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姨娘身份再低,总归是半个主子,千丝却是不大好说什么,便也没有言语。
被周姨娘这一耽搁,林锦仪去顺和堂请安就晚了些。
不过忠勇侯夫人也不计较这个,只是笑着打趣林锦仪:“你这个小懒虫,来的这般晚,肯定是睡懒觉了。”
林锦仪也不解释,挨着忠勇侯夫人撒娇:“祖母不要怪我就好。”她最近这段日子,日日都来给忠勇侯夫人请安,忠勇侯夫人不管是对曾经的岑锦,还是现在的林锦仪,都是打心底宠爱,相处久了,人非草木,她心里又是愧疚,又是对忠勇侯夫人的孺慕,祖孙二人的感情自然越来越深厚。
忠勇侯夫笑着推了推她的肩膀,“好了,快去用朝食吧。别一会儿去书房晚了,让先生说你。”
林锦仪笑呵呵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却看忠勇侯夫人坐着没动,便问她道:“祖母不一起用么?”
忠勇侯夫人这段时间睡得都不是很好,白日还要按三顿饭喝药,胃口更是缺缺。不过眼下小孙女提了,忠勇侯夫人还是扶着黄嬷嬷站起身道:“好,祖母陪咱们小阿锦一起吃。”
林锦仪也知道忠勇侯夫人身子每况愈下,此时却也只能装作不知道,在饭桌上用撒娇的语气道:“祖母不乖哦,饭都没有好好吃。”说着给忠勇侯夫人夹了一个糕点,放到她面前的小碟子里,“祖母最近都瘦了,都没有从前好看了,可要多吃些。”
忠勇侯夫人乐呵呵地应了,把林锦仪家夹过来的糕点给吃下了。
两人用过朝食,林锦仪便去了书房。
想到要面对林芳仪,林锦仪心里还有些惴惴。方才周姨娘从自己那里回去的样子可是有些狼狈的,也不知道林芳仪会不会同自己置气。
好在林芳仪还是同平时一样和自己说话,似乎并没有将早间的事放在心上。
等到中午午饭的时辰,先生离开了,姐妹俩才真正有了独处的时间。
林芳仪还十分歉疚地替周姨娘赔了不是。周姨娘回去后虽然没说她去锦绣苑做了什么,可林芳仪也不傻,看她那一身穷苦的穿着,再联系前一天发生的事,很自然地就猜出来了。前头她心里也颇为不安,后来看林锦仪来了书房后还和平时一样笑着和自己打招呼,一颗吊着的心才落回了肚子里。
林锦仪看她这样,便也知道了早间周姨娘的行径和林芳仪没有干系,便道:“我也没有放在心上,咱们不说这个了,学了半早上,我肚子饿得不行,就想早些用午饭呢。”
姐妹俩一边说话一边出了书房,却看到苏氏身边的万缕已经在等着了。
万缕见了她们,福身行过礼,道:“二姑娘,太太让您去正院用饭呢。”
林锦仪点了点头,和林芳仪告了别,跟着万缕去了正院。
正院里,苏氏已经着人摆好了饭菜,林锦仪一来,她就让她先上桌用饭。
林锦仪也不同苏氏客气,捧了饭碗吃了口菜,才问她道:“娘今日怎么让我来这边用饭了?”平时林锦仪都是回锦绣苑用饭,然后午睡一小会儿,下午继续去书房上课。
苏氏笑,“怎么?你不愿意做娘吃的菜?”
林锦仪道:“当然不是,娘的菜做的最是好吃。”
苏氏亲自给她盛了一小碗汤,递给她,“早间周姨娘去找你了?”
林锦仪接过汤碗,“没错,果然如您昨天所言。幸亏您前一天就提醒我了,不然我还真要信了她。”
苏氏这几日忙着照顾忠勇侯夫人,对林锦仪就有些无暇兼顾。周姨娘也是知道这个,才大着胆子把主意打到了林锦仪头上。苏氏本是可以抬抬手指就料理了她,却故意兜了个圈子,提醒了林锦仪,再让人看紧周姨娘,为的就是给她个锻炼机会。好在,女儿并没有让她失望,打了个机锋让周姨娘知难而退,又没有太过损了周姨娘的面子,让林芳仪下不来台。
苏氏由衷地夸奖她道:“你做的很好。你要知道,娘就是再有能耐,也看顾不了你一辈子,咱们家人口还算简单,你若是连在自己家里都不能自己处理好这些关系,将来嫁了人就更不知道怎么办了。”
林锦仪不太想提嫁人的事,便道:“娘,阿锦知道自己还有很多不足。您慢慢教我,等我都学会了,您再让我去别人家好不好?”
苏氏又哪里舍得这唯一的女儿,“好,娘也想多留你几年。等你到十八岁,娘才能放心让你出府。”
十八岁,算是京城贵女出嫁颇晚的年纪了。
想到还有四年才要考虑这个问题,林锦仪心里也才松了一口气。
第二十四章
二月底,就是元问卿的生辰。
林锦仪这天起了个早,刚梳洗打扮好,苏氏身边的大丫鬟万缕就急匆匆地来了锦绣苑。
万缕也是苏氏身边的老人了,向来最是稳重的。
她匆忙而来,话还没出口,林锦仪就心头一跳,“怎么了?你慢慢说!”
万缕喘了两口粗气,开口便是:“姑娘快去瞧瞧太太吧,太太刚刚晕倒了!”
林锦仪立即站了起来,提起裙摆一路飞奔往正院。她上辈子就没了亲娘,好不容易这辈子有了母亲的关怀。若是苏氏有个好歹……她不敢想。
正院里,苏氏已经醒了过来,正靠在软榻上就着丫鬟的手喝热水。
林锦仪见她面色煞白,便立刻上前关切道:“娘,您怎么了?”
苏氏看她这般急切,轻轻地对她笑了笑,“没事没事,就是方才在厨房低头太久了,猛地一直起身头晕了下。”
她说是这么说,可那惨白如纸的面色,有气无力的说话声,着实叫人心惊。
林锦仪在榻边坐下,接过丫鬟手里的茶盏喂苏氏喝水,一边问万缕:“我娘近几日身子不好,你们叫大夫来瞧过没有?怎么也没同我禀报?”因为心急,她问话时便不自觉地带了几分严肃。
万缕当即就跪下了,道:“太太近几日为着老太太病情操劳,又要兼顾府中杂务,休息得不够不说,前几日还犯了胃疼,吃不下饭……”
林锦仪越听,脸色越冷,听到苏氏居然已经不舒服了好几日,便放了茶盏,面若寒霜地问万缕:“既已有好几日如此,为何不报?”
万缕的头埋得更低了,“是太太说,这点小事不必告诉老爷和姑娘……”
苏氏在一旁轻轻拉了拉林锦仪,“好啦,你别怪她了,是我不让她说的。娘身子骨向来很好,只是最近忙的过了些,多休息休息便好了。”她一边说,脸上一边倒是漾出了真实宽慰的笑意。
前头她还在担心女儿的成长,眼下女儿说话做事便越来越有章法了。
林锦仪倒是不曾觉得自己有什么多大的变化,不过是跟着苏氏久了,对她孺慕渐深,行事间不自觉便学到了几分。
她们说着话,府里的大夫也已经被请了过来。
林锦仪便站到了一边,让大夫给苏氏把脉。
大夫初初来的时候,面色还有些凝重――谁都知道如今府里都是太太一人在支撑,若是她倒了,那后果真是不堪设想。然而片刻之后,大夫却是一脸喜色地站起身拱手道:“太太大喜!”
“喜从何处……”林锦仪说着很快就反应过来,难不成苏氏这是……
苏氏最是惊讶不过的了,当下就问大夫:“你是说……我有喜了?”
大夫道:“正是,大夫肚里已有近一月身孕。虽然脉相还不显,但老夫行医多年,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苏氏与林玉泽成亲多年,却只生了林锦仪一个女孩。虽她本事了得,又得公婆器重,府中谁都不敢妄言议论。但她自己未必就不介意。不说别的,若是府中一直没有嫡子,以后忠勇侯府的爵位便要让到林博志头上。林博志身为庶子,就算记入苏氏名下,那还是要降等袭爵的。且他到底不是苏氏亲生的,往后待苏氏和林锦仪如何尚不好说。
苏氏也算是深谋远虑之人,多年来也为这个深感忧虑,早年间也曾经遍访名医,寻医问药。然而一年年过去,她年过三十,肚子却一直没有动静,终于不得不接受现实。
眼下,老天却给了她一个惊喜!
这突如其来的惊喜让苏氏有些发蒙,林锦仪已经喜笑颜开地让万缕给了大夫赏钱,催促大夫去开安胎药,而后吩咐其他丫鬟去通知家里一干人等。
安排妥当后,林锦仪一回头,却见苏氏脸上居然有了两行清泪。
她赶紧拿了帕子给她拭泪,轻声道:“娘,这是好事呀,您怎么哭上了?”
苏氏不禁轻轻拥住她,道:“娘就是太高兴了。”
林锦仪虽然懂得不多,却也知道子嗣对后宅妇人的重要性,当下便在她耳边轻声劝道:“娘,您别哭,这会儿您该高高兴兴地养好身子,将来才好给阿锦生个白白胖胖的弟弟或是妹妹。”
苏氏轻声抽泣了一会儿,渐渐地也平静下来。是啊,现在高兴还太早了,还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
这时大夫已开好了药方,呈到了她们面前。
林锦仪让丫鬟去煎药,一面又留了大夫说了会儿话,问了他许多孕中妇人需要注意的事。
大夫一一说了,她也认真地听了,时不时发问两句,十分上心的模样。
苏氏目光温柔地看着她,越发觉得女儿如今长大懂事了不少。
大夫说了好一通才说完,林锦仪心中默默记下,然后对苏氏道:“我都不知道原来孕中需要注意这么多的细琐小事,娘,阿锦回头将这些都整理出来好不好?到时候每个丫鬟都发上一份,她们便不会再出什么纰漏了。”
苏氏不禁好笑道:“我院里不少人都是从前伺候过我生产的,她们哪里就能忘了?再说娘只是怀了身孕,又不是不能管事儿了,她们若是做的不好,我自然也会指点出来的。”
林锦仪却摇摇了头,道:“大夫都说您身子最近有些亏空,该是静养的。往后您就只管好好歇着,麻烦的事都让我来做就行。”
这话倒是合了苏氏的心意。她确实希望女儿能开始学着理事儿,眼下倒是一个不错的切入点。她便点头道:“那就辛苦咱们阿锦了,娘也趁机会偷偷懒,歇上一段。”
说了会子话,苏氏便催促她道:“今日你不是要出门?再不抓紧,可就迟了。”
时辰确实不容耽搁了,林锦仪再三叮嘱她道:“那您一定好好养着,千万别再操劳了。万事等我回来后再说。”
“好。”苏氏笑着应她,“你也早去早回,注意安全。”
*
元府这边,元问卿宴请的都是平时与她还算交好的一些贵女,左右也不过七八人,却也都是京中有头脸的人家。
林锦仪去了晚了些,门口已经不见旁人。
门口的丫鬟见了她,便上前迎她,道:“我们姑娘就等您呢。”
林锦仪加快了脚步,跟着丫鬟往里走。
刚到二道门,就看到元问卿正站在那儿。她这日显然是精心打扮过的,身上穿了条芙蓉色曳地飞鸟描花对襟襦裙,发上插了支蝙蝠纹镶琉璃珠颤枝金步摇,耳朵山是一对南洋珍珠耳坠,显得十分娇俏可爱。
两人见了面,元问卿很自然地上前挽了她的胳膊,嗔怒道:“好你个锦仪,来的这样晚,害我多站了半刻钟。”
林锦仪歉然道:“家中出了点事,实在抱歉。”
元问卿也不是真的怪她,看她真诚地道了歉,便道:“一会儿你可要自罚三杯。”
姑娘家聚会也会饮酒,不过一般多是些果酿,滋味甘甜,又不会醉人。
林锦仪自然应下,“好好好,只要你不怪我,我都听你的。”
两人说着话,便穿过回廊,绕过垂花门,进了花厅。
花厅里其余几位贵女都已经在坐着说话喝茶。
林锦仪先前连元问卿都不认识,就别提眼前这几个了。不过好在她收到帖子的半个月间做了些功课,大概知道元问卿交好的都是一些文官家的女孩儿。这些个年纪都跟元问卿相仿,俱是十五六岁的年纪,她眼下算是年纪最小的,见了人一口一个‘姐姐’喊过来总是没错的。
女孩儿们聚在一起,不过是吃吃茶,聊聊首饰脂粉,至多再说说自己最近所作的诗作。谈天说地的,倒也过的快活。
林锦仪不太认识这些人,话自然就少了,更多的都是静静地听她们说话,若是别人问到了她,她便再插上一两句。
说着话,很快就到了用午饭的时辰,元问卿着人摆饭,元夫人那边的大丫鬟会将亲自送了两道菜过来。
其中一个脸圆的贵女便问她:“你姐姐今日不在府里么?怎么没见着她?”
平常人家妹妹生辰宴请好友,姐姐总是要出来帮着招待的。别管私底下关系多差,表面功夫总是要做足的。众人都知道这是元问卿出嫁前在家里过的最后一个生辰了,元问心却连个脸都没露,就很奇怪了。
元问卿神色有些不自然地道:“这几日我娘身子有些不好,姐姐去城外庵堂给她念经求平安了。”
元问心又不是现在的元夫人亲生的,怎么会独自去庵堂里给她求平安,连亲妹妹生辰都不回来?这话实在有些古怪。
不过众人也都是场面上的人物,谁也不会把当场发问让元问卿难堪,便没人再提这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