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皇帝撇过头,因纵于酒色有些浮肿的脸一片死白,同样脸色苍白的年轻尚书站在他的身后,显得就像个刚下凡的谪仙。
“恕小臣看不出来。”
“呵呵,”老皇帝冷笑,“朕还当你什么都看得明白!”
他怒挥了下袖,袖子打在了宣仲安的脸上。
宣仲安被袖子抽了一记脸,闭了闭眼,顿了一下,又跟了上去。
老皇帝回头皱眉,哼了一声。
宣仲安笑了笑,老实地眼在他的身后。
没让他滚,没让他去死,这就行了,像条狗也免不了,谁叫他就是这么干的。
这就是他赌着走的路。
“你什么时候知道的?”老皇帝又开了口。
“刚查出来不久,本来还想着以后要是靠太子成了势,还帮太子看着点,或是握到手里当个把柄,后来您也知道,太子觉得我不成事了,我这恶从胆边生,就想着给他添点堵。”
“你这哪是堵啊!”
“是,”宣仲安也承认,还有点乐了,“小臣也觉着扒了太子爷一层皮。”
“就一层皮?”
“就一层皮,”更多的宣仲安就不认了,“小臣人微言轻,太子爷不是小臣能决定生死的人。”
您才是。
老皇帝冷笑,“单老头说你是胆大包天、穷凶极恶之人,被人逼急了,要小心被你反咬一口,你说说,朕要是有一天把你逼急了,你打算怎么咬朕?”
“您这也是高看小臣了,”宣仲安苦笑,“现在都是您指哪小臣就打哪,我恶,我咬人,不都是在您手下讨那么几天日子过?逼急了,都顾不上仪态了,要是还有更好的法子,您当我不想活的像个人一点?”
他毕竟也是归德老侯府的嫡长子,列祖列宗在上,皆是世族大家,再往前数一点,他的曾□□父那是跟他们大韦开国大帝称兄道弟,结拜过的人。
他沦落到这地步,府中的祠堂都不太敢近,往往要路过那,宁肯抄远路也不肯近身,生怕祖宗从里头跳起来扇他一巴掌。
老皇帝阴阴地看了他一眼。
这人的凶名,恶名,这也是满京城有名了,听说连他自己府里的人都被他吓得失禁过……
他不是个什么好东西。
但老皇帝意外地有点看他顺眼,这个跟他爹完全不一样的归德侯府长子,比他爹出息多了。
当年老归德侯非要把他的侯位传给他的长子,宣容宣洱那个二子和三子哪一个都要比他强,老归德侯那个老迂腐,还是把侯位给了宣宏道那个窝囊废。
老皇帝根本瞧不起宣宏道那个只会虚张声势、又胆小怕事的东西,都不把他当人看,这些年一直在找机会弄死他,可惜他有姜家护着。
姜家跟宣宏道不一样,姜子浩那个老太史,还当过他几天老师,老皇帝不怎么喜欢他,但他那时候被他的兄弟欺辱时,这位老太史站出来为他说过话,事后还被打击报复了,也没见他把话收回去,这才太傅当了没半个月就被赶出了宫,窝回了太史监当个穷编史的,老皇帝记着他那点情,还想着这老太史哪天死了,他再想办法把宣宏道弄死就是,所以一直也没怎么下死招。
就是这人太长命了,拖到现在,都拖到他一手教出来的外孙知道想门道自救了。
想及这个人不过宣宏道生的儿子,教还是老太史那个老糊涂教出来的,老皇帝脸色好了一点,“朕暂且信你。”
“多谢圣上。”
老皇帝走到了皇太孙住的地方,走了进去,宫人看到他忙恭身问安,道皇太孙还在睡。
走到皇孙的睡床边,小皇孙果然睡得香喷喷的,脸蛋一片红彤彤,嘴边还带了点笑,一看就是个健壮的小子。
老皇帝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这神色是真真好极了。
他回过一点头,声音也放低了许多,“这小子,见着了朕也不知道怕,天天笑个不停,也不知道在乐什么。”
“皇太孙这性子好。”
“嗯,坐着说话。”
“谢圣上赐坐。”
宣仲安等公公搬来了椅子,朝人一笑颔首示意了一下,在他身后一点坐了下来,隔着点距离看向了睡床里的皇太孙。
是健壮,睡着的样子就一片旺盛之气了,这还真跟他家那个吃饱了还要打几个小呼噜的胖小子不一样,这个长得要俊秀文雅得多了。
他儿子太胖了,脸上的肉多得不用摇就发颤……
回头还是得让他少吃点奶。
宣尚书心里想着,嘴上含着点淡笑,没说话。
“怎么不说话了?”老皇帝先开了口。
“小臣看了,有点明白您为何疼爱皇太孙了,皇太孙这不愧于是龙子龙孙,小臣瞧着,这精气神就是与一般人家的不一样。”
“你还知道看?”
“小臣就有一个刚出生不久的小儿,一看,跟皇太孙差的不是一丁半点。”宣仲安心想这话应该传不到他家婉姬耳里去。
要知道那个护犊的,他这个当爹的捏一把儿子逗一逗,她都要瞪大眼睛盯着生怕他欺负了他,要是说她儿子不如别人了,哪怕那个人是皇太孙,也不知道又要怎么哄望康了。
明明那小子什么都不知道,只会吃奶睡觉,什么事都不会干。
“嗯。”老皇帝脸上没显出什么,转过了头,又看向了皇太孙,嘴里状似漫不经心地道了一句:“你看他怎么样?”
宣仲安半天都没出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