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林昭穆要把手腕抽出的时候, 陆承则先一步松开。他打开车门, 但没立即进去,回头对她说:“那我先走了,你上去吧,早点休息。”
林昭穆轻轻点了头。
陆承则坐上车,透过车窗玻璃,目送她上电梯后, 才驱车离开。
生活维持着原状。
林昭穆没有把陆承则赶出她的世界,但要说两人进了一步,也没有。
今年平城的第一场初雪降落在立冬那日。
皑皑白雪, 让整个城市银装素裹。
林斐然很兴奋, 在幼儿园里,在老师的带领下和小朋友们一起堆雪人,回家之后, 还没玩够,央着林昭穆要下楼玩雪。
林昭穆左右无事, 就领着他下楼。
可能因为小时候在越南没有见过的缘故,林斐然对雪没有抵抗力,在这一点儿上他跟林昭穆很像, 只不过林昭穆怕冷,使得她会把玩雪的心思收一收,但林斐然就算冷得发抖也挡不住他在雪地里撒野的决心。
冬日天黑得早,他们下楼时,路灯已经亮起,透着迷蒙的光晕。
林斐然与同小区的孩子们玩得开心,林昭穆和其他孩子的家长们一起坐在亭子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讲着闲话。
好多孩子由爷爷奶奶领着,几个爷爷奶奶们讲着家里长短,很多话题林昭穆并不感兴趣,参与度不高。
她目光追着在草坪雪地里奔跑的林斐然身影,看到他跑得飞快,看到他跌了一跤,在她刚站起身时,又见他一骨碌爬了起来,继续和邻居小朋友砸雪球。
林昭穆抿唇轻笑,目光柔和,缓缓又坐回长椅上。
岁月静好。
小区里两个放学回来的中学生从亭子旁边走过,叽叽喳喳地聊着天。
林昭穆原本没注意的,只大概知道她们在吃网上的瓜,却蓦地听到了陆承则的名字。
她惊了一下,看向那两个女孩。
“我见过离婚夫妻互撕的,见过分手情侣互撕的,见过艺人和老板互撕的,这爹跟儿子互撕,我还真是头一回见。”
“也不能叫互撕,都是陆氏的公关在回应,人家陆承则压根就没露面。”
“我记得之前有一回拍到他跟朋友和朋友的小孩去动物园,他还亲自用视频回应了呢,这回对亲爹反倒神稳了。”
随着女孩们越走越远,她们的说话声渐渐听不大清。
林昭穆皱了皱眉,拿起手机上网看情况。
果然,她在热搜上看到了两个女孩所说的事情。
是陆承则的父亲陆威鸣,在媒体前向陆承则发难,说他不孝敬生他养他的父亲,叫进钱眼子里,把亲爹的财产都夺走,要逼得亲爹都过不下去。
不过林昭穆看新闻时,陆氏的公关部已经回应,大致给事情做了一个解释――陆家的财产分割早在前任陆董过世前就分得清清楚楚,并没有“夺走财产”的说法,是陆威鸣的个人问题导致资产被冻结,此事与陆承则无关,而陆承则已经为他还清了债务,但拒绝了他进一步的要求,才有了这一次陆威鸣借用媒体发疯。
林昭穆知道陆承则和陆威鸣的关系并不亲近,但她不知道,关系已经恶化到了这个地步。
亲生父亲在媒体上大骂儿子的,着实少有。
细细回想,林昭穆是见过陆威鸣的。当时陆承则带她参加了一场宴席,就在宴席上,他们碰到了陆威鸣,陆威鸣带了一位女伴,好巧不巧,林昭穆还认得陆威鸣的那位女伴,是她同一个学校、法语系的学妹。
不仅仅是学妹,还是一个曾经关系挺亲近的学妹,有次她让学妹陪她一起去了那个圈子的party。可见那学妹是借此混进了那圈子里面,从而认识了陆威鸣。
彼时心底升起的那股恶寒,林昭穆到现在都还记得。
只不过当时更多的是对学妹生气,而忽略了陆威鸣的荒唐。
现在想想,陆威鸣会闹成这样,也不是无迹可寻。
林昭穆犹豫着要不要给陆承则打个电话问问情况。
她想,他心情一定不怎么样,被亲生父亲在媒体面前责难,这父子亲缘怕是到头。
陆承则和他的父母都关系疏远,唯一亲近的爷爷已经去世,如果跟父亲闹成这样,倒像成了孤家寡人一个。
怪可怜的。
林昭穆父亲早逝,母亲改嫁,跟奶奶一起生活,但奶奶总帮衬着叔叔家的堂弟,在她考上高中后奶奶就跟婶婶一起以没有学费为由要她辍学去打工,她不同意,找了村长,就坚持了半年,但奶奶去世之后婶婶就彻底收走了全部家当,如果不是陆氏的那个慈善资助项目,她恐怕现在已经在大山里结婚生子。
离家到平城上学后她就跟那些亲戚断了所有联系。
所以在有很长的一断时间,她都是孤家寡人的状态,一个人生活,一个人过年。大概因为这个原因,她更容易和陆承则如今的状况产生共情。
林昭穆正拿着手机犹豫时,电话铃响起,是阿姨,让他们可以回家了,晚饭已经做好。
林昭穆与阿姨通完电话后,便收起手机,起身将林斐然叫回。
林斐然还恋恋不舍的,不过到了饭点,小朋友们一个接一个被大人叫走,林斐然不是独一份,也就撇着嘴接受了。
林昭穆吃完晚餐,陪着林斐然画了会儿画,尔后就照看他洗漱上床、给他讲了睡前故事。
林斐然睡下后,林昭穆闲下来,又想起陆承则的事儿。
她坐在沙发上,低头刷着网上的评论。网上说什么的都有,骂陆承则的,骂陆威鸣的,看戏的,以及不在乎事实只对富人恶意攻击的。
她轻轻叹了口气,给陆承则打了个电话过去。
“喂,昭昭?”陆承则接得很快。
“嗯。”
林昭穆发现他那边很安静,听不到一点儿杂音,像是一个人独处着。
她就自行脑补出陆承则一个人在办公室里坐着,独自承受着这场骂战的情景。
“我看到新闻了,你那怎么样?能解决吗?”林昭穆问。
陆承则说:“不碍事。”
但他没有细讲此刻的现状,也没有说要如何平息这场风波,就显得像逞强地说着没事。
“你在哪儿?还在公司吗?”林昭穆问。
陆承则顿了下,片刻后,说:“在你这儿楼下,我忙完过来,到了才发现时间晚了点,然然应该已经睡下,正犹豫要不要上去,你就打来电话了。”
“然然睡了,但应该还没睡着,你上来他估计又要激动起来。”林昭穆说,便紧接着就添道,“我下去吧。”
下楼后,林昭穆就看到,陆承则站在车外,背靠着车门,垂着头看脚尖。
额前柔软的头发垂下,挡住了眉眼,再加上地下停车场灯光昏暗,林昭穆看不清他的表情。
她走上前,在他身前站定,轻声问:“你爸爸他……”
还未说完,被陆承则打断,“能抱一下吗?”
第52章
林昭穆犹豫着, 没有立即回答。
她一向心软,其实她觉得一个安慰的拥抱并没什么,只不过此刻迎面而来那陆承则的气息逼人, 从上而下当头笼罩过来, 令林昭穆一时退却。
她仰起头, 近看陆承则的神色,就见他敛着眼,其实看不出太多, 和平时差别不大, 只不过林昭穆总觉得他有些落寞。
她想再问问事态情况,但见陆承则沉默的模样,又觉得不好拒绝他这个简单的要求。
最后,她轻轻“嗯”了一声。
陆承则就拥了上来。
林昭穆的个子不算高,只到陆承则肩头,在陆承则双手环上她腰将她揽过去时, 她脸就被埋到了他胸膛上。
为了不妨碍呼吸,林昭穆侧过头。
陆承则敞开的毛呢外套里面是一件羊绒薄毛衣,林昭穆的脸颊贴着, 很软, 同样帖过来的还有他的体温和心跳。
她双手起先垂在身体两侧,手指动了动,犹豫片刻后, 轻轻抬起来,捏住了他腰间的衣服。
勉强是一个拥抱吧。
这个环抱并不陌生, 即便隔了很多年,萦绕在鼻间的气息也是那么熟悉。
这让她脑海里涌起了很多对她来说很久远、就仿佛跨了一个世纪的事情。
曾经她追逐过,贪恋过, 也厌恶过。
说不上怀念,就是一时间会有些感慨,就好似突然间发现原来她还有这样一段坎坷的恋情一样,然后想,啊,是彼时没有看清前路的过往。
林昭穆不太自在,她数着陆承则的心跳,数到十的时候,觉得时间已经足够,便轻推了他,想要直起身子。
陆承则却在这时开口道:“感觉像在遭报应。”
因为还靠在他怀里,他说话的声音在林昭穆耳中就好似从他胸腔里发出来,很轻,又显得很闷。
她一愣,停了动作,“嗯?怎么能这么说?这事儿就是你爸爸的问题,你没必要把错揽到自己身上去。”
“以前觉得独身好,”陆承则说,“现在过得像孤家寡人,没什么亲近的亲人,你也不在身边。”
林昭穆一时接不上话。
在她思索着要怎么开口的时候,这个拥抱就无知无觉地又延续了下去。
一直到一辆车从入口开进来,引擎声音让林昭穆突然从思绪里拔出,她又轻轻推了推,这回陆承则顺势松了手,让她直起身来。
林昭穆小小地后退了一步,让两人间留出几十公分的距离,她仿佛没听到刚才陆承则的话一般,直接将他说的略了过去,问道:“现在什么情况?我看网上还是吵得厉害,能平息吗?还有你爸爸那里,要怎么解决?”
“没事,”陆承则答,“网上的舆论,过两天就好了。至于我爸那边,我不再帮衬着,他很多资金回流不过来,自有债主闹他,过不了多久大概就要被限制消费,很多资产也要被收走,他顾不上太多。”
林昭穆皱皱眉,“他为什么非要搞成这样?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
“他的债务问题也不是第一次了。以前他的很多资金问题,我睁只眼闭只眼,能帮的也就帮了,他习惯了我的容忍,大概把它想成理所当然了吧,变得越来越荒唐,在我不再容忍的时候,就发了疯。”
两人在地下停车场说着话。
只不过这里没有暖气,虽然外面的北风不至于灌进来,但在这个下雪天总归挺冷。
林昭穆站了这么一会儿,就觉得两脚像没了温度一样。
正巧,她听到陆承则肚子的咕噜声,问:“你饿了?”
陆承则:“结束工作就到了这么点,忘吃晚饭了。”
林昭穆叹了声,说:“你上来吃点夜宵吧。”
陆承则没有拒绝,两人上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