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蘅哑然,“王妪也和柳叟一样,觉得我不该留?”
王妪看了眼笃定的巫蘅,她凄然而无奈地说道:“女郎,你再聪慧,也敌不过这些铁律,他日,你定会受伤。”
“那是他日的事了。”巫蘅抿了抿唇,“至少今日,我不孤单。”
有一个人,会比她更牵肠挂肚。而他已被世俗耽搁,染上尘埃。
王妪走后,巫蘅将肩上的披风拢上,回望那东边的一方阁楼,箫声未绝,那是桓瑾之在吧。
这箫音太过凄怨。
这一晚是注定难眠的,谢泓被召回乌衣巷,定是他们陈郡谢氏的族长知道了他和她之间的事,是以动怒了,一旦谢泓坚持,只怕不出明日,那边便会派人来。
谢氏门第,不至于威胁她一个弱女,更不至于要她一个弱女的性命,但该如何劝退她,巫蘅想了又想,对于陈郡谢氏的人,他们要打发一个寒门庶女,金银财物足以她辉煌地挥霍余生。
可惜的是,那些比起谢泓,太无足轻重。
露水浸透了这个湿气深浓的夜,她走回自己的房间,才睡了不到三个时辰。
翌日,乌衣巷果然有了动静。
作者有话要说:男主和女主都是很好的人,他们的爱情也很纯粹,只是世道却不够纯粹。
不忍虐。╮(╯_╰)╭
☆、炫富
巫蘅和水盈水秀去迎人。
石路被铺开一层白如雪的锦缎, 材料雅致而华丽, 直没入巫蘅院中来,水盈和水秀从未见过这阵势, 惊讶地张大了樱唇。
那卷开锦缎的两名仆人,形貌姿态已是不凡, 紧跟着, 挑灯的一行人又来, 黎明时分, 这群人皆着一身淡紫, 衣裳仿佛嵌着珍贝以及稀有的羽毛,灯火中宛如绮丽的烟花在照水流动。这群人两道散开,恭谨地立在小院两侧,屏息凝神,脚步如踩在云上, 丝毫听不见声响。
此时院中已站了一大群人,而巫蘅秀眉的黛眉, 在一点点收紧。
而这并不是全部。
让开一道之后,石子路, 那雪白的绣缎上, 徐徐走来一簇姿态婀娜,在暗影之中犹如清丽仙子般的婢女, 这些美婢容色倾城,云髻峨峨,修眉联娟, 践远游之文履,曳雾绡之轻裾。她们走来之后,便又左右分开。
她们提着的灯笼,映出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身影。
她一步步走来。若是姿容,方才那四个婢女已是天下难寻,这个妇人也并不比她们出色多少,但她显然更从容,衣履更华丽,眼神也更清冷端高。她穿着一袭绛紫色挑丝双窠云雁长裙,玫瑰紫轻绡束腰,长裙戋地,但见华丽纷繁,鬓发高挽成妇人发髻,脸色有些冷漠。
巫蘅的心终于尘埃落定。
她本以为,陈郡谢氏会以这种炫富的方式一路铺排到天明。
那紫衣妇人走了过来,提灯的婢女簇拥着走近巫蘅,她曼声道:“你是巫蘅?”
“夫人可姓崔?”巫蘅不答反问,因为都是明知故问,说实在的,比起这些虚礼寒暄,她现在只想见谢泓,只想知道,他现在怎么样了。
她听说过,陈郡谢五郎的妻族乃是博陵崔氏,崔夫人性情淡漠,甚至偶尔乖张,但年岁不过三十,已助族长夫人协理谢家内事多年。
她其实早已想到,她见到陈郡谢氏的人会是以这么一种方式,威逼实属下策,所以他们先会迫她知难而退。叫她知道,什么叫云与泥天然的不同,什么叫蓬荜生辉,什么叫高攀不得。
崔夫人并不动怒,她只是打量了巫蘅几眼,便淡淡道:“你便是十二郎中意的那个女郎,容貌清秀,与我想象的顽艳嚣张之辈大有不同。”
“多谢夫人谬赞。”巫蘅低头对她福了福。
崔氏脸色也不动,她一直这么高居于此惯了,除却对族中几名长辈,少有能让她动容的。她拂开身畔的两名侍女,对巫蘅道:“我既至此,请巫小姑随我走一趟。”
“去乌衣巷?”不得不说,两世为人,巫蘅也没有想过去乌衣巷一观。
她骄傲,但也自卑,身份地位、财产权势,和谢泓比起来,她几乎一无所有。
崔氏淡然颔首。
巫蘅微不可察地晃碎了目光,她轻轻动唇,“敬诺。”
哪知水盈忽然咬唇道:“陈郡谢氏中人,让我家女郎独身前去,有绑人之嫌!”
崔氏不动颜色,眸光只轻轻一侧,身后便有一容色迫人的美婢站出来,凝声道:“不敢相瞒,这府苑也属谢氏名下,我家谢君只请巫小姑过府一叙,有何行不得?”
水盈一愣,登时缩了回去,堵着气作声不得。
巫蘅微微一笑,她心里并不如何惊讶,陈季止虽然守诺,但绝不是滥发善心之人,送她一幢宅子实为可疑,她来之时便已经想透了,这是她那位谢郎,约莫将陈季止打怕了,才逼得陈四郎不甘不愿地以自己的名义送给她的。
这一笑之后,她朝谢氏诸人走了过去。
人已经被看轻成这般模样,巫蘅也不知道,自己还有什么好畏惧的,谄媚阿谀,只会让清高之士更是不喜。
她走路的姿态半点看不出要知难而退。
直至她走了出去,身侧那美婢在崔氏身后说道:“这小姑毕竟是十二郎的心上人。”
崔氏淡漠道:“我知晓,不必你提醒。”
谢泓能看上的女人,自是有些不同的。
巫蘅被提灯者引出府门外,蜿蜒停了一路衣饰华丽的部曲家仆,巫蘅倒是看也不看一眼,由着引路的一个婢妇将她带入一辆轩华马车之中。
美婢跟在崔氏后头,眼光一掠,“夫人,这巫蘅是在故作不见么?”
“不论她如何,她要面对的,终究不是我。”崔氏脸色沉凝如霜,只是目光却有些淡淡的悠远,似乎想到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没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