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段时间她戏多,这些活儿都是念儿帮着干的,秦明月也觉得非常过意不去,毕竟念儿不是买来专门侍候人的丫头,是她打小一起长大的姐妹。
来到这个世界这么久,秦明月已经可以坦然面对买人这类不符合现代人三观的事情,世情如此,不是她一个人的能力可以改变的。
“既然要买,就多买几个吧。老郭叔还有乐叔他们年纪都大了,平日里忙着戏班子的事,还要忙着打理自己,最好买个会做饭的厨娘,大昌哥做饭实在太难吃了。”
郭大昌在庆丰班的定义就是个做杂事的,里里外外只要他能做的事都做。他的戏不多,且他也不爱唱戏,平日里大家都忙的时候,做饭就是他来。可男人嘛,难免手艺粗糙,所以做出来的饭总是难以让人下咽。秦明月忍了好几次,都没有说,毕竟不做的哪有资格褒贬。
“行,也别说,大昌的手艺确实不佳。”说到这里,秦凤楼忍俊不住的笑了一下,因为想到平时小妹明明难以下咽还要忍着吃下去的样子。
兄妹二人对坐着喝了一会儿茶,聊了聊戏园子里其他琐碎事,秦凤楼几番欲言又止,秦明月看在眼里,心中不禁的叹了口气。
“小妹,那祁公子,不对,是安郡王,他……”
秦明月知道他想说什么,遂道:“大哥,是不是念儿对你说了什么?你放心,我不会随意得罪他的,他也不是咱们能得罪的起的。”
“念儿倒没对我说什么,不过大哥有眼睛会看,大哥之所以跟你提这事,不过是不想让你为了咱们受委屈罢了。”他顿了一下,又道:“咱们虽是身份低贱,但还是那句话,得有咱们自己的坚持和底线。你和子贤那事,当初大哥就应该劝阻你,也不至于后来发生了那样的事。”
一提到莫子贤,秦明月忍不住就有些烦躁起来。
当着别人不好说,可当着自己的大哥,却没有什么不好开口的。她忍不住抗议道:“大哥,你能不能不提他。”
秦凤楼连忙道:“好好好,大哥不提他,大哥只是怕你因为吃了之前的亏,会动了什么别的心思。”
秦明月倒没料到大哥会如此想她,道:“大哥,你想到哪儿去了,在你眼里,月儿就是那样的人?”
秦凤楼忙告饶:“月儿自然不是那种人,大哥只是担心……”
接下来的话,秦凤楼并没有说,但秦明月却明白其中的意思。
她大哥怕她会因为之前那事,心生怨怼,轻贱了自己。为了改变身份,不惜做出什么攀龙附凤之事。
攀龙附凤?可他――
秦明月脑海里忍不住浮现起之前的场景――
“若是爷愿意让你攀呢?”
她当时嘴里未说,心中却已经有了答案。她就算想攀龙附凤,也不会是他,再说了,若真有这种想法,她在现代那会儿就干了,何必兜兜转转一圈儿来到这里,放弃了自己的底线,去干这个。真这样的话,她在现代那会儿的坚持和洁身自好不都全白搭了。
可这些想法当着秦凤楼,怎么能说出来,于是她找了一个可以让大哥相对容易接受的借口:“大哥,月儿是不会给人当妾的,以他们那种身份的人,怎么可能娶个戏子做正室。”说着,她笑了笑,“你看,月儿认得清楚,这种吃亏的事我不会干,咱们想改变身份,可以寻找其他路子,所以你真不用担心。”
秦明月都这么说了,秦凤楼还能说什么。
他叹了一口气,道:“你能这么想就好。”
最近秦凤楼十分忙碌,新戏还没完善,可眼见《嫦娥》已经接近了尾声。他这段时间日日躲在房里不出门,今儿若不是念儿找了来,他也不会出来这趟。
“大哥先回房了,你刚下台,估计也累得不轻,多休息一会儿。”
秦凤楼不说,秦明月还没感觉到自己累,听他这么一说,当即觉得浑身酸痛起来,遂点了点头。
待秦凤楼离开后,秦明月将门闩上,就回卧房里将身上的衣裳解了开,果然见到腰间青了很大一块儿。
这里不比现代的设备齐全,用简易版的威亚在天上蹿腾来捣腾去的结果,就是她现在这样。其实并不严重,但架不住她的戏场太多,这么日积月累下来,就是她腰上的淤青怎么也好不了。
秦明月叹了一口气,去小间儿烧水,打算热敷一下,然后再睡一会儿。
*
到了《嫦娥》大结局的这一日,还未到开演之时,戏厅里已经坐满了人。
之前已经演到了嫦娥在孤寂寒冷的广寒宫实在熬不住了,便找到太白星君帮忙炼一壶‘化凡丹’,想去俗世中与后羿相会。只可惜天上一日,地上一年,等她到了凡尘,后羿早已化为一杯黄土,投胎转世去了。
无奈,嫦娥不死心,便四处寻找后羿。几番辗转,才找到投胎为一国大将的后羿,只可惜后羿经过多次投胎转世,又哪里还记得起嫦娥。两人之间发生了许多事情,才终于再度相爱。
嫦娥原想至少陪他一辈子,等这一世的后羿寿终正寝,再归天庭。哪知吴刚因妒生恨向玉帝告密嫦娥私下凡尘之事,玉帝大怒,派天兵天将下凡来捉拿嫦娥。
上一场演到后羿和嫦娥大喜之日,天兵天将凭空降世,一身红色喜服的嫦娥骇得面色苍白,对将军后羿道出实情。
就在这危急关头,戏戛然而止了。
同时,广和园又放出下一场就会结束的消息,追了这么久戏的众看客哪里还耐得住。早就是抓耳挠腮迫不及待,心中即是紧张就只有一折,怎么能让后羿和嫦娥厮守,又怕是像传说故事里那样,还是一个无言的结局。
好不容易到了时候,自是早早就到了。
广和园门口,停着一辆低调而不失华丽的马车,里头坐着两个人。
“我说你看戏就看戏,拉我来做什么。”钱淑兰满脸郁郁,不耐烦流于言表。
那次之后,她又去了两趟衡国公府,可莫云泊却对她避而不见。她倒是能求着衡国公夫人强行让莫云泊来见她,可经过了这么多事,钱淑兰也知道逼迫恐怕只会起反作用。
想着莫云泊还惦着那个戏子,她五内俱焚,可又丝毫没有办法,也因此这几日都是呆在家里,哪儿也不去,火气上来了,就拿身边丫头出气。今儿要不是李思妍硬拉她出来,她是绝不会出门的。
李思妍,也就是坐在她身边那个长相俏丽的女孩,面露乞求道:“自打上次跟我三哥来这里看了一场《嫦娥》,我就心心念念还想再来看一场。可你也知道,我娘一向管我管得严,若是不拉着你,她可不会让我随便出门。”
“什么戏这么好看,就这么让你心心念念,还有穿这身男装出来像什么样子,被人知道了,咱们该多丢脸!想看看戏就跟家里人说,点了这戏班子到家里去演,何必折腾这么多事来。”说着,钱淑兰有些不耐地扯了扯身上有些让她不舒服的衣裳。
她素来爱美,寻常最喜欢穿一些娇嫩的颜色,虽上次自打被衡国公夫人点拨,也学着往成熟里打扮,可也都是美丽的。这么一身灰突突的男人衣裳,不但没让她觉得新奇好玩,反而觉得很厌恶。
听到这话,李思妍也扯了扯身上的衣裳:“我也想,可这戏班子不出园子,只在戏园子里唱。再说了,我也不敢跟我娘说。这衣裳还是我让如兰特意去找来的,咱俩偷偷出来,还是做男装打扮的好。”
李思妍是礼部侍郎家的小女儿,和钱淑兰是姨表姐妹,钱淑兰的亲娘黔阳侯夫人和李思妍的娘是亲姐妹,两人都是长平公主的女儿,所以打小这两人的关系就很要好。
“又是覃哥哥教你的吧。”钱淑兰口中的覃哥哥,是李思妍的三哥,也是钱淑兰的表哥。
李思妍不好意思一笑:“上次三哥带我出来玩儿,我就穿了男装。”
“好了好了,你说的那叫什么戏到底还开不开了?咱们现在下去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