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玄霸早夭,是在本源世界的事情。”
天涯解释道,“在复制世界,他被李八百悉心照料,如同亲生儿子般的看待。”
完颜娄室叹道,“我明白了。”对于这种心思,他总比旁人想的要多,“李八百摄于张仲坚、孙思邈的……能力,知道无法胜过这二人,这才传艺李玄霸,希望李玄霸帮他完成心愿。”
天涯喃喃道,“或许你是对的。”
它显然是从本源世界的孙思邈口中,得知了复制世界的事情,但哪怕是孙思邈,也有很多不明白的事情。
有些人的心意,本是让人永远无法猜到的。
“这么看来……”
沈约沉吟道,“李玄霸受李八百影响极大,他和萧布衣间,应是势不两立的关系。”
这种结论不难推测,萧布衣可说是张仲坚的徒弟,张仲坚传艺给萧布衣,难说不是为了提防李八百的算计。
“他们本来是可以做个朋友的。”
天涯喟然道,“因为萧布衣哪怕知道历史,可一直很谨慎的顺势而为,不让自己卷入乱世的惊涛巨浪,但以他的本事、性格,再加上有人暗中推动,他很快成为隋炀帝杨广身边的红人。”
聂山不由道,“推荐萧布衣的究竟是谁?”他思来想去,始终不觉得杨广身边,会有这种人物。
杨广身边的文臣武将难数,但在那时候,还为杨广竭尽心力的实在不多。
树倒猢狲散!
大隋在杨坚的经营下,看起来无坚不摧,可落在杨广手上,却是四处漏风,那种时候,太多人只会为自己的未来打算。
“那人叫做裴茗翠。”天涯轻声道。
众人面面相觑,怎么搜索记忆,都不记得这个人物。
聂山忍不住再问,“是个女人?”随即轻叹一声,“虽得你等指点,可我始终还存男女之别。”
他听那名字像个女子之名,忍不住想到一个女人如何会有这般能力?
这就是习惯!
一个人因为五蕴养成扭曲的认知,虽知问题,可每一次再遇前缘,都是习惯的用固有认知来回应。
不然如何会有积习难改的形容?
沈约笑道,“你知道这是个问题,就有改变的希望,因此不用太过烦恼。这世上烦恼千万,最大的烦恼是你根本不知道问题是问题。”
他说的如绕口令般,但众人深想,不由陷入沉思。
当你不认为懒惰是个问题,你自然勤奋不起来;当你不认为贪吃对身体会造成损伤,你当然很难管住自己的一张口;当你不认为自己的行为有任何问题,固执缠身,你自然就不会想着改变行为,于是乎,你就是修行的无缘之人……
有缘、无缘,本在转念之间。
沈约提醒了聂山,随即道,“裴茗翠也姓裴……她和裴矩有关系吗?”
众人惊诧。
完颜娄室被触动灵机,“不错,北周、北齐时门阀势力就是极为强大,杨坚虽能,可对门阀势力忌惮中也只能竭力争取门阀的支持。裴茗翠、裴矩都姓裴,可能是同个门阀。”
天涯缓声道,“裴茗翠本是裴矩之女。”
众人怔住。
许久,哪怕完颜希尹都不得不感慨道,“事实奇妙,难道说,本源世界的太平道之争,竟然命中注定般,要在裴矩女儿、李八百传人和萧布衣身上延续下去?”
天涯默然片刻,“我不相信命中注定一事,可我知因起缘随不假,本源世界的因,只要没有解决,就注定会由因延续下去,直到死灰复燃,或者浴火重生。”
或死灰复燃、或浴火重生?
众人琢磨着天涯的用词,就感觉这两个境界有些相似,本质却有极大的不同。
毁灭和重生自然是不同,不过无论哪种,都和火这种能量有关。
沈约缓缓道,“世人力量相若,可用来建设,还是应用于毁灭,本在一念之间。裴茗翠……应不知道父亲所为?”
天涯轻叹道,“这世上奇女子难数,可很多奇女子又是痴的。”
沈约听音知意,“裴茗翠为谁而痴?”
“你们自然知晓,裴矩虽是裴茗翠的父亲,可又不是裴茗翠的父亲?”
天涯说的自相矛盾,但众人都明白,本源世界的裴矩替代了复制世界的自己,才会造成这种奇特的现象。
“裴茗翠却不知。”沈约喃喃道。
天涯感叹道,“她的确不知,她很喜欢美好的事物。”
众人暗想,谁又不喜欢呢?可为何所有人都喜欢美好,却将这个世界弄的丑陋无比?
“因此她珍惜人世间所有美好的感情。”
天涯声音中有丝遗憾,“她珍惜父亲对她的爱护,她珍惜曾经的青梅竹马……”
沈约推测道,“她的青梅竹马难道是李玄霸?”
天涯认可道,“不错,裴矩、李渊都和杨广关系密切,裴矩因为协助杨坚建立了大隋,在当时算得上权倾朝野的人物……”
水轻梦本来只是倾听,突然说了句,“但那是复制世界,因此复制人物留有的只是记忆。”
众人多对水轻梦所言一头雾水,沈约却知道水轻梦的真正意思。
这世上什么是真正的存在?
靠挖掘出来的一些痕迹,靠书籍上的记载?然后世人就认为那是真实存在过的历史?
可如天涯所说的复制世界般,复制世界的那些人在出现后,根据记忆认定以往的历史,但他们却不知道那只是记忆,其余的均是复制过去的东西。
这虽然不是缸中之脑的实验,可真实情况却是,复制世界那些人记忆中的事情,并未真正的线性出现过,而是统一的全盘复制。
第2096节 绝男人
世人很相信自己的记忆,他们更相信自己记忆中的一切就是真实的。因此他们肯定自己记忆的一切,似乎修改一字都不能。
但事实却是,一个人如果被抹去脑海中曾经的存储,贯注了一段不同的记忆,他会很快认定自己新的身份。
那曾经的他和现在的他,哪段是真实的?
有人认为两段都是真实的,可身在局中的人当然不会这般认为,他们一定要否认一段,才能肯定另外一段的真实。
这就是非此即彼的二元世界,从未解决的矛盾!
沈约想到这里,暗想怪不得释迦多次明言,世人颠倒梦想――其实世人不止在颠倒梦想,更多的人不过是靠一段并不那么确定的记忆死死维系自我的认知罢了。
水轻梦继续道,“然后他们将那些记忆当作真实的。可是记忆中,他们好像唯独淡化了太平道的记忆,为什么?”
她问的角度奇特,天涯却明白水轻梦的意思,“这也是我和孙思邈一直奇怪的事情。本源世界的太平道诸人,都记得发生的一切,可复制人物,却少了太平道的记忆。”
沈约同样奇怪这点,他早感觉空间复制出的新世界,总有说不清、道不明的问题。
“因此……”
水轻梦蹙眉道,“裴茗翠哪怕再聪明,都不知道她父亲隐藏个极大的秘密,更不知道李玄霸和太平道关系密切,在她心目中,父亲还是曾经的慈父,恋人亦是曾经的倾心,这就是她悲剧的源头所在?”
世人喜欢天长地久,可世人又喜欢新鲜刺激。
但世人不知道新鲜的从不会持久吗?更不要说天长地久!
世人或许不知,或许装作不知,因此喜欢自欺欺人的生活下去,就像世人加过量防腐剂来维持食物的“新鲜”一样。
世人对感情的态度和现代人对待食物一样,世人需要感情的新鲜度,幻想恋人一辈子能维持这种新鲜,却不知道当防腐剂越添越多的时候,新鲜早就换了本质。
你如何能将塑造出来的持久不败的花朵定义为新鲜?
沈约轻叹道,“这不是裴茗翠的悲剧,这是世人的悲剧。”
看着众人,沈约坚持道,“坚持真从没有问题。”
水轻梦默然片刻,终于道:“不错,裴茗翠坚持真没有问题,错误在于,别人利用了她的真。尤其是……”
犹豫片刻,水轻梦终于说出残酷的真相,“她最信任的人,却在利用她的真。”
众人默然。
自古真情留不住,唯有套路得人心。
从有人类以来,就不知道有多少真情被套路击败,黯然离场,真情没有赢,可套路同样没有赢,但人类对此始终乐而不疲,可见人性的愚昧和残忍。
许久,天涯才道,“裴茗翠是个奇女子,是个聪明的女子,但也是个痴女子。她因为相信真,在杨广选择信任她的时候,她给予杨广更深的信任。在所有人都不看好杨广的时候,唯独裴茗翠认为杨广是个深情、真性情的人,因此她将萧布衣送到杨广的身边,希望萧布衣影响杨广,直到帮杨广重振大隋。”
聂山激动道:“我倒赞同裴茗翠的做法,这看起来是可行的方法。”他是深有同感。
完颜娄室摇头道,“李玄霸若得李八百真传,一定会反对裴茗翠的做法。”
完颜希尹赞同道,“不错,杨广哪怕重振大隋,终究走的是数千年的老路,而不是太平道想达成的道路。”
突然看向沈约,完颜希尹热切道,“沈先生,你见多识广,同时知晓未来,那你是否知道……世人的未来,有没有实现张角的愿望?”
沈约默然片刻,“你在永劫城、见到的冥王就是未来世界最后存在的人物。”
完颜希尹轻叹一声,喃喃道:“原来如此。”
世人经历达数千年的发展,科技的确益发的高明,可人性呢?似乎只有更加的堕落。
沈约随即笑道,“可若非复制世界有了新状况,我想天涯不会不耐其烦的叙说这个世界。人类还能存在,最根本的原因,岂不是就是因为希望?”
看着那发亮的墙壁,沈约缓声道,“天涯,我猜的可对?”
天涯依旧没有答案,只是道,“你说的不错,完颜娄室也说对了,李玄霸知道若实现李八百的夙愿,就一定要让大隋乱。只有将大隋搞散,他才有重组天下的可能。只是那时候李渊迟迟得不到重用,反倒因为才能引发杨广的猜忌,李玄霸竟然以火中取栗之法,利用局面动荡之际,舍命保护杨广,为李家赢取了转机。”
完颜娄室不由道,“李玄霸当然没死?”
不想天涯竟道,“他死了,最少是在当时,他是死了。”
完颜娄室错愕片刻,随即道,“是假死?置之死地而后生?”
众人错愕,暗想若真的如此,李玄霸的心机和隐忍实在不比李八百要逊色。
假死自然不能立即复活。
假死要骗过所有人,包括他挚爱的恋人。
假死付出的代价,或许比真死还要惨烈。
天涯叹道,“不错,李玄霸以假死骗取了杨广的信任和感激,同时知道裴茗翠对他的情意,知道他死后,裴茗翠必定因他而力荐李家对杨广的忠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