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鸡蛋比黄金管用,真的不骗人。
反正为了将广和园即将开业的名头打出去,秦明月也算是无所不用其极了。听过什么叫做轰炸似的宣传没有?在这种没有电视没有报纸没有微薄没有手机的地方,她将自己所能想到的办法都拿了出来。
于是一时之间,城东这片儿到处都是在议论广和园的人,甚至往其他处蔓延,城南城西城北乃至于那些达官贵人们所住的内城都有耳闻。
尤其是那些大娘们,见人就说,你看那广和园傻不傻,看戏不管人要钱,还送鸡蛋。我活了这么久,还第一次见这么糟践银子的,据说不光送鸡蛋呢,还送一些别的其他玩意儿,到时候你去不去?
怎么不去?咱们多叫些人一起去,要是骗人的,咱们就不依他们。
人总是习惯这样,对某些事情质疑的时候,就会拉着同伴一起。最起码就算显得傻,也不是只傻自己一个人。
就这么一传十,十传百,广和园开业送鸡蛋钻进了许多人耳里,甚至偶尔上街买个东西,都能听见有人这么议论一句,简直是无孔不入。
何庆早就听下面人说了,他只是不屑一笑,想着也不知是哪来的乡下土包子,为了拉客竟使出这种手段。
送鸡蛋?!
真亏他们想得出来!
何庆笑得抑不可止,越发没将广和园的现任东家放在眼里,也因此他明知道广和园正在动用手段造声势,竟没有从中作梗,这倒是秦明月始料未及之事。
其实秦明月也没料到事情竟会发展成这样,二华子他们从外面回来,说外面都在议论送鸡蛋的事儿,连她都十分诧异。
有一种忍俊不住想笑的冲动,但同时并不意外,她真没有瞧低大妈们的宣传力度,真的没有。
*
转眼间到了五月十五这一日,刚到黄昏之时,就有无数大娘小媳妇们从京城各处三五成群朝广和园涌来,甚至个个都拖家带口。
大抵是没预料到来的人会有这么多,所以等许多人到了后,看见广和园外面被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不禁都有些瞠目结舌。
人都有从众性,本来还没听说这一消息的,见广和园门外围了这么多人,不禁也都涌了过来。人多口杂,大家一面站着看热闹,一面就开始议论起来,议论着议论着,话题就变了。
有人说广和园请了个在江南红透了半边天的名角儿,据说那名角儿可是众多达官贵人们争相追捧的对象,还据说这名角儿是广和园砸了大价钱请来的,不然何必造这么大的声势,花这么大的本钱。
这是秦明月在里头看到外面来了这么多人后,灵机一动想的办法。
左不过就是造声势嘛,利用水军拉动粉丝们的情绪,这可是演艺圈里玩老套了的手段。
随着时间过去,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可广和园门前聚集的人却越来越多,甚至整条汇贤街都被涌来的人群堵满了。
大家都是开了门做生意的,见这么多人来,还当是今儿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可进店的一个没有,还把路都给堵了。想发火撵人吧,不敢触怒这么多人,索性看天色已晚,生意也不做了,都站在外面看热闹。
而在隔壁街的何庆园早就收到这个消息了,得知汇贤街整条街都被来看广和园的人给堵了,何庆的下巴差点儿没惊掉。
想亲自去看看现场,实在拉不下这个脸,只能气急败坏地不停使人去看情况,然后回来复述给他听。
茶盏被砸了两个,鼻烟壶也被砸了,何庆就闹不懂,现在的人究竟怎么了?
不就是送鸡蛋吗,又不是送金子!
*
广和园在经过一番修葺以后,与以往截然不同,大门前的庭院此时被一个一人多高的红色戏台子所取代。戏台子只露出一小截出来,后面其他部分则是被一幅暗红色的幕布笼罩着。
随着暮色四合,戏台子四周挂起一排排灯笼,将整个戏台子照得宛若白昼。而临近广和园附近的地方也都亮起一盏盏大红色灯笼,远远望去,十分惹眼。
涌往广和园的人越来越多,场面拥嚷而嘈杂。本来很多人是为了送东西而来,如今这么多人,大家都议论得群情激昂,倒是不好意思喧嚷自己这点子小心思了。
就在大家都被挑动了好奇心,急不可耐想看看这被人吹得天上地下绝无仅有的红角儿是谁,嚷着让角儿出来时,戏台子上突然出现了一个人。
此人年纪大约在三十多岁的样子,一身青袍,身形消瘦,显得清癯而儒雅。
“这不是广和园的何老板吗?”人群中,有人认出了何锦。
“不是说这广和园被何庆园打压得抬不起来头,都要关门大吉了,没想到这何锦倒是个本事的,竟能造出这么大的声势。”
“估计是孤注一掷吧,这次若是演砸了,这广和园可就完了。”有那懂点内情的人,如是说道。
“也是,当初老何老板还在的时候,广和园多大的势头,没想到这老何老板走了,唯一的儿子倒是个立不起来的……”
下面的人到底是怎么议论,何锦听不到,但也能猜到。不过此时的他,完全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注意这个,他激动、亢奋、就像是被打了鸡血也似,整个人亢奋得直颤抖。
他有多久没看到这种客流如潮的场景了?
也许不知道接下来会不会演砸了,可能看到这副场面,能看到这群人是冲着广和园的名头而来,‘广和园’这三个字不停的从众人的嘴里冒出来,他这辈子足了。
足够了!哪怕接下来演砸了也不怕,大不了他把那两千五百银子退出来。今天的场景足够他回味许久了,足够他孤独一人继续守着这个日渐衰败的戏园子,为振兴它而为之奋斗着。
其实没人知道何锦曾经有多么厌恶自己,从小看着爹唱戏,大家都唱戏。他喜欢唱戏,也想唱,可惜他竟是一个全然没有天赋的人。甚至不光是没有天赋,老天似乎夺走了他的嗓子,无论他在心里唱得怎样的圆熟,可一旦开口就是荒腔走板。
爹失望的眼神,大家诧异的目光,以及爹总是夸赞天赋惊人的师弟,说道他以后一定能成为第二个何宏邦,这些交织成了何锦幼年的阴影。
其实若不是真的喜欢,他又何必如此坚持,随便换个小买卖做,也足够他养家糊口了。
可是怎么能,怎能舍得下,就是因为舍不下,才一直不愿离开这里。
看着下面人头攒动的场景,何锦有一种热泪盈眶的感觉,他深吸了好几口气,才努力克制住这种冲动。
场中有锣声响起,下面渐渐安静下来。
等场中再没有杂声,何锦才开口道:“非常感谢大家今日能前来捧场,多的也就不说了,大家看完戏后,可以根据先来后到的顺序前来领礼品。”
丢下这句话,他拱拱手就下去了。
至于之前由秦海生亲自撰写,秦明月出主意的‘演讲稿’,早就被他忘到脑勺后去了。直到下台后,他才突然想起来,不过这时哪里还能重新来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