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宋屠出头,一众长老们顿时有了底气,旁边有人即刻站了出来,道:“阿屠说得对,就是这个道理!别说千夜,就小七你也都不算是宋家人了,让你踏进这个庄园已是恩典,还敢胡来?”
宋子宁充耳不闻,只是盯着宋屠,道:“九堂叔,你怎么说?”
宋屠眉头紧蹙成一团,沉声道:“你让我怎么办?”
“你看家主是怎么做的?”
宋屠负在身后的右掌虚虚抓握了一下,缓缓点头,“好,今日我身体有恙,在房中休息,没来参加长老会。”
说罢,他头也不回,竟是走了。
“哼!没用的东西!既然他不敢管,那么就由老夫来试试你的身手!让我看看,偌大名头下,你究竟有几分本事!”
从人群后方走出一个高大老人,正是宋阀原来的大长老宋仲埕。千夜还认得他,更是记得在宋阀大考时,此老不顾身份,出手袭击自己。若不是宋屠相阻,安国公夫人出手,那时的千夜难免重伤。
今时今日,两人又见面了,还是在这种场合下。
千夜望向宋子宁,问:“怎么办?”
宋子宁眼神漠然,低低道:“还能怎么办?你那一巴掌倒是提醒了我,有时候我行事啊,就是瞻前顾后,怕这怕那。都被人逼到绝境上了,还管那么多干什么?”
千夜灿烂一笑,道:“明白了,往死里打?”
宋子宁白眼一翻,没好气地道:“别真打死了!”
千夜点头,开始扳着手指关节喀喀作响。
两人对话旁若无人,就像这满屋都是泥木雕塑。宋仲埕这一气非同小可,提气开声,喝道:“我倒要看看,你们两个小辈要怎么把我打死!”
他是宋阀顶尖强者之一,只是跨不过神将那道门槛,无论如何都不信自己会输在一个黄口小儿手里。
宋子宁道:“您老许久没和外人动手了吧?”
宋仲埕沉着脸道:“是又怎样?”
宋子宁点头,转向诸长老,道:“我想各位长老也都如此,关起门来修炼,数着那点等级,自觉战力不弱。其实千夜有句话说得一点没错,和那些常年在战场上厮杀的人比起来,在座各位,都是垃圾!”
众长老一齐色变,还未等他们发作,千夜已是一声长笑,悍然动手!
千夜踏前一步,落脚时整个长老堂都震动了一下,随即就是当胸一拳,向宋仲埕击去。
这一拳平平无奇,即不快也不重,就是不断颤动,似有奥妙。宋仲埕嘴上强硬,可毕竟千夜名气太大,心中丝毫不敢大意,一出手就尽力而为,运起全部原力,双臂交叠,正面架住了千夜一拳。
拳臂交击之际,千夜唇角浮上莫名笑意,突然大喝一声,全身雷音连炸八记,古老血族的大力在八重开山劲的加持下,化作无畴洪流,瞬间冲入宋仲埕体内!
只是刹那,宋仲埕双臂臂骨尽碎,人如炮弹般向后弹出,在墙壁上撞了个大洞,随即连穿三堵墙壁,直到冲出整个偏厅所在院落,这才力尽落地。
直到这个时候,他一口血刚刚喷出来,如花绽放。
众长老一时惊得呆了,宋子宁却是气急败坏:“唉哟!你又开了个洞!我本来想着堵门就好,现在可怎么办?”
不少长老顿时眼前一黑,这位七少竟想要关门打狗,原来也是个心黑的。
千夜嘿嘿一笑,道:“这边我负责,你堵住正门就行。”
他嘴里说话,手上却没闲着,向侧方横跨一步,身前竟出现一面半圆形的原力盾,直接向十余名长老拍了过去!
砰的一声闷响,那十余名长老中飞出去一半,余下一半也是蹒跚退后,就有不少人吐血。
千夜回身,一脚横扫,又是划出一道月牙形原力刃,击飞了七八名长老。好在这道原力刃刀锋是钝的,否则免不了有人要被腰斩。
随即千夜肩撞肘击,每一击都附带着开山大劲,浑厚原盾,众长老如同被大锤凿击,又似被困在古钟内敲打,一时间人仰马翻。千夜每一拳每一脚,不是飞起数个,就是倒下一片。
打到兴起,千夜身周更是血光一闪,浮现出无数细细血线!
“哎哎哎!!你干什么?!”宋子宁声音越来越高。
千夜这才收了血线,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打得高兴,本能,本能反应,哈哈,哈哈哈!”
“本能你个大头鬼!”宋子宁指着千夜鼻子叫,“你是打高兴了,现在本少干什么?”
千夜这才发现所有长老都变成了滚地葫芦,没有一个还能站着的。他也有点不好意思,忙道:“没事,没事,这里肯定有一大半在装死。待会每人戳上几刀,看谁装死,再打一顿就好了。”
宋子宁哼一声,道:“太麻烦了,算了,你把人都打完了,那本少拆房子就是了。”
说着,他就在地上连跺几脚,整个厅堂立刻摇晃起来,越晃越是厉害,转眼之间,就在一片鬼哭狼嚎声中轰然倒塌,将众长老埋在下面。
千夜和宋子宁自己当然是第一时间冲出,长老们也纷纷掀掉头上碎石乱木,从废墟里钻出出来,有的连忙返身扒开废墟,帮助要好的友侪从下面爬出。仔细看看那些长老们,虽然灰头土脸,身上带伤,但都能动弹,多半还手脚灵活着呢。看来确如千夜所说,有不少人在装死。
到了这个时候,事态显然已不是动动口舌就能解决的了。许多长老也豁出去了,就有人叫道:“这个小贼狂妄!非得太上长老来收拾他们不可!鲁老呢?他怎么不在?”
旁边一名长老有些尴尬,小声提醒:“鲁老毕竟是外姓,虽然贵为太上长老,我们现如今的长老会合议……那个,他也不好参加,所以都没请他。你懂的。”
那长老这才明白过来,哦了几声,又扯着嗓子大叫:“来人呐,有人意图谋刺长老!快来人,把刺客都给我抓起来!”
他这几声倒是原力深厚,中气十足,瞬间传遍整个园子。此时还有不少宾客没走,闻声而起,全都赶了过来,一时之间来得比宋阀护卫还快还多。
能住进莲心小筑的宾客,个个身份尊贵,宋阀仆役们早都被叮嘱过十遍百遍,每个贵客的样貌都牢记于心,此刻见了,竟然是一个都不敢稍有阻拦,让他们跑了过来。
宾客中有不少人眼力见识都很厉害,当下就指着千夜,目瞪口呆。不认识千夜的心中也有所猜测,急忙拉着发呆的人询问。一番窃窃私语,后者就恍然大悟,盯着千夜上看下看,就象在瞧一件罕有出世的珍稀宝物。
有人心性急躁,便道:“真是好大的胆子……”
旁边亲近的友朋赶紧扯住他,嘘了一声,轻请道:“小心点,这千夜可动不得?”
前人吓了一跳,忙虚心讨教,“为何动不得?”
那人就一脸痛心疾首的样子,责备道:“没见过他动手,还没听过他的战绩吗?这位可是猛人,神将之下,也想去动他?能活着逃出来就不错了!再者我听说,此人与上面好几位大人物牵扯不清,不管他们是一边的还是两边的,这种浑水都是少趟为妙。唉,看你平时也挺聪明的,怎么现在笨得跟个宋阀长老似的?”
前人忙道:“多谢指教!唉,我最近也不知道怎么了,总是昏头,难道是原力提升太快,境界不稳?不过大兄放心,小弟再怎么愚笨,也不会蠢到那种地步。”
“好了,不说了,看戏看戏!”
两人并肩站好,伸长了脖子,一副准备看好戏的模样,浑然不觉得以自己上品世家长房嫡系的身份,这样做是否不妥。
第三零七章 骨血亲缘
各路宾客几乎全都是抱着和那两人差不多的看戏心情围在周围,其中还有不少实力够、性子急的,索性飞上半空,居高临下,将整个宋阀长老们的惨相全都收在眼底。至于他们飞得不高不低,仪态从容潇洒,是否有炫耀自身的嫌疑,就不得而知了。
几乎所有目光都落在千夜身上。毕竟现在他已是传奇般的人物,不坠之城一战光芒四射。就连帝国上层内部都有不小的争论,以千夜为帝国为人族立下的赫赫功劳,是否就可以不去计较他的血族身份?
这一派观点还是颇有声势的,毕竟此前谁都不知道千夜是血族,他自己也没有丝毫失控表现。这显然和被感染同化或氏族传承的血族大不相同,有血脉纷杂的中立之地存在,或许可以解释为天生的混血儿后天的血族血脉显性,这其实就不牵涉到阵营原则以及天然仇恨了。
只不过与黑暗种族势不两立,有踏入帝国土地者即行格杀,乃是太祖立下的规矩,再有什么样的特例也难以更改。况且没有这条规矩铁血震慑,在力量、长生乃至利益的诱惑下,怕是人族内部会多出不少叛徒。
且不论国是,如今传说中的千夜活生生就在面前,众人自然不会放过这个好机会,放得开的贵妇贵女们更是死盯着他不放,恨不得用目光将他捆了,拖到自己面前来,好好欣赏把玩。
千夜为夜瞳一怒镇压栗风水,杀出不坠之城,离开帝国,自绝大好前程。
在男人看来实是不智之极,而且他和夜瞳在一起事实上算是沾了血族,属于有错在先,和缓和缓,权衡权衡,总有解决之途。只看事到如今,除了军部某个派系跳脚外,其余勋贵或视而不见,或态度暧昧,显然不是没有回旋余地,何必用这种激烈手段。
可在少女眼中,却完全是另一个故事。她们看到的只有千夜为心爱之人不惜一切。现在好不容易有了机会,自然要赶紧看个够。不光是看,几个少女还聚在一起,窃窃私语,对千夜评头品足,有如男人们在堂子里点评清倌。
不远处,仍做侍女装扮的宋慧一脸厌恶,自语道:“哼!一群不要脸的东西,连装都不装了。”
许是觉得人多无所谓,又或是真心不顾忌宋阀,宾客们说话的声音可不算小,至少有部分清晰传到了宋阀长老的耳中。其中那句‘蠢得跟宋阀长老一样’,登时令他们脸色发青。
不过怒归怒,长老们的第一件事还是赶紧从废墟中爬出来,整理仪容。在千夜面前可以装死,当着这么多宾客的面,又怎么好意思装死?
一时之间,宋阀长老们纷纷起身,拍灰掸土,转眼间就精神抖擞地站在当地。有几个身在废墟当中的,还飞了起来。除了原大长老宋仲埕重伤不起外,其他长老们大多没什么事,至少看着没事。
千夜和宋子宁面面相觑,千夜就道:“我就说打轻了吧?早知道就不该只用三分力。”
宋子宁笑容尴尬,神色无奈,一双眼睛却渐渐变得幽深漠然。
商人本色,察颜色,识时务,宋阀长老们将之发挥得淋漓尽致。他们早就听见宋子宁那句“别真打死了”,既然没有性命之忧,认真反抗岂非自己讨打。而人都躺倒了,任你千夜强如神将又能怎样。
市井之间有滚刀肉,高门世族有宋阀长老。宋子宁恨不得自己,从来不曾洞察人心。不过三千大道择一而行,他本就走了那条最为不同的道路,踏遍万法,直入天方之境,砥砺众生,方成世间繁华,骨血亲缘也就如此罢了。
而此刻,最先爬起来那长老正指着一众护卫,怒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袭击长老会的两个凶徒拿下?”
护卫们早分出一组将宋仲埕送医,剩余众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是没有动作。他们地位低微,基本判断识见还是有的。大丧期间,谁是对老夫人过世真心悲痛,谁连四十九日都没过,就急着分家,都是有目共睹。
护卫首领干站了一会儿,被逼不过,赔笑道:“长老,那不是七公子吗?”
“什么七公子!他早就不是宋家的人了!现在他就是个外人,给我拿下,你耳朵聋了吗?”
这长老虽然也是拳头没有沾身就躺了的一员,可在地上滚了一遭,他当真没有火气吗?自然不是。此时他歇斯底里地咆哮怒吼,全冲着护卫首领而去。但要他自己冲过去拿下宋子宁和千夜,那是说什么都不肯的。
他在这边愤怒发泄,却没有注意到旁观者都是神色有异。许多人忽然都开始皱眉凝思,目光在宋阀长老们和宋子宁身上转来转去,不知在想些什么。
千夜脸色第一次变了,他望向宋子宁,缓道:“我真想杀人了。你不用管我,我杀得出去。”
宋子宁摇头,道:“不,不值得。”
那长老听在耳里,气势更涨,转头对千夜喝道:“你一个血族杂碎,待会就要被碎尸万段……啊!!”
千夜身影一闪,手中血光乍现,刹那间已将那长老的四肢斩去!
那长老痛极,又是恐惧,在废墟上翻滚呼号,转眼声竭晕了过去。整个过程中,居然没有一名长老动一动脚步。
宋子宁目光扫过全场,无论远近人群,依然没有看到宋仲年的身影。他漠然的眼底连失望的神情都映不出来,只有熊熊火焰开始升腾。
他沉声道:“这里可没什么血族。这位夜千大人,是地地道道的人族,诋毁诽谤在大秦律例里,可也是会入刑的。况且若真有血族,在场诸位,怕是没几个能活下来。”
这是赤裸威胁了,配上长老血肉模糊的身体,格外有效果。
说罢,宋子宁微微一笑,道:“既然我已经不是宋阀的人了,那就先容我杀一个人!”
他身影一动,幻化出数道残像,个个姿态不同,瞬间出现在人群中一名年轻人身前,伸指在他额头上轻轻一点,然后又回到原地。
宋子宁沉声道:“宋子安,当日你远赴中立之地,将我行踪卖给狼王,以至我失手被擒,差点丧命。那个时候,你可想到会有今日?”
那年轻人正是出卖他的宋子安,此刻他扼住自己脖子,口中嗬嗬作声,指着宋子宁,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一位身为宋子安同房长辈的长老跳了出来,又惊又怒,叫道:“宋子宁,你对他做了什么?他可是你堂兄,你怎能下此毒手?”
宋子宁冷笑,“当日在远古圈腾战堡的时候,他可曾认我这个堂弟?宋子安,你好生去吧。”
宋子安又嗬嗬叫了几声,头顶忽有片片飘叶浮现,随即脸色惨淡,仰天倒了下去,生机尽去。
骤然寂静。
谁都没想到,一向温和风流的宋子宁竟会当众对自己血亲狠下杀手!
直到宋子安丢了性命,宋阀两位长老都重伤不起,众人这才收拾起玩笑心情,心中凛然惊惧。
千夜和宋子宁虽然生得好看,可实际上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猛人。
宋子宁环顾一周,放声道:“原本我此次回来,还曾心存幻想,想着既为高陵宋氏血脉,是否能够挽狂澜于即倒,扶大厦于将倾。想我宋子宁从军多年,一手覆局之战数不胜数,如何就不能以一已之力,换出生之地一个太平?”
他顿了一顿,苦笑道:“然则大厦易扶,人心难易。血脉相连、骨血之亲都是如此离心,我又能做些什么?老祖宗当日心情,我此刻才能体会一二。对着这些货色,又能如何?难不成真把整个长老会都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