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到一十六岁,他告诉雍王:“我要回去了。”
回哪儿?自然不是宾天回天上,而是要离开道观,回王府了。
他道:“我骨血里流着杀戮,不适合清修。”
世子一回来,当今皇上见亲侄儿身体硬朗、能文能武,加之从侄儿小时他便格外疼爱怜惜,遂龙颜大悦,给侄儿封官赐邑,几年来不断加封,一直当上叁品大理寺卿。
于是,世子爷就做了这人间的冷面判官。
在朝中曾任宰相的亲舅舅违反律法,照斩不误。
武官罪犯持刀剑抗拒抓捕,被他抓住,系在马后,勒马拖行整个皇都,八十余里,打马所行之处血迹斑斑。
更有罪臣命妇不甘被发卖,哭哭啼啼,他单手奉上白绫,道了一句至今在皇都流传的话:
“那便死了吧,做活人已没意义,不如去死。”
......
种种令人寒彻骨的传闻,实在让人不堪细想。只是,不知道世子爷这回碰到了什么棘手的案子?
“爷,您来啦!”忽如其来的娇俏一声打断他们遐思。
众人抬眼一看,都屏息敛容了,都在为这不甚体贴,还比较毛躁的林姨娘捏了把汗。
这个时候去闹世子爷,会挨窝心脚吧。
然而,这位不知死活的林姨娘果真跑到了老虎鼻子前面戳棍子,她站到世子爷跟前,把自己的一截袖子伸到他鼻尖,“爷,您闻闻,我今天香不香?”
“......”
无人应答,世子爷双眸微垂,眼神幽深得像一潭死水。
林姨娘又“不请自坐”地坐在爷身边,托着腮,玩了玩腕上带着的四个叮当窄条玉镯,弄出叮当叮当响,“爷,您说我这好看吗?咦,会响哦。”
“......”
大抵是林姨娘也发现了世子脸色不对,她那脸上的笑容也滞了滞,而后从茶几上抓了点什么,走两步,迅速塞到世子爷手心里,自己又马上回来坐好。就像小孩儿过家家似的把东西分享给他。
那是她今日带回来的喜糖啊,请他吃两颗。
李漠这才抬眼看向侧面正在托腮的碧好。
小娘子沐浴后,脸蛋儿白嫩透亮,脸颊上晕着一点点未褪的红,双眸澄清浩瀚,小嘴一直冲他笑,歪头歪脑地想要吸引他的注意。
李漠不由舒了一口气,陡然觉得,若是这世上所有事物都能像她这样单纯,哪还有什么风云诡谲,祸心包藏?
就顾吃,高兴就笑,不高兴就哭,极简活法却又不失本真,是好。
这样想着,李漠的闷气似乎顺了大半,把手心里的糖果掷到茶几上,道:“这是什么?”
碧好眨巴眨巴大眼睛,甜甜笑出一个梨涡,“这是喜糖啊。”
李漠道:“我不要它。”
碧好却越发笑得欢欣,把糖块复塞到他手中,“爷肯定没吃过喜糖,爷或许参加过不少宴席,但肯定没人把喜糖送到您手中。”
她连说两个肯定,语气是那么笃定,眼睛又是那么明亮,像在说什么誓言。李漠只轻嗤一声,不言语。
碧好拿起桌上一块糖,拆开糖纸放进嘴里,接着一脸期待地催促他,“你也吃,你也吃,甜的!”
见他无动于衷,她便帮他拆开糖纸,把糖递到他嘴边,还做了个张嘴趋势,“啊――”
李漠微怔,垂眸看看她的手,最终,还是微张口,吃了她的糖。
糖果味在舌尖荡开,甜得令人,发昏。
可小娘子吃着糖,笑得眉眼弯弯,一脸的甜蜜。
李漠看看她,下一刻,他站起来,神色从容地迅速拉住她的手,“去用饭。”
门口一干人耸着的双肩终于得以放松。
林姨娘可真有本事,也不知道她哪来的魔力,一下子就把爷哄得身心舒畅。
难道,就凭一颗糖?
只怪离得远,没看明白其中关窍。
用过晚饭,李漠去洗浴,碧好在寝室里搜了搜,从陪嫁的箱笼里搜出一本小书。
那书上有九九八十一个招式,不知道李漠有没有看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