暴打风昭然什么的当然只是在梦里想想,接下来她只希望无事发生,风昭然在书房养他的伤,她在小厨房熬她的汤,井水不犯河水,相安无事最好。
熬糊了几十锅之后,姜宛卿的红豆汤终于像点样子了。
两位嬷嬷纷纷赞好吃,但姜宛卿总觉得少了点什么。
这时小橙子过来,道:“娘娘,殿下有请。”
两世里风昭然好像没有传过她,姜宛卿有点意外,解下围裙便去了书房。
屋子里点着炭盆,融融如春,风昭然穿着家常衣裳,未束冠,坐在书案后的圈椅内。
他以往总是正襟危坐,衣完肃然,甚至一整天都不会换下朝服,让人一见便觉得拒人于千里之外,难以亲近。
此时却有难得闲适,仿佛一名闲居的书生。
地下跪着一名内侍,正瑟瑟发抖。
姜宛卿认得这内侍,是在小厨房里打杂的。
“他这几日时常在寝殿四处转悠,形迹十分可疑,孤便将他传来问话。”
风昭然道,“一问之下,原来是张嬷嬷让他盯住那些人的行踪,好向太子妃回禀。孤不知他是确受其命,还是想陷害太子妃,所以特地请太子妃过来一问。”
“有这么回事。”姜宛卿有几分哭笑不得,先让小橙子把这人带下去。
小橙子望向风昭然。
风昭然点头了,小橙子才把人带走,关上房门。
“妾身觉得东宫里头可能有别家的眼线,所以才让人盯一盯。”姜宛卿道。
从行宫回来的路上,因为想着姜元龄知道东宫的一切,姜宛卿便吩咐张嬷嬷留意一下东宫诸人有什么动静。
但这眼线找不找得出来其实并不是太重要,毕竟她在东宫的日子已经眼见着一天少似一天了。
而且更没想到张嬷嬷办得如此认真,还专门安排了一个人盯梢。
风昭然淡淡道:“太子妃难道不知,东宫最不缺的就是眼线?”
从他唤她“太子妃”时,姜宛卿就觉得他好像有点怨气,这句话里怨气更重了。
亏她上一世总觉得他孤高如月不染凡尘,其实这人最是小气记恨,睚眦必报,她摔一下他的门,他这就记恨到现在。
她忽然很想知道,上一世她死之后,后世是怎么记载这位皇帝的。
“是妾身多事了。”姜宛卿也淡淡道,“妾身知错,以后再也不会了。”
说着便行了个礼,准备退下。
“慢着。”风昭然唤住她,“你想查谁家的眼线?”
姜宛卿:“姜家。”
风昭然凝望她半晌,道:“母后送来的珠儿,还有王淑妃送来的美人。”
姜宛卿愣住。
珠儿不是皇后的人,而是姜家的人?
皇后知不知道?
皇后把珠儿送到东宫,是想摆脱珠儿,还是歪打正着把眼线送出去了?
还有王淑妃不是崔贵妃一派的吗?她身边也有姜家的人?
姜宛卿上一世在后宫待的日子不长,又乖乖听风昭然的交待足不出户,对于后宫里的水有多深一无所知。
“殿下……怎么知道的?”姜宛卿忍不住问,“那除了蓉娘,崔贵妃还留有旁的眼线吗?”
她的眼睛是明丽的杏眼,微微睁大便十分圆润,倒显出了几分稚气。
风昭然眼神在她脸上顿了一顿,忽然道:“五妹妹这是又去熬红豆汤了?”
姜宛卿自觉身上没带出什么破绽,离开小厨房前还整理了衣裳的。
“五妹妹别忘了,这里是东宫,最大的眼线乃是孤的。”
姜宛卿:“……”
她真的忘了。
上一世风昭然在她心中又高贵又脆弱,像一朵被人拽入污泥里的白莲,她完全没想到,他这朵白莲原本就是从污泥里生出来的。
她脸上的愕然太过明显,风昭然忽然低了一下头,低低咳嗽了一声。
姜宛卿怀疑那声咳嗽是掩饰,他可能是笑了,因为他的下颔线条明显有敛开的迹象。
“……”他在嘲笑她。
“正是。”姜宛卿凛然道,“妾身知错,妾身这就回去禁足。”
――反正也没几天好禁了。
她说着再次转身,这次还是被唤住了。
“孤说了要禁足么?”风昭然道,“既然熬了,就去盛一碗来。”
姜宛卿一时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
风昭然拿起了案上的书,看了一眼:“还不快去?”
姜宛卿有点恍惚地去了。
一面端红豆汤,一面忍不住想,他的烧不是早就退了吗?难道是连着烧了几天,脑子真的烧坏了?
东宫不大,姜宛卿被叫进书房的时候,珠儿等人便听到动静了,此时大冷天的都在园子里赏花。
瞧见姜宛卿送汤,珠儿笑道:“娘娘还送呐?就不怕被禁足?”
姜宛卿微笑:“是呀,妹妹要不要和我一起去送?”
珠儿笑不出来了。
书房外那道线还在,她连过都过不去。
姜宛卿进了书房,把红豆汤送到风昭然面前。
风昭然搁下手里的书。
姜宛卿这才注意到风昭然看的竟然不是奏折或文书,而是一本山水游记。
这可真是破天荒,御书房送来的奏折都已经堆成小山了,他竟然全都没看。
红豆已经熬至化境,酥烂浓稠,香气扑鼻。
风昭然尝了一口,“是不是少放了点什么?”
姜宛卿一听,上心了:“殿下觉得少放了什么?”
“说不上来。”风昭然道,“但似乎只有香甜,少了些滋味。孤从前喝过一盏红豆汤,香甜之中别有一丝微苦回甘,十分独特,经历难忘。”
姜宛卿的感觉和他的一模一样,若非周小婉和他全无交集,姜宛卿简直忍不住想问问他是不是喝过周小婉做的红豆汤。
“殿下是在宫里喝的吗?御膳房做的?”
“不是。宫外。”
“哪家铺子?”
“有一年上祀节,偶然尝到旁人带来的。”风昭然看着她,“五妹妹问这个做什么?”
“我总是做不好……”
姜宛卿有点苦恼,意识到自己竟然在风昭然面前流露出这种情绪后,她立即收敛起来,“妾身已经试了许多回了,还是做不出妾身小娘的滋味,只觉得差了些什么,却不知道差了什么。”
风昭然道:“问问你小娘的旧仆、亲友?”
周小婉的旧仆早谴散了,至于亲友……姜宛卿离他们远一些,就是对他们的保护。
“罢了,妾身慢慢试吧。”
说话间,风昭然已经将一碗红豆汤喝完了。
“……”姜宛卿,“殿下,你说实话,你是不是很喜欢吃红豆汤?”
“没有。”风昭然道,“孤只是想看看五妹妹辛苦了这么久,进步了多少。”
姜宛卿觉得这应该是假话,因为他什么时候变得这么闲,时间会花在这种事情上头?
但他的神情又太平静太笃定,姜宛卿也不好太怀疑,只问:“殿下觉得进步了多少?”
“已经从刷锅水到路边摊了。”风昭然将空碗搁到她手上,“五妹妹再接再厉。”
姜宛卿:“……”
“还有一件事,”风昭然望着姜宛卿,认真地道,“要委屈五妹妹,先禁足两日。”
姜宛卿:“什么?!”
“孤曾经觉得五妹妹心性过于单纯,不谙世事,所以有些话不能对五妹妹讲明。”
风昭然深深看着姜宛卿的眼睛,“但自成亲以来,孤发现五妹妹有胆识,有谋算,聪明豁达,是个可以托付的人。你要知道一件事,无论原因如何,这桩婚事孤看起来必须是不情不愿,对你必须是冷淡疏远,孤对你越亲近,你在这东宫便越危险,你可明白?”
姜宛卿怔怔地看着他。
有时候越亲近便越危险,所以不得不远离才能保护对方,这点姜宛卿再明白不过。
可是,风昭然也是这样的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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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九章
恭送殿下
“殿下既然要保护妾身, 为何还要妾身来送一碗红豆汤?直接冷落妾身岂不是更好?何必多此一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