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公主轻笑了一声,道:“你不就是想上本宫嘛。”
“你!”陆申机上前一步。
长公主抬手,抵在陆申机的身前,让两个人之间保持了一段距离,不让他再靠近。
长公主笑问:“陆将军打算在本宫这里赖到什么时候?”
陆申机叹了口气,他低下头似寻思了一会儿,然后突然把长公主的手抓起来,然后一根手指头一根手指头的数起来。
“你这是做什么?”长公主抽回自己的手。
陆申机红着眼睛望着长公主,说:“楚映司,我已经十四年五个月零七天没尝过女人味了!”
长公主愣了一下,然后哈哈大笑起来。她笑得流出眼泪,笑得直不起腰来。
“很好笑吗?”陆申机诉苦,“我马上要去边境那鬼地方了,你难道想要我下半辈子都吃不到荤?当年你还不如把我阉了放在身边当太监呢!”
“哈哈哈……”长公主仍旧在笑,笑不可遏。
“别笑了!”陆申机涨红了脸,握住长公主的双肩,让她站直看着自己。
“好,本宫不笑了。”长公主轻咳了一声,强压下满腔的笑意。
她说:“准了,去床上等着本宫。”
陆申机咬牙切齿地说:“属下遵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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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瑾枝将东西都收拾好了,时刻准备着回温国公府。她在这里每待一日,就要多挂心一双妹妹一日。这些日子,她拼命劝告自己不要去想两个妹妹,可是平平和安安冲着她笑的小模样怎么都挥不去。
其实方瑾枝也明白,她留在小院里的人都是心腹,她们绝对都是可靠的。而她不在的时候,外人也不可能去她的小院里。所以说,平平和安安应当是安全的。
可是她还是不放心,这种不放心好像永远都割不断。只要两个妹妹还留在温国公府一日,方瑾枝就不能真正过上安稳的日子。
方瑾枝回过头,望着立在方桌前画画的陆无砚,她心里下定决心,这次回去就把安置平平和安安的庄子定下来。
绝对不能再拖下去了。
“瑾枝。”陆无砚仍旧在画画,甚至没有看方瑾枝一眼,他一本正经地说:“若是沉迷于我的美色,可以过来离得近一点看。”
“不正经!”方瑾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转过头来,不再看他。
陆无砚轻笑了一声,继续画卷轴上的人。
过了一会儿,方瑾枝还是忍不住从椅子上起身,走到陆无砚身边。
“三哥哥,你究竟在画什么呀?”方瑾枝刚问完,就瞧见了陆无砚的画。
“三哥哥,你怎么能画我呢!还把我画的这么丑!”方瑾枝的小眉头拧在一起,又是生气又是委屈。
陆无砚画的的确是方瑾枝,画的正是方瑾枝在雪地里摔倒的样子,四脚朝天,身上脸上全是雪。
“我觉得很好看啊。或者你看看这张?”陆无砚将另外一副画卷递给方瑾枝。
方瑾枝疑惑地将画卷打开,就看见自己趴在棋盘上,口水流了一桌子,还有一只白色的鸽子落在她的肩头。方瑾枝仔细想了想一定是因为陆无砚自己爱干净的缘故,所以才没有把那一坨鸽子屎画出来!
那一回陆无砚让方瑾枝陪她下棋,彼时正是炎热的夏季,没过多久,陆无砚就去洗澡了。夏日的午后,最是容易犯困。方瑾枝就打着哈欠,趴在棋盘上等陆无砚。
她等着等着就睡着了,那只只有一边翅膀的白鸽子落在她的肩上,还在她的小肩膀上留下了一小坨鸽子屎。
“三哥哥!你怎么能就画我出丑的样子呢!不许画了!不许画了!”方瑾枝急忙去夺陆无砚手中的笔。
陆无砚将笔举起来,方瑾枝踮着脚也捉不到了。
她“哼”了一声,跺了跺脚,说:“三哥哥,你就算是画我,也应该画我漂漂亮亮的时候呀!点茶的时候,弹琴的时候,穿了新裙子在花下吟诗的时候……”
“可我还是觉得你这个时候可爱啊……”陆无砚看着画卷上四脚朝天的小姑娘,忍俊不禁。
方瑾枝不搭理他,自己坐在一边儿想事情。过了一会儿,她又黏到陆无砚身边,甜甜地说:“三哥哥,我们什么时候回去呀?”
陆无砚的笔尖顿了一下,继续画方瑾枝的发丝。
他说:“如果明天的天气不坏,我们就回去。”
“好!”方瑾枝欢喜地给陆无砚研磨,也不敢他画的是不是自己的窘态。
可是还没等到第二天,就下起了暴雪。方瑾枝站在窗边,她将窗户开了一条缝,望着外面的大雪失神。
陆无砚怎么会不明白她的归心?
“这场暴雪说不定在夜里就会停,只要影响不大,咱们明天还是可以回去的。”陆无砚走到她身边,陪她一同望着窗外的雪。
“真的吗?”方瑾枝的眸子又亮起来。
“是,所以你要早点去睡。”陆无砚顺势将窗户关上。
“好,那三哥哥也要早点睡!”方瑾枝拉着陆无砚的手,将他推出门外。
她将她这间偏房的门使劲儿关上以后,又甜甜地说:“三哥哥不许熬夜哦,瑾枝明天早上喊你起来!”
陆无砚还没来得及说话,正门外有人轻轻扣门。
“少主,入毒求见。”
“进。”
入毒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一直和毒物打交道的缘故,她整个人瞧上去显得十分阴翳。她并没踏进门槛,而是在门外回禀:“可能找到十八了。”
陆无砚眉眼间笑意尽散,复又换上一副肃容。他拿起蓑衣穿上,和入毒一起走进皑皑白雪里。
方瑾枝站在偏屋的门外,她听着陆无砚和入毒的对话,大抵是因为听不懂的缘故,所以更加好奇。
方瑾枝知道陆无砚的身份特殊,平日里也总有很多事情要忙。方瑾枝摇摇头,也不再深究。她回到床上,满足地睡去,一想到明日就可以回去见到两个妹妹,她这一觉睡得十分香甜。
第77章 我冷
雪太大, 马车容易打滑。陆无砚和入毒两个人都骑了马赶路。雪虐风饕里,马也惧行。
在凛冽的寒风里,入毒扯着嗓子喊:“那是一对十岁的小男孩, 被母亲藏在家中十年终于暴露,宗族的人正在商讨如何处置那两个孩子!”
“哪里连在一起?”陆无砚大声问。
“胳膊!从肩膀往下公用一条手臂!”风雪太大, 将入毒扯着嗓子喊出来的话切割成碎音,只堪堪落入陆无砚的耳中。
陆无砚点点头,拍马前行。狂风肆虐,他身上的蓑衣完全护不住,寒意灌入身体, 犹如置身冰窟。
这八年,陆无砚耗费财力、人力,命人寻找生来有部分身体连在一起的双生子。他们大部分都是孩子,之前死去的十七是寻找到的年纪最大的一对,被找到的时候十五岁。
因为生来身体相连的双生子几乎全都活不长。不是因为他们自身的疾病死去, 就是因为礼法困守,被他人活活杀害。有的被陆无砚的人寻找到时,已经奄奄一息。有的被寻找到时,已经是两具冷硬了的尸体。所以纵使陆无砚花费天大的心力去搜寻,在八年里也不过找寻到十七对这样的双生子。
这些在大辽, 甚至在别国千辛万苦寻找来的双生子,身体相连的部位各不相同。有的腹部相连,每日睁开眼看见的都是对方的脸,他们走路的时候要么横行, 要么只能一人退后一人前行;有的腰臀相连,他们只能如蜘蛛一样爬行,永远无法站立;有的公用双腿,从腰部斜着生长出两个上身,他们的双腿极短,别说站立,连爬行都做不到;甚至有的公用一个身体,只在颈部生出两个头颅,已经不能确定这到底应该是两个人,还是算一个人多长了个头颅。
这还是头一遭寻找到这样一对从肩膀往下公用同一条手臂的双生子――和平平、安安的情况一模一样。
陆无砚从不是心善的人,他完全不在意平平、安安的死活,他在意的只是那两个孩子死后,方瑾枝的痛苦绝望。
那是一个很小的村庄,整个村子里的人几乎都是同一个姓氏。每家每户出了什么大事,都要去宗族里请长老们来定夺。在今日这般恶劣的天气里,整个村子的人竟几乎全都没睡。宗祠里灯火通明,村子里的人将整个宗祠塞满。窃窃私语声、叫骂吐水口的声音,还有女人的、孩子的惊呼声不断。
几位老者站在宗祠的前方,跪在宗祠最中间的是两个十来岁皮包骨头的小男孩,他们两个的身子紧紧贴在一起,伏地颤抖,惊惧战栗。
一个身穿粗布麻衣的瘦弱妇人哭天抢地地挡在两个孩子面前。
“顾六寡妇!没想到你居然在家里藏了这么一对妖孽!”
“你不配族里给你立的贞节牌坊!还回来!还回来!”
“对!说不定就是你不守贞操,天降灾星呦!”
“怪不得你家男人死得早,就是被这一对妖孽克死的!”
“不!”那个被称作顾六寡妇的瘦弱妇人大喊一声,“我的孩子才不是妖孽,我家男人也不是我的孩子克死的!”
“这样的孩子就是天大的不详!你家男人就是被他们活活克死的!”
“不是!”顾六寡妇连连摇头,不停哭喊:“我的孩子还没出生的时候,我家男人就患了大病!他是病死的,不是被我的孩子克死的!”
她又跪行爬到族长的脚边,抱住那位须发皆白的老者的腿,哭喊着说:“族长,我的孩子是无辜的!求求您发发慈悲不要伤害他们!他们真的是无辜的啊!他们不是妖孽!也不是不祥之兆啊!我家男人真的不是被他们害死的……他们听话、懂事!是好孩子……”
本来就是目不识丁的妇人,此时遭此大难,早就六神无主,只能哭着一遍又一遍说着同样的话。
“走开!”族长嫌恶地踢开她,“不要把你家的厄运带给我!”
顾六寡妇本来就瘦弱,族长这一脚踢在她胸口,让她心口一阵剧痛。她完全顾不得这种疼痛,只一心想着一对儿子,她畏首畏尾,想要求情又怕惹人嫌弃,再被踢开。
族长发话:“来人啊,把这两个不详的孩子拉出去烧死!”
“不!”顾六寡妇大喊一声,爬回去,紧紧抱着自己的一双儿子,恨不得用自己的一切来保护两个孩子。
“族长!”有人站出来说,“外面这么坏的天,柴火点不着啊!”
有一个妇人听着顾六寡妇和两个孩子的哭声,有些不忍心。她小声说:“不如给他们一瓶毒药,让他们喝了算了……”
另外一个人立刻反对:“不行,他们代表着厄运,只有用火将它们烧掉,才能把他们带来的厄运一起烧光!厄运除不掉你负责不成?”
之前那个求情的妇人就不敢再说话了。
“就这样办吧!”张长老说,“把他们两个捆到外面的树上,等到明天天一亮,这雪停了,再把他们给烧了!”
两个小男孩浑身发抖,惊惧的看着那些人来抓他们。
“不要!不要伤害我的孩子们!”顾六寡妇使出全部的力气来推开那些想要抓她儿子的人。可是她一个瘦弱的妇人,如何能抵抗村子里的这些壮年?她很快就被人拉开了,甚至有一个村子里向来游手好闲的汉子,顺手摸了一把她的胸脯和腰臀,吃尽了豆腐。
“娘亲!娘亲!”两个小男孩哭喊着朝自己的母亲伸出双臂呼救,可是他们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的母亲离他们越来越远。
抓住这两个小男孩的人大概是嫌弃他们身上的霉运,只是拎着两个小男孩的衣领,将他们两个往外拖。
人群像躲避瘟神一样自动让开路,两个小男孩被拖在雪地上,衣衫扯开,凛冽的寒风吹在他们的身上,可是他们已经浑然不觉得冷了,只因再冷的风雪也抵不过他们心里的森寒恐惧。
“就在这里吧!”一个汉子在一棵杨树上踹了一脚,树上的积雪吹下来,落了他一肩,他抖了抖肩,将肩上的雪抖落下来,可是雪越下越大,他身上很快覆了一层白。他不耐烦地说:“别磨叽了,赶紧的!”
他是族长的长孙,村子里的人都很听他的话。
“好咧!”早就有人准备好了麻绳,粗鲁地将两个小男孩捆绑在树上。
两个瘦弱的小男孩被拖拽间,身上的衣服已经被拉扯开了,几乎上半身裸露。粗粗的麻绳紧紧捆在他们瘦弱的身子上,将他们的身子勒出血痕。
他们早就吓得魂飞魄散,只是无助地望着宗祠的方向,一声一声喊着他们的母亲。
“呸!”有人朝着两个小男孩身上吐了一口,“怪不得今年收成不好,一定是因为你们两个!晦气!”
另外一个人拉着他往宗祠里走,一边走一边说:“行了行了,这儿天寒地冻的,赶紧进去。等明儿一早他们就冻死了,再一把火烧得干干净净,啥晦气都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