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人人都说阿娘做错了,可他却没法指责,只能选择破釜沉舟。他仔细想过了,只要他能考上秀才,就算阿奶再不满意,应该也会看在他的面子上同意阿娘回来的,便是为了这个,他也要再努力一把!
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的三山子并不管外头发生了何事,左右如今周家条件好了,哪怕没人将饭菜送到他这屋里,但凡饿了往灶间去一趟,总能寻到吃食的。他也不挑,甭管是馒头还是包子,或是几块烤焦了的饼干,只要是能混个肚儿圆就成。几次下来后,还是周芸芸不忍心,每回做饭时都会特地给他留出一份,放在锅里用热水坐着。
对此,三山子当然也有所反应,只是他的反应却让周芸芸很是哭笑不得。
他很认真的告诉周芸芸,等他考上了秀才后,就能跟孟秀才平起平坐了,到时候万一孟秀才欺负了她,他一定会帮着讨回公道的。
周芸芸在一脸懵逼的神情下,凭本能跟三山子道了谢,等回过神来之后却囧得厉害。且不说孟秀才是否会辜负她,就算真的辜负了,她应该也只会找阿奶阿爹和大金求救,而非三山子。
关键是,三山子咋就那么自信一定能考上秀才呢?
为了解惑,周芸芸还特地去询问了大金。
大金的回答粗暴简单:“他要能考上秀才,我就是下一届的状元郎!”
亏得三山子并不知晓这一茬,因而他还能静下心来刻苦念书,只盼着今年秋日下场考试能得个不错的名次,便是最差也要考上才好……
只这般,周家人各做各的事儿,倒也勉强算是相安无事。可等周家二伯娘天擦黑回家后,又是好一通抱怨。
她抱怨的不是旁人,而是周家阿奶。
“阿娘她到底是咋想的啊?咱们先前竟是完全没听说,她特地跑到人孟秀才跟前,说什么她对于娶媳妇儿格外的有经验,硬是逼得孟秀才和那张掌柜答应她,只叫她操持男方那边迎亲的一整摊子事儿!”
二伯娘倒还真不介意周家阿奶不管三河的亲事,其实也不算完全丢开不管,毕竟当初相看的是阿奶还是很积极的,只是后来亲事定下来了,才彻底一推了事的。
至始至终,二伯娘介意的都是阿奶把周家大伯和三河都拐走了,弄得她这头好多事儿都办不成。好不容易央了张里长他婆娘帮着说好话,结果回头张里长归了家听了她那些话,一个没忍住就告诉了她真相。
真相太残酷了,二伯娘先前一直认为周家阿奶带着全家男丁都在忙活周芸芸的亲事,结果忙的确实是周芸芸的亲事,却是在给孟秀才忙活。
这话要怎么说呢?自家事儿一堆,你却带着全家去帮你未来孙女婿忙活迎亲事宜?你到底算哪头的?!
好吧,尽管孙女婿跟孙女也没啥区别了,可咱能不能稍微分一下轻重缓急呢?尤其你把孙女婿那边的活儿全给抢了,办得好人家夸的是老孟家,办得不好回头还平白落得一通埋怨,何苦呢?
还有那句,对于娶媳妇儿的事情格外有经验……
呵呵,有经验,真的是太有经验了!!
二伯娘一口气不停歇的将她在张里长家听到的所有事情一五一十的全部都告诉了家里人,最后更是直接抢过三囡手里的大碗茶,一股脑全给灌了下去,完了狠狠的一抹嘴,恶声恶气的道:“老周家娶孙媳妇儿,我一个外来媳妇儿我忙活这么多干啥?对了,先前阿娘给了我二两银子,叫我自个儿把事情搞定,我今个儿就把那二两银子丢给张里长他婆娘了,叫她给办了!”
周芸芸默默的扭过头去,一脸的不忍直视。
她错了,嫂子们也错了,这老周家最像周家阿奶的哪里是三囡,分明是二伯娘。旁的暂且不论,这不要脸的气质绝对是学了个十足。
话说回来,张里长也是惨,好端端的嫁个侄女,结果莫名就摊上了一摊子事儿。先前三囡折磨了张里长一冬日,好不容易才帮着凑了三十亩田产,就这样还被三囡鄙视。
结果,摆平了三囡又来三囡娘,那俩口子也是造孽!
造孽的事情还在后头,先前周家和张家议亲的时候,把日子定在了正月二十三,本是想着尽快把孙媳妇儿娶进门,好赖能多个干活的人儿,便是干不了农活,帮着操持家务也好,毕竟周家如今孕妇加小孩子一堆,偏二房那头家禽牲畜就没少过,这就没有不缺人手的时候。要不是大金今年才十三,保不准周家阿奶也能给他弄一个回来。
且不说旁的,单说三河这亲事,既是定下了,旁的事儿也在张里长俩口子的帮衬下勉勉强强的完成了,那就赶紧到日子成亲呗。
结果,人没来。
先前说了,周家阿奶来不来真心没关系,虽说成亲时最好所有的直系旁系亲人都在,可少个亲奶奶真没啥。
起码跟新郎官和新郎官他爹都不来比较起来,那就不叫个事儿!!
明个儿就是正月二十三了,结果一直到正月二十二,天都黑了,完全没见周家人回来。这下,不单是二伯娘急了,家里其他人也要疯了。
无奈之下,二伯娘再度敲响了张里长家的门。
张里长:…………我真是上辈子欠你们家的!!!
于是,在张里长连夜赶着牛车进县城,先寻到他堂弟张掌柜,又在张掌柜的陪同下找到了孟秀才置办下的二进小院,在深更半夜里敲开了院门。莫说喝了口水歇一歇了,张里长连门都没进,直接喊上周家二伯和三河,赶紧走人呢,不然明个儿的亲事要是黄了,他侄女也不用做人了!
人倒是接到了,张掌柜主动下了牛车,在表示他能自个儿回家后,就同周家其余人一道儿站在夜幕中,目送张里长一行人离开。
张掌柜长叹一声,半是无奈半是恳求的向周家阿奶道:“周老太,您跟我说句实话,您真的会操持亲事吗?谨元是秀才公,他家虽没其他的长辈亲人了,可到时候先生和同窗定是会来的。这要是您没啥经验,趁着如今还有时间,赶紧告诉我,好赖还有回旋的余地,我保证不怪您。”
周家阿奶冲着他翻了老大的一个白眼,瓮声瓮气的道:“我老婆子给你把话撂在这儿,要是办不好这桩事儿,我把脑袋拧下来给你当夜壶!!”
“……算了,您就当我今个儿没来过。”张掌柜一脸的木然,僵硬着身子转身回了家。
他惹不起还躲不起嘛!
……
……
三河的亲事并没有掉链子,且不说当天夜里他们父子俩都回去了,单说次日一早,周家阿奶便领着其他人也跟着回来了。因着是雇佣了县城里脚程最快的两匹马拉了马车,故而他们回来的还挺早,起码比其他来吃酒的村人早了至少一个时辰。
二伯娘只想呵呵哒。
好在事儿都已经提前处理好了,周家虽不曾摆流水宴,这喜宴上的菜色却是极佳的。
杀了两头大肥猪,鸡鸭鹅一大堆,八菜一汤俱是肉菜,且还是肉占了盆子至少三分之二的大肉菜。
乡下人看人家娶媳妇儿有没有诚意,一般就看俩。一是给的聘礼,二是喜宴上的菜色。虽说周家上下格外得不靠谱,好在知晓这些事儿的人少,且张里长严令家里人闭嘴,倒还真没叫事儿往外传。
外人只道,周家厚道得很,不单先前的聘礼给了至少二两银子的财物,这喜宴的大肉没个二三两银子也绝对办不下来,毕竟村里人多,喜宴又是人人都有份的,除了吃奶的小娃娃外,便是才长牙也叫过来塞两口肉。
不单是喜宴菜色好,连带周家备下的糕点糖块也好,皆是连镇上都没得买的新鲜花样,每张饭桌上都摆了个大盆子,满满当当的全是糕点糖块,吃完了也不怕,周家那馋嘴的小丫头一直在四处转悠,看哪桌少了就给哪桌添上,看着竟是半点儿都不心疼,全然没有小时候馋嘴丫头的样儿了。
有啥好心疼的?糕点糖块倒都是周芸芸做的,却都是三囡吃腻了的老品种。
还有一个事儿,周芸芸早就同她透露了消息,府城饴蜜斋的大掌柜也不知晓是咋想的,竟是拍着胸口跟周家阿奶保证道,到时候由他来提供孟家摆酒需要的所有糕点糖果,绝对管够!
这不,三囡一面按着周芸芸的吩咐干着活儿,一面已经开始期待着周芸芸出嫁了。
☆、110|52.1
第110章
三囡正美滋滋的幻想着周芸芸出嫁时的盛况,完全忘了自己曾一度极力反对周芸芸出嫁。事实上,吃货的本质叫她这会儿满脑子都是各种美食,全然凭着本能在各桌旁转悠,时不时的添些糕点糖果,顺便被动的接收一些来自于族人、村人的赞美。
“瞧瞧周家的大小囡囡,咋都那么出挑呢?叫人瞧着就想领回家里去,怪道周老太这般喜欢孙女,搁我有这样的孙女,我也不疼孙子了!”
“得了吧,说得好像你没孙女一样,也没见你有多稀罕。”
“那能一样?就那些个丫头片子,黑乎乎脏兮兮的,连眉眼都看不清楚,疼啥啊?我瞅着她们我眼睛疼!”
“照你这说法,人家周老太是瞧着孙女长得好看才疼的?得了得了,那你赶紧给你儿子换个媳妇儿,兴许娶个长得好看的,往后生的孙女就能好看了呢!”
“要这么麻烦干啥?索性把周家的囡囡领回家呗!”
“谁不想啊?唉,还有周家二囡儿,白便宜了孟秀才。”
明明是三河的喜宴,可事实上在场的所有人,包括新娘子的娘家人都没将注意力放在这对新人身上,而是皆不约而同的抬头打量着三囡,也有人往周芸芸那头看,唯独没人好奇新娘子。
三囡一脸无所谓的游走在各张桌子之间,一直到手上的糕点糖果都发完了,才转身去了灶间那头。
周家经过了这几年的扩建,除了日常住的房舍多了好几间外,变化最大的莫过于灶间了。最老旧的那个灶间,如今大半间都用来堆放柴火和部分木炭,另外小半间的两个灶台则基本上不用于做饭,而是煮猪食。
后改造的周芸芸专属灶间,则沦落为的公用的,今个儿当然也是如此,好些个被周家二伯娘唤来的村里婆娘都在这里忙着做饭烧菜,也亏得这里大,加上好些饭菜都是早先就做好的,只放在堂屋的炕上暖着,到点直接端出来即可,倒也不显得有多忙碌。
而这会儿三囡去的则是最晚造好的小灶间,只有两个灶台,却有一个硕大的烤箱,里头橱柜很多,类别划分得很细致,看起来精致小巧又功能俱全。
进了灶间后没多久,周芸芸也跟着过来,只是面色却有些不对。
三囡是过来添点心的,结果才添了不到一小半,就看到周芸芸沉着脸走了进来,奇道:“阿姐你怎么了?可是听到人家说闲话了?想说就让她们说去,方才我还碰到个大娘,一个劲儿的拽着我的手不放,直说她有多喜欢我,还说我长得跟天上的仙子一个样儿,你说这有多扯?”
托周家二伯娘的福,三囡在备受打击的情况下愣是坚持了下来。不过,这也直接导致了一个很严重的后果。
如今的三囡,坚定不移的认为自己的确很像阿奶。这里的“像”,指的并不是性子脾气,而是单纯的长相。
试问,三囡都已经认为自己像阿奶了,再夸她长得跟天上的仙子一个样儿,有意义吗?
完全没有。
只是,搁在素日里听了这话或许是笑起来的周芸芸,这会儿却只僵着脸扯了扯嘴角,迟疑了半晌才道:“你方才有没看到旁的什么眼熟的人?”
“谁?眼熟?村里的人哪个不眼熟了?”三囡一脸的诧异,虽说她也不常跟人打交道,可甭管怎么说,她也要时不时的放鹅、放羊。再加上这几年频频买地租赁等等,哪怕有些事儿是能叫她阿爹帮忙的,可到底还是免不得跟村里人碰面。
见得多了,哪怕素日里并不常对话,那也能混个眼熟。况且,周家原就是杨树村的两大姓之一,多数村里人都能拐弯抹角的跟周家攀扯上亲戚关系,在周家发了财之后,自是不缺人主动上来套近乎。
说真的,三囡都习惯了,估计整个周家也就不怎么出门的周芸芸还有些不大习惯。
可周芸芸却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在靠近院子外头空地上摆的那几桌,你没注意到吗?大伯娘也在。”
“我看到了,她还跟我要了两块点心。”三囡颇有些不以为然的道,“可我没给她,我叫她自个儿去找阿奶要,还跟她说,要是再不走,就去喊阿奶过来了。再后来,我转了一圈回去后,就没再瞧见她了。”
大喜的日子,三囡也不愿惹事,可不惹事不代表她就怕了周家大伯娘。
“你知道她这些日子跑到哪里去了吗?”顿了顿,周芸芸压根就没打算叫三囡回答,而是沉着脸道,“她去找……李氏了。”
“啥?”三囡有点儿回不过神来。
时隔多年,这是周芸芸在李氏被休后,第一次看到她。说真的,第一眼还真没能认出她来,可紧接着,周芸芸就看到她身边一脸鬼祟的周家大伯娘,愣神之间就被大伯娘拽到一边,指着李氏叫周芸芸唤娘。
周芸芸当时就直接挣脱了周家大伯娘,转身走人。
“……到底是三河的喜宴,我又不能当众跟她吵起来,可你说她这么做是啥意思?我分明记得当年阿爹跟我说,李氏嫁到外村去了,咱们家又不可能跑到其他村子去请人,难不成真的是大伯娘特地把人请来的?可三河成亲,又不是大金成亲,她来干嘛?”
别怪周芸芸心生埋怨,一来她跟李氏原就没什么母女情分,二来以这个年代的习俗看来,李氏也的确跟她没有任何关系了。
倘若当初李氏被休后一直待在娘家并未选择再嫁,那兴许等她老了以后,大金还要赡养她终老。可她既是再嫁了,那同前头的孩子便是再无瓜葛了。当然,无瓜葛跟喝喜酒并不冲突,可若是周家大伯娘故意带人过来恶心周家,那就太过分了。
三囡愣愣的看着周芸芸,放下手里的点心袋子,转身就冲出了灶间门。周芸芸担心她太冲动,赶紧跟了出去,却只见她站在灶间外头的廊下,伸长了脖子看着远处的情况。
半晌,三囡又回了灶间,一脸的惊疑不定:“还真的是她呀!阿姐,咱们要告诉阿奶吗?”
周芸芸慢慢的摇了摇头。
告诉周家阿奶意味着一场大战,况且单从这事儿来看,人家只是来吃喜酒的,什么事儿都没错,就这样将人轰出去显然是不现实的。还有一点,周芸芸到现在还不能肯定是不是周家大伯娘将人带来的,还是说这仅仅只是个巧合。
“阿姐,我担心到时候你嫁出去,她也会在!”三囡见周芸芸摇头,就不再坚持要告诉周家阿奶了,毕竟她们所处的那一桌是因着院子里摆不下那么桌子,特地挪到外头去的。也就是说,那几桌的客人都是不重要的,虽说菜色是差不多,却明显受到了不少冷落。
“她要在也没办法,人家是来吃喜酒的,只要没闹事,咱们就不能把人往外头赶。”
周芸芸想了想,索性转身拿过三囡装了一半的糕点糖果袋子:“我帮你去分,你去瞧瞧大金在哪儿,拦着他千万别叫他瞧见了。”
“嗯。”三囡皱着眉头答应了,仔细想想,还真是没旁的法子,当下愈发犯愁了。
……
……
“我说你够了吧?”院子外头,周家大伯娘努力的伏低身子,好不叫人瞧见。亏得被安排在外头的都是些原本就跟周家不熟悉的人,有些则干脆就是临近几个村子听说有喜宴特地赶来混一顿的。因此,大伯娘倒是没叫人发现端倪,可那是先前,待的时间越久,对于她来说越麻烦。
偏生,李氏却不这么认为:“咋叫够了?周家娶新媳妇儿,我过来吃酒又咋了?我家就算隔了有些远,真要算起来,说是杨树村人又咋了?”
周家大伯娘嗤笑一声:“就你?还杨树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