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她问。
“你?吃饱了。”张昱树压低声音, 目光径直看着她:“老子就可以吃你?了。”
他的如意算盘早就打好了。
待会儿就让段之愿给她妈打电话, 就说公司加班太晚,今晚不回去了。
有种丢回的糖果失而复得的感觉。
再拿回来时, 味道更甜,香味更浓。
唇齿留香,比直接拥有更让人上头。
可段之愿却鼓了鼓脸蛋,犹豫道:“张昱树……”
“嗯?”
“今天得回家。”
“不行。”张昱树的脸沉了下去。
段之愿近一步解释:“我得跟我妈妈说一下你的情况呀,这样以后你?也?不用躲躲藏藏了。”
“我再躲一天也没关系。”他说。
“不行啦……”她打开手机,把刚才和秦静雅的聊天记录给他看。
从?头到尾看完,张昱树扔下筷子。
本就一身黑色衣服,再?加上?他神色恹恹的脸,好像周围的气压全都降低。
漠然的情绪席卷,段之愿将手放在他自然摊开的掌心中。
“等过了今晚,你?就可以光明正大出现在我?家了。”
她用小指勾住他的小指,晃了晃,轻声道:“我还想吃蓝莓山药,再?点一份好不好呀?”
“……”
--
张昱树将段之愿送到楼下。
又把人按在怀里吻到天昏地暗,直到她呜咽着?推他,这才肯放手。
段之愿上?楼后,他又在楼下坐了好一会儿。
看月亮上?的暗影,看风吹起地上?的塑料袋,最后调转车头依依不舍地离开。
段之愿进到房间时,秦静雅正在洗水果。
听见开门声只是浅浅望了一眼,又垂下眼继续。
“妈妈。”段之愿站在厨房外探头:“你?是生我?气了吗?”
“你?说呢?”
秦静雅关?了水龙头,问她:“从小到大属你最懂礼貌,今天可倒好,招呼都不打一声说走就走了,那你?告诉我?,有了男朋友不告诉我?,究竟是什么?苦衷?”
说完,秦静雅拿着?一盘水果坐在沙发,翘起二郎腿:“要是不能给我个合适的理由,今天这些好吃的,一个也别想吃。”
段之愿乖乖坐下来,问她:“妈妈,你?还记得爸爸当初救过的那个小男孩吗?”
秦静雅手里拿着个桃子,指尖一顿,脸上?的表情骤然僵住。
她似乎已经预料到段之愿要说什么?,依然抱着最后一丝希望问她:“你?什么?意思?”
这样的情绪是段之愿一早就预料到的。
她又向秦静雅那边靠了靠,挽住她的手臂:“他叫张昱树,后来,我?和他上?了一个高中?,高二那年分到了一个班级。”
……
段之愿将这些年发生的一切,全都和秦静雅讲了一遍。
包括两人分手又复合的原因。
这中?间大概有八年的时间跨越,不是几句话就能讲清楚所有情绪。
段之愿说得有些艰难,说到分手时还掉了眼泪。
讲述完这一切后,一个多小时就过去了。
她说的口干舌燥,秦静雅却一言未发。
桃子放在手上?,咬过的地方都变了颜色。
粉嫩的桃子,缺口处发黑,正如秦静雅现在的面色。
她将桃子放到桌上?,转身看向段之愿:“你爸爸去世后的整整两年,你?没开口说过一句话。”
段之愿轻轻点头。
“为什么?”秦静雅问她。
几岁的事情了,段之愿也不知道为什么。
想来是因为,任谁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的亲人在眼前离世。
明?明上一秒他还在陪她说笑,给她推秋千,可下一秒,人就跳下湍急的河流。
等再?看见时,他已经毫无声息躺在担架上?,再?也?醒不过来。
段之愿说:“应该是难过吧,我?爸爸――”
“你也知道是难过!”秦静雅一拍桌子站起来,怒瞪着?眼睛:“你?因为谁难过?因为谁患上?心理疾病?一病就是这么多年!”
段之愿直愣愣地看着她,大脑一片空白。
她活着?的二十几年里,秦静雅一直是个温柔的女人。
从?未见过她对谁发过脾气,也?从未听过她有对生活的一句抱怨。
段覃去世后,她的确消沉过一段时间。
可是很快就带着段之愿四处求医,基本上?一天跑两个医院。
后来她上?了初中?以后,秦静雅通过邻居介绍,去咸城找了份工资高的工作。
即便?聚少?离多,段之愿每天和她通电话时,也?能感受到电话里秦静雅的乐观和喜悦。
生活苛待她,岁月鞭策她。
但秦静雅仍旧人如其名,她活得安静、优雅。
她的衣服永远干干净净,即便?是十多年前的老款,穿在她身上依旧整洁如新。
平日里遇见邻居,她总会率先露出和蔼的笑。
无论段之愿遇到什么挫折,传到她那里都是小事。
可直到今天,得知段之愿的男朋友居然就是张昱树时。
过去一切似乎都是幻境,像是锤子敲在了玻璃最脆弱的位置。
只需轻轻一下,满屏裂痕,所有幻境归为虚无。
秦静雅就如同被最后一根稻草压倒的骆驼。
指尖用力点着段之愿。
“你好好想想吧!”
卧室门从?未像今天这样关得如此用力。
吓得段之愿浑身一抖,眼泪就簌簌掉了下来。
直到这一刻,她才明?白。
原来未从阴影走出来的人,是妈妈。
或许在手里捧着段覃见义勇为奖章时,她也?曾在内心怨恨张昱树一家人。
又或许,是时间将她的情绪逐渐演变成怨恨。
她是英雄的家属,是伟大的妈妈。
两个沉重的名头落在头顶,所以她必须要面朝阳光,必须勇往直前。
可所有人都忽略了,除了这些身份以为,她还是个有血有肉的人。
她失去了丈夫,失去了整个家庭的主要劳动力。
所以即便她心如刀绞,也?得振作起来。
或者,段之愿猜想。
夜深人静时,她是不是也会怨恨段覃。
她们都是有血有肉的活人。
当心里的阴暗面浮出时,全世界都应该配合着她的消极情绪共同毁灭。
就像她小时候那样,受了委屈就要用力敲打相框,哭着?怨爸爸不能出来帮忙。
段之愿一整晚都没有睡,巨大的压力席卷了她全部细胞和神经。
好像下一秒就要窒息,她实在忍不住了,电话打到张昱树那端。
当他的声音传过来时,本来已经止住眼泪的段之愿突然就小声抽泣起来。
眼泪越来越多,取之不竭。
她断断续续给他讲了事情的经过,到最后已经哭得泣不成声。
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床头柜上都是她用来擦鼻涕和眼泪的纸巾。
“愿愿,愿愿。”
他沉稳的声音徐徐传进耳朵:“你?别哭,听我?说。”
“明?天我?会去你?家,我?来和你妈妈谈这件事。”
“可是……我?妈她,她应该不想见到你。”
“你?相信我?吗?”张昱树问她:“你相信我能处理好这件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