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掖庭,这个寂静清冷的地方,她听见初冬的风呜呜唱着,就像唱着一首哀歌。只见她颦眉紧锁,螓首低垂,掩面泣叹。这真是一个倾国倾城的美人儿呀!但见她眉目如画,唇若施朱,面赛芙蓉,腰似弱柳,手如柔荑,肤若凝脂。真是恍如洛神转世!
这就是被安禄山从长安劫掠至洛阳的沈珍珠,从前的广平王妃,如今的太子妃。已经八个月了,被囚在掖庭已经有八个月了。这是一段多么悲惨的日子。
所谓成者为王败者为寇,无论哪个朝代,国破之日,后妃的下场都很惨。自从被劫掠后,她亲眼所见胡兵的滥杀无辜。简直是惨不忍睹,这对于从小在温室里长大的金枝玉叶似的沈珍珠来说,简直就如晴天霹雳,将她的心理彻底地摧毁。她的心碎了。
这时,她真该感谢她以生俱来的倾城之貌。若非这如此超凡逸群的长相,她不免也要惨遭恶运。因为这美貌,她成了安禄山和安庆绪争相讨好的对象。这两个胡人居然都妄想羸得这绝世美人的芳心。
这两个男子之间的争夺居然成了她沈珍珠惟一自保的武器。她谁也不能答应,可是谁也不敢得罪。怕一个不经意的触怒,自己的下场会惨绝人寰。她在夹缝里求生,在夹缝中委曲求全,左右逢源。这八个月来,每一分每一秒她都活得小心翼翼,战战兢兢。每餐饭她都要小心验毒,害怕被人下了药。每个晚上她都和衣而眠,尽量将自己裹得严严实实。她的精神每时每刻都高度紧张,她日渐消瘦,简直都快崩溃了。
无数个不眠的夜晚,她思念着她的夫君,思念着她的李豫。想起那八年恩爱的夫妻生活。花前月下,对奕弹琴,吟诗作画……每个被思念起的点滴都像一把尖尖的刺,刺痛了她的心。
她担心着李豫的安全,担心大唐的命运。但是自从她在安庆绪嘴里听到李豫被封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率兵收复两京时,尽管安庆绪是带着那么蔑视的语气说出这个消息,然而霎那间她的心里还是燃起了一把火,充满了希望。她相信夫君的能力,她相信夫君总有一天会收复东都洛阳,总有一天会来解救自己。
这一段时间来,再苦她都硬撑着,不就是为了迎接这一天的到来吗?不就是为了能再见到心爱的夫君一面吗?
如今,这时刻终于来了。夜半无眠时,她突然听到了外面战鼓喧天,杀声震地,火光将夜耀如白昼。她的直觉告诉她李豫来了,她苦苦思念着的夫君终于来了。
是的。李豫确实攻下了洛阳。
又是一个亥时,李豫一声令下,四路**开始了攻城计划。城楼的守将措手不及,很快被攀登上墙的**砍了个稀巴烂。还在睡梦中的叛军猛然惊醒,挥刀乱砍,但这种消极的抵抗起不了多少作用。不到两个时辰,数万胡兵被杀死的杀死,投降的投降。只有李归仁浴血奋战,带着一万五千精兵拼死保护安庆绪趁乱逃出洛阳,他们直奔安禄山当初的老巢――范阳。而洛阳就此收复。
沈珍珠太激动,因为激动反而无所适从,所有的曾经受过的委屈似乎一下子全涌上来。她掩面而泣。
直哭得梨花带雨,蝉露秋枝。
不知过了多久,李豫持剑闯入了掖庭。在他闯入掖庭的那一刻,沈珍珠惊惶地抬起头,泪水朦胧的翦水双瞳微波荡漾,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委屈、欣喜、羞愧、疼痛、不可置信……她凝视着来人,许久之后才颤抖着娇声缓缓唤出:“郎君……”
李豫也凝视着沈珍珠良久,他不可置信地看着眼前的沈珍珠变得如此消瘦,长颦减翠,瘦绿消红,梨花带雨,使人的心都要揪起来了。待听到这一声熟悉的呼唤,他快步上前,紧紧地拥住了眼前的可怜人。
“怎么了,珍珠?”看到她惊恐的模样,李豫的心都揪痛了,“怎么了?别怕,别怕,有我,有我在。那帮叛贼已经走了,不会再来了。洛阳平安了,你平安了。我还要带你回长安去。别怕,不会再有人伤害你了。”
李豫缓缓地走近她身边,不停地安慰她。直至她安静下来。她茫然望着夫君的脸,忽然又埋首痛哭起来。
李豫的心碎了,他了解从前的沈珍珠有多贤良淑德,有多娴静恬雅,她从来不会这么歇斯底里。于是,他开始明白,这场叛乱带给沈珍珠的创伤比他所能想象的大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