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锦仪看着自己濡湿的裙拜,倒也不觉得是多大的事儿,便让小宫女起来了。
小宫女惴惴不安的,在她旁边小声道:“奴婢当差不久,毛手毛脚的,冒犯姑娘了。姑娘不如跟奴婢去偏殿休整一二,奴婢将您的裙摆擦干。”
林锦仪看对方不过十二三岁,天真无邪的模样,又是皇后宫里的宫女,便点头同意了。
落英正要跟上,林锦仪看了嘉定侯夫人一眼,小声道:“嘉定侯夫人身子不大好,还劳烦姐姐替我照看一二。”两家到底情分深厚,嘉定侯夫人也算是自己长辈,她也有些不放心。
落英点了点头,又道:“那姑娘快去快回,千万别去其他地方。”宫中人心复杂,什么情况都有可能发生。
林锦仪明白了她话里的关窍,笑了笑道:“好,我省得的。”
说完,小宫女便引着林锦仪出了殿内。
席间一众外命妇,都有出恭或者其他不便的时候,一时间倒也没人去关注这个。
纪氏正跟身边的翰林太太说着话,转头的功夫余光便瞥见了一个粉色的身影出了殿内。
这个身影她自然是认得的,且这个人,女儿岑钗最近每回提起都是咬牙切齿。
她素来心思细密,敏感多疑,心下微凛,跟身边的太太说了声,便也悄悄跟了出去。
林锦仪跟着小宫女出了殿,小宫女走在前头引路,渐渐地便走出了坤宁宫。
林锦仪立刻警醒起来,站住了脚道:“你这是引我去何处?”
小宫女见她不肯走了,便转身过来扶住了她一只胳膊,道:“今日坤宁宫人多口杂,偏殿都被人占满了,还请姑娘随着奴婢去找一处幽静地方。”
这样假的话,林锦仪自然不信。然而她发现这小宫女的手居然像个铁钳子似的,抓得她动弹不得。
此时帝后都在设宴,宫人大多都在那两处服侍,路上并无其他人。
且这小宫女借着搀扶自己的动作挟制自己,就算其他人瞧了,多半也瞧不出什么端倪。
林锦仪背后发寒,正想着大声呼救。又听那小宫女道:“姑娘别担心,是我家主子想见见你罢了。你若好好配合,便没什么事儿。若是不配合,奴婢便只能点了姑娘的穴道,姑娘可不要怪奴婢下手没个轻重。”
她这语气仍然带着少女的天真,其中的威胁味道却是十足。
林锦仪哪里想到皇后宫里的小宫女会是这样的人物,一时背后冷汗连连。
小宫女挟着她,继续往前走去。
走了一摸一刻多钟,林锦仪便来到了一个幽静的小湖泊,湖边还有一个凉亭。
这地方她来过,就是上回她同岑钗起了龃龉,过来散心的地方。
小宫女把她送到了这里,便松开了手,福了福身道:“姑娘请过去吧,奴婢在这里等你。”
四下幽静无声,林锦仪只好硬着头皮过去。
走近之后,她发现凉亭里已经坐了一人——身着蟒袍,头戴金冠,居然正是萧潜!
见了是他故弄玄虚,林锦仪心里倒是松了口气,冷着脸过去行礼道:“小女见过王爷。”
亭内石桌石椅上都垫了厚厚的绢帛,桌上红泥小路烹着热茶,亭子靠着湖边的那面还用鲛绢蒙上了,倒不是很冷。
萧潜拿了桌上一个倒扣的杯子正放过来,往里倒了热茶,和煦地笑道:“免礼。过来一路冻坏了吧,过来喝口热茶。”
萧潜已经许多年没有刻意对人假以辞色,此时也是尽量表现得温柔。然而这殷勤的样子,看在林锦仪眼里便是黄鼠狼给鸡拜年——不安好心了。
不过来都来了,她也没办法此时走开,只好在石凳子上坐下,冷笑道:“王爷说话着实有趣,小女本在乾清宫好好地用着席,若不是您使人将我挟持到此处,小女也不会再在这样冷的天来这里受冻。”
这丫头伶牙俐齿的,萧潜一边磨牙,一边还得继续保持微笑,道:“林姑娘真会说笑,本王也是想着许久没同姑娘小聚,特地让人把你给‘请’过来的。”话语间他特地咬重了一个‘请’字。
林锦仪讽刺一笑,道:“明人不说暗话。王爷大费周章请了我来,还是开门见山地说是为了何事吧。”
萧潜一时语塞,怎么说,难道跟她说他要去前线打仗了,让她乖乖在家里等着他回来娶她么。
两人过去不睦了那么些年,再看她眼下的态度,萧潜当然知道她多半是不愿再嫁给他的。
萧潜沉吟,眼神不由自主地看向了湖面,而后便想到了他之前踌躇的时候,王潼给他出的昏招。
当时他来回踱步,举棋不定,王潼来寻他后,问起他在发愁何事。
萧潜便问他说:“如果他不想让一个姑娘嫁给别人,可对方的意愿又不好掌控,怎么办才好?”
王潼贼贼一笑,显然已经猜到了什么,道:“这还不简单。王爷可还记得这几个月那些个贵女都在你身边做了些什么?您依葫芦画瓢就成。”
萧潜一想,自从原来的岑锦去了后,他只要落单,便有贵女不是在他身边崴脚,就是在他面前‘意外’落水。
他立刻明白了王潼的意思,稍后让人把林锦仪带来了这里。
只是眼下雪虽然停了,湖面上一时还没有结冰,但湖水这温度……他自己是个夏练三伏,冬练三九的练家子倒是无所谓,可她到底是个娇娇弱弱的姑娘家……
林锦仪看他默不作声,正想出声催促,忽然越发觉得喉间刺痛干痒,不觉连连咳嗽起来。她今日的面色本就有些苍白,此时更是泛起异样的苍白,显出了病容。
她这一咳,将萧潜的思绪拉回了现在。
萧潜把茶杯往她面前推了推,道:“喝口水。”
林锦仪拿起茶杯灌了两口热茶,总算是觉得喉间舒服了些。
“王爷有话直说,小女已经出来一段时间,再耽搁下去怕是惹得他人闲话。”
萧潜干干一笑,道:“并没什么大事,只是本王恰好在此赏景,想着无人分享到底冷清,便让人请了姑娘过来一道赏景。”
林锦仪以看疯子的眼神看着他,站起身福了福道:“既然王爷无事,那小女便告退了。”
萧潜点了点头,对着远处的宫女示意,让宫女送了她回去。
林锦仪一走,隐在暗处的王潼急急地跑出来了,忙道:“王爷,咱们不都安排好了吗?你怎么没动手呢?”
“你想的什么昏招!”萧潜呵斥道,“眼下是什么天你自己不知道吗?!”
王潼被骂得缩了缩脖子,心道方才我提议的时候,您也没说不好啊。而且咱们就说好做做样子的,只要把林二姑娘骗到水边弄湿衣裙,您在出面来个英雄救美,届时周围藏好的侍卫便会循声前来,充当见证。
“走,回乾清宫!”萧潜气呼呼地一甩袖子,也不知道是在气王潼,还是在气自己。
***
湖边树木掩映处,纪氏正站在那里。
方才林锦仪私会萧潜的事,分毫不差地悉数落入眼里。
纪氏攥紧了手,指甲都掐进了肉里。
女儿盼了好些年,好不容易有希望登上镇南王妃的宝座。她绝对不允许别人捷足先登,毁了女儿的前程!前头她既然能收拾一个岑锦,那么后头便能再收拾另外一个!
想到这里,纪氏眼底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凶光。
作者有话要说:林锦仪:打冷天的让人挟持我来看风景,你神经病啊!
第四十三章
林锦仪回了坤宁宫,午宴过半, 众人都停了筷, 聊起天来。
她低着头回了自己位置。嘉定侯夫人瞧立刻关切道:“锦仪,怎么去了这么久?可是出了什么事?你若是再不回来, 我就该使人去寻你了。”
林锦仪又在心里骂了萧潜一遭,口中还得帮着遮掩道:“出了殿, 才发现前头喝的果酒有些上头,就在附近走了走, 没什么事儿的。”
嘉定侯夫人点了点头, 这才放心下来。
午宴过后,太后去歇了午觉, 皇后留着一众外命妇说了会儿话, 这日的朝见便就此结束。
林锦仪和嘉定侯夫人挽着手, 走在出宫的路上。
两人眼下脸上都带着病容, 倒是半斤八两。
一路出了宫,林锦仪送嘉定侯夫人上了马车, 而后自己才离开。
嘉定侯夫人打了帘子看她,眼神里的满意都快溢出来了。
马车里还有伺候了嘉定侯夫人许多年的一个嬷嬷,见她这样便笑道:“太太很满意这位林二姑娘呢,往后她嫁进咱们家, 肯定会好好孝顺您的。”
嘉定侯夫人也笑,“八字还没一撇呢。忠勇侯夫人她们之前想着定下亲事,不过是想着两家知根知底,她们的锦仪嫁过来必不会吃亏。如今衍熙却得了那么个机遇, 她们该重新思量了。”
嬷嬷不解道:“三少爷等入了圣上的眼,又要去太子身边,那可是京中子弟梦寐以求的青云路。三少爷的身份水涨船高,忠勇侯一家不是该高兴才是?”
嘉定侯夫人和忠勇侯一家来往甚多,自诩对他们还是颇为了解的,此时便摇头道:“换成旁的人家,自然是该急着敲定这门亲事了。可他们家,到底是不同的。”忠勇侯府是亲情至上的人家,考虑最多的不是通过联姻来给自家谋利,而是真真为着子孙的幸福着想。算是京城中鲜少的富有人情味的人家。也正是因为这份人情味,忠勇侯当年才会愿意提携毫无背景的嘉定侯,两家才成了通家之好。
这样的人家教养出来的女孩儿,自然是不会差的。
嘉定侯夫人想着,等眼下的事告一段落,一定要把林锦仪给自家儿子定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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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锦仪回了忠勇侯府,先去顺和堂给忠勇侯夫人请安。
苏氏也在,正捧着肚子和忠勇侯夫人坐在一处说话。
见她回来了,忠勇侯夫人让她不必行礼,又让丫鬟立刻捧了煮好的热姜汤来给她喝。
苏氏也是一脸关切,“我起身的时候才发觉外头下了雪,前几日天气一直很好,倒没想到今日却赶上下雪了。阿锦,你冻坏了吧?”
林锦仪捧着白瓷碗,灌了一大口热辣辣的姜汤,才道:“没事没事,我刚进宫不久,就有个姑姑给我送了伞和手炉。后来又见着了来接我的落英姐姐,姑奶奶后头又让她带我去洗漱梳洗了……”
“真是可怜了我们小阿锦。”忠勇侯夫人一脸心疼,“若不是我和你娘都身子不便,也不用你去吃这苦头。”
林锦仪不以为意地笑了笑,道:“我还年轻哩,这点子风雪算什么。倒是庆幸祖母和娘没去。”
忠勇侯夫人和苏氏对视一眼,都对林锦仪的乖巧懂事甚感宽慰。
喝过姜汤,身子也暖和起来,只是喉咙间还是发痒。林锦仪往旁边让了让,道:“我感觉自己可能有些风寒,就先回去了,别过了病气给祖母和娘。”
忠勇侯夫人道:“立刻让大夫给你瞧,做什么回避,我和你娘又不是纸扎的身子。”说罢也不等林锦仪反驳,立刻使人去请了府里的大夫。
不多时,大夫匆匆赶了过来,为林锦仪诊了脉,说她是风寒入体,但不算严重,吃两副药养几日就好了。
忠勇侯夫人和苏氏这才放下心来,让人立刻去熬药了。
林锦仪在忠勇侯夫人和苏氏的关注下喝了汤药,没多久就觉得有些犯困。
外头天冷,忠勇侯夫人不忍心让她再冒着寒风回自己院子里,就让她歇在了碧纱橱里。
林锦仪除了外衣,躺进熏热的被窝,没多会儿就睡着了。
这一觉就睡到了入夜时分,她出了一身汗,觉得身上好受了不少。
外头依稀可闻此起彼伏的爆竹声和小丫鬟的笑闹声。
她刚坐起身,千丝便拖着干净的衣裙过来了。
更衣梳洗过后,林锦仪便推开槅扇出了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