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记者以为是他声音不够大，她没听清，就又大声着用英语提问了一次。

　　秦宝珠依旧沉默着，就连莫森都用手肘推了推她，她依旧不为所动坐着，没有开口。

　　主办方这会轻轻咳嗽了一下，给莫森一个眼色，就是想让他来回答。

　　不料秦宝珠却说：“麻烦再说一遍。”

　　那位男记者这会脸色也不是很好，但是基于这么多人在场，他只得耐着性子，正想开口的时候，秦宝珠却毫不客气打断了他。

　　“看来，你也是听得懂中文的，对不起，请用中文再提问一遍。修习多国语言也是你们的专业之一，我想，我站在我国的国土上，没必要和你用英语对答吧？”

　　秦宝珠说的这番话是第一个提出这样要求的人，可以说是相当不客气了。

　　就因为她这句话，好几名记者赶紧提笔又纷纷开始记录起来。

　　之前那名女记者却露出了满意的笑容，因为就她所知，秦宝珠英语会考就连作文都是满分，所以根本就不存在英语差的问题。

　　她之所以这么说就是因为这是华国的编程会议，既然他们要来采访她，理应也该问的是中文，这是对华国人应有的尊重！

　　秦宝珠这一番话，瞬间让主办方腰板都挺直起来了，被反问的那名外国人脸色相当精彩。

　　他当然能听得懂她的话，他确实中文水平考试通过了b级，但是这也是第一次他的采访被要求是用中文述说的！

　　这下，不仅是底下的人，就连身旁的莫森都大吃一惊，没有人敢说这位小姑娘的目中无人，因为他们几乎都是在第一时间里就反应过来了，这小姑娘傲得让人大喜！

　　她说得没错，这是在我们华国的土地上，凭什么要用英文采访？！

　　请用我们华国上下五千年的语言精粹来提问！

　　几乎所有人的心声都是如此，这下，也不知道是谁先带头鼓起掌来的，底下的人开始纷纷先后鼓掌，掌声无一例外全都很激烈。

　　其余几位外国记者显然都是会中文的，他们都是驻华记者，不仅要求是熟悉中文，中文水平更是必须要达到流畅的地步。

　　看到自己的同行被人刁难了，心下也知道等会是要开口说中文的了，英语作为国际语言，他们不相信秦宝珠听不懂，肯定是有意为之。

　　所以，他们也完全听明白了秦宝珠的要求。

　　他们脸上的表情有些精彩，毕竟就算他们是驻华记者，但是这是第一次他们被要求说中文。

　　以前每一次采访都是用的英文交流，也并没有人提出过异议来，尽管他们也曾私底下嘲笑过华国人的英语发音问题。

　　然而，现在是公众场合，他的职业操守也不允许他在会场上失态。

　　随即，他很得体地操着一口普通话重复了一下刚才的问题，以为这种刁钻的问题，她一定回答不出来。

　　不料，秦宝珠却很淡定地说了一句，“首先，c语言是基于b语言的基础上重写出来的，请问b语言和c语言是同一个人吗？显然不是，我想你最该去问问你们国家的科研者，是不是存在“复制”这个问题，再来问我这个问题。学术研讨，我希望在座各位记者，都能稍微带点常识再来提问，不然也是在浪费大家的时间。”

　　秦宝珠这番话出来之后，简直就是对刚才发问的外国记者的藐视。

　　不仅质疑他的专业精神，还觉得他不是同行人，却问出了外行人的低级问题。

　　但凡他对华国人尊重一些，秦宝珠也不会为难他。

　　因为在她之前，她就留意到了那几名外国记者所有的提问不仅没有专业素养还十分自以为是。

　　今时今日，华国已经不是东亚病夫了，以后在国际地位也只会越来越强大。她看着其余几名同行还对他们客客气气地回答着，她内心早已有了应对的方法。

　　现在几乎是全场的人都对秦宝珠刮目相看，试问就算三十多岁的人都说不出那番话的气场来，一名十几岁的小姑娘却老成到他们都比不上。

　　几名外国记者在秦宝珠面前吃了瘪后，对后面人的提问就客气多了，全都不敢再用英文来提问。

　　而这次大会举办得很成功，甚至还有很多人当场想要秦宝珠的联系方式。

　　“对不起，我没有电话，家里也没有。”

　　大家只当小姑娘不会说场面话，全都没有当真，倒是莫森在旁边一直微笑着点头，最后两人离去的时候，莫森后背都湿透了。

　　他歪头看了一眼清爽的秦宝珠，现在腿都有点发软，毕竟他也算是见过大世面的人，然而他都忍不住紧张，却见秦宝珠像是个没事人一样。

　　他干咳了一声，问：“刚才紧张吗？”说完，还伸手擦了一把自己脸上的汗珠。

　　秦宝珠上车后，看了他一眼，“没有，就是觉得里面人多，有点闷。”

　　莫森直到现在身上那个激动劲儿还没有缓过来，他来之前就已经知道他们做的这个东西足以震撼到大家，但是并没有想到这地震般的震感会这么剧烈。

　　他都差点有点招架不住，本来原定四点结束的讨论会，硬生生延后了一个小时。

　　甚至计算机协会的人员当场就向秦宝珠抛出了橄榄枝，希望她能加入他们。

　　要知道计算机协会的工作人员，基本都是人均40多岁的技术员了，如果不是求才若渴，他们也没想到有一天会想着求一名十几岁的小姑娘加入。

　　而且这小姑娘还没毕业，虽然也觉得不大现实，毕竟她还有学业要忙，但是确实不想失去这名人才。

　　秦宝珠当时就婉拒了，她在哪里都可以出一份力的，毕竟计算机以后也会是她的专业，不是非得入会才能为这一行做研究。

　　当然，她并没有说得这般直白，和怼几名外国记者所不同的是，她对前辈的态度十分谦逊。

　　所以大家对她有礼的模样印象十分好，也明言，“以后有什么学术上的困难，有找到我们的，我们一定会帮你的。”

　　至此，两人回到车上之后，莫森都觉得口都说干了，他转过头去问秦宝珠，“刚才有几个人还打探我们的源代码的事情，我觉得我们得留个心眼，先注册软著保护，就写你的名字。”

　　“老师，我建议写我们三个人的名字，不是只有我一个功劳的，就算是我的想法，大家都是团队。”

　　而且，这只是开端，她内心有太多的想法需要一一书写出来，一一实现。

　　既然这个时代过于落后，那么就想办法让时代先进起来，便民便己。

　　刚才也有政府企业也联系他们了，希望能帮忙安装一下这个软件，这样办公效率也能够得到提升。

　　而莫森也因为这次的软件项目大会，觉得重活了一会，再次找到他在荭星中学定位以外，觉得做的对的事情。

　　这多亏了秦宝珠，他想到这里，眼睛又饱含着泪水。

　　年纪大了，现在竟动不动就想哭。

　　几个月前的自己，过着自暴自弃的生活，哪曾想到会有今日这样。

　　他怕自己会失态，直接跑到最后排，躺在了座椅上，装睡。

　　然而，尽管车子的发动机吵杂，秦宝珠还是时不时能听见后排莫森的抽泣声，而后就是长长的打呼声，竟是累得睡着了。

　　秦宝珠侧头看着窗外的景色，内心却出奇得平静。

　　这次，校车是直接送她回到了村子外头的那条大道上，她下了车之后，竟觉得有些不习惯。

　　总觉得好像少了什么一样，她站在春江河边，看着天边的晚霞，橙色交杂着淡淡紫色金边，觉得好看极了，可惜她画画不怎么好，不然可以画下来。

　　画下来，然后呢？

　　秦宝珠忽然有种冲动，想分享给别人。

　　也终于知道少了点什么，少了能分享的人。

　　平时都是顾任之陪着回家的，虽然两人的交谈很少，但是有事的时候还是会说上几句话。

　　上次看到这么漂亮的晚霞还是半个月前的事情了，那会顾任之就明显表现出对这种风景的迷恋。

　　她的身影在余晖的照耀下，拉得很长，斜斜打在杂乱的狗尾巴草上。

　　站了足足十来分钟，晚霞的颜色都微微有些变了，她才挪开脚步朝村子里走了。

　　刚路过黄知青店铺的时候，她就拿着蒲扇指着她说：“哎呀，宝珠，你昨晚怎么睡得那么早？你廖大爷给你来了好几通的电话呢，难得这么远打来的。”

　　秦宝珠一惊，不会是出了什么事吧？一想，秦阿娟也在，要真的是出了什么事情，也会找她，不会专门找自己才是。

　　“黄知青，知道是什么事吗？”

　　“没什么大事，说第一次手术很成功，你妈也知道这事，估摸着就是想和你聊聊天，说你昨天生日的事。”

　　这下，她生日的事连黄知青都知道了，在后头说：“你们这代人真幸福，我们那会哪有什么生日不生日的，连红鸡蛋都没有的，现在的小孩儿，红鸡蛋还能一吃吃两个。”

　　秦宝珠笑了笑，她这会哪里知道，再过个几年，生日蛋糕都出来了，还不是红鸡蛋，而是用鸡蛋打发的西式糕点了。

　　她和她唠嗑了几句后，就回家了，经过钱婶子院子前的时候，还特意往里面看了一眼，波妞几天没看见了，也没看见人在院子前，里屋的大门也是紧紧闭着。

　　秦阿娟就坐在葡萄架子下乘着凉，手上拿着一本书。

　　穿着一条短裤和短袖盘腿坐在秋千上，手时不时拨动几下，似乎是因为有蚊子。

　　她推开院子门的时候，她这才转过头来，“宝珠，你回来了？”

　　看着她脸色有些疲惫，秦阿娟赶紧想上去接过她的书包，被她避开了，“不用，又不重。”

　　“哎，还说呢。老妈觉得你学习太辛苦了，觉得我没照顾好你呢。”

　　秦宝珠听到这话，转过头去看她，就怕看到她脸上有不高兴的情绪，幸亏没有。

　　“你放心好了，都是一家人，我没有不高兴，再说了，我也心疼你啊。本来老妈昨晚赶回来给你过生日的，结果你睡着了。她给你留的生日礼物。”说完，从房间桌子上给拿了出来。

　　是用油纸包着的，巴掌大小的东西，她打开一看，是一把檀木做成的梳子。

　　“老妈说，你经常用脑子的人，要多梳梳头，想事情的时候就多盘盘它，用你的脑袋盘。”

　　秦宝珠一听，脸上也带着笑意，秦阿娟也回了房间，从书包里掏了一个小红包出来。

　　“喏，给你的。十八岁的生日礼物，一定要拿的。从今天起，你成年了。所有违法的事情都不能干了，你也是一个要向社会负责的人了。”

　　是啊，她十八岁了已经。

　　她想起了书包上用牛奶做成的钥匙扣，应该也是因为特殊的十八岁生日，所以他才记住了吧。

　　不管怎么说，等下个月她也还是要回礼的。

　　临睡觉前，秦宝珠发现隔壁院子的钱婶子和波妞依旧不在屋里，一点亮灯都没有的时候，她才问秦阿娟，“姐，钱婶子她们是出去了吗？”

　　听她说起这事，她也不禁叹了一口气，“唉，在山上呢。”

　　“山上？”

　　秦阿娟摇头，“钱婶子带着波妞住在山上去了，人还是接受不了现实，村长都去劝几回了，今年你也知道，是母伏天，特别热，都劝她下来，别热坏了波妞，不听。没办法的，黄知青一天得跑上去好几趟，给送吃松喝的。大家也都可可怜她，钱大爷走得突然，这人一下子没缓过劲儿来，说晚上老是睡着就梦到他，两人还能梦里聊聊天，就睡公墓旁边，不肯下来了。”

　　秦宝珠一时也不知说些什么，自己也操心不来，但是也还是有些感同身受觉得她们可怜。

　　尤其波妞，才三岁的年纪，马上九月份就可以上幼稚园了。

　　钱婶子机关退休下来的，波妞虽然是农村户口，也是有机关幼儿园可以去读的，就是不知道波妞去读书以后，钱婶子一个人在家里会不会胡思乱想。

　　“姐，你有空的话多去看看吧，村子里的婶婶们应该也都在的。”

　　“我也想去，这几天有几家报社打电话到黄知青那里了，让我下周去面试的。”

　　秦宝珠脸上微微一喜，“哪家报社？”

　　“参政消息的，不知道能不能上，朝阳日报也有来消息的。希望能上，实习生也没关系，廖大爷昨天还鼓励我了，说万事开头难，只要我敢于尝试，就比别人都强。”

　　秦宝珠这会又从床上坐了起来，她看了一眼秦阿娟身上穿的衣服，不禁问：“姐，你有钱买衣服么，穿套新的去吧，人靠衣装，也不是没有道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