点热了,仰头灌一口可乐。
商渡:“有时候会很好奇,这么多事,你真正能记住的,有几件?”
“你不会以为我记忆力真那么差吧?”
有时候,她反射弧可能是真有点长,但绝不是脑子有问题。
“其实有件事,是我没提到的。”
“嗯?”
“狼人杀那晚,你说,我们曾赌《无间道》里,刘建明是好人还是坏人。我以为是我赢了,因为最后冰激凌是我吃的。”
“嗯。”
“但是,真正的赢家是你。”
她后来才想起来,商渡那时是换牙期,牙齿敏感,怕冷怕热,不吃甜,也不吃辣。
“你把冰激凌让给我吃了。”
“真的啊?”他语气戏谑,“那我可真是一个温柔善良的小男孩。”
周雨晚听笑了,偏要拆他的台:“如果忽略掉你做的一堆混账事的话。”
“还有……”她欲言又止。
商渡偏头看她,“怎么?”
“那个时候,我们打赌,最后你赢了,我搬进你公寓……不过,就算我输了,你也还是帮了我家一把。”
虽然严格来说,是帮了陆卿晚一把。
她低头,睨着手中水珠滚落的可乐瓶,手指真是被冻得麻木了。
夜色愈浓,气氛愈躁,一些低落情绪反倒更显突兀。
“很感动?”他故意逗她,左肘支在护栏上,上身侧转向她那边,“真要这么感动,以身相许咯。”
“不要。”她才不是那么随便的人。
然后,听到“嚓”一声。
是打火机在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