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阳长公主用肩膀轻轻撞撞了她,轻笑道:“锦仪,你是不是等不及了?咱们也上前去说话吧。”
林锦仪道:“这不大好吧,圣上和他们有公事要说的样子。”
平阳长公主不以为意,“都是一家子,不在乎这些。”说着就拉着林锦仪过去了。
丰庆帝瞧见了她们,乐呵呵道:“平阳和镇南王妃过来的正好,我们刚刚还提到你们呢。”
平阳长公主笑道:“平白无故提我做什么,皇兄也是的,公事什么时候不能谈,人家夫妻分别这么久,先让他们团聚才是真的。”
众人都露出会意的微笑,林锦仪脸颊烫烫的,已经有些不好意思。
“皇姐,不碍事的,”萧潜笑了笑,又偏过脸看向林锦仪,“你先去旁边等一会儿,我和皇兄说完话就来陪你可好?”
林锦仪点了点头,对着丰庆帝福身道:“那锦仪先告退了。”
“别啊。”平阳长公主还在为林锦仪抱不平,“我说的又没错。”
“好啦,别说了,咱们去旁边等着就是。你方才不是邀我过两日去你府上做客么?咱们来说说那个。”
过几日就是平阳长公主的生辰,她不愿意同不相熟的人假客气,便准备只请几个要好的,林锦仪自然也在受邀之列。说到那日的安排,平阳长公主自然是有好一番话要说,便跟着林锦仪去了一旁。
林锦仪的心都落在了萧潜身上,跟平阳长公主说话的时候便有些分心。
平阳长公主也不介意,只问她到时候想喝什么美酒,吃什么菜肴,她好提前让人准备。
林锦仪笑道:“不用这么麻烦的,我也不是个挑剔的人。公主府上自然都是好东西,随便准备就行。”
两人正说着话,就听‘嗖’的一响,而后便是兵戎相碰‘叮’的一声。
林锦仪和平阳长公主不明所以地看过去,只见萧潜已经拔出了配剑,挡在了丰庆帝身前。而他的脚下,是一支短短的暗箭。
“来人!护驾!”丰庆帝身边的大太监汪明泉已经扯着尖细的嗓子喊了起来。
丰庆帝出来接人,只带了近侍二三十人,加上萧潜和萧让带回来的二三十人,很快就将丰庆帝团团围住。
林锦仪和平阳长公主都吓了一跳,平阳长公主到底风浪见的多了,倒是很快反应了过来,立刻拉着林锦仪退到远处。毕竟来人的意图明显是针对丰庆帝,丰庆帝身边大批护卫,却一定有人能顾忌到她们的死活,还是先远离了丰庆帝要紧,省的被当成活靶子。
须臾之后,四周已经没了动静,萧潜和侍卫稍微松懈一些,萧潜道:“皇兄,此处城外四周多是山石隐蔽之处,我们人手有限,不能一一排查,您还是先回宫吧。”
丰庆帝也是吓了一跳,他在皇位上安稳太久了,从来没想过能在京城附近遇到刺杀,当下便点头应下,传达了回宫的旨意。
于是萧潜和一众侍卫便拥着丰庆帝往通往城内的大路上走去,而就在这时,铺天盖地的箭雨就迎面而来,众人拔出佩剑格挡,时不时传来一声受伤的闷哼。
对方明显有备而来,他们措手不及,只能被动地抵挡。不消片刻,丰庆帝的近身侍卫和萧潜、萧让带回来的人就都或多或少地受了箭伤。
就在这时,山林里面忽然奔出来两队人马。他们一身青衫,脸覆面巾,动作迅捷,训练有素,很快就朝着丰庆帝等人扑杀过来。
而更可怕的是,丰庆帝身边的侍卫都是千里挑一的高手,平时以一当十不在话下,却在来人手下过不了十招,纷纷落败。萧潜和萧让带回来的人就更别说了,都是风尘仆仆长途跋涉回来的,更是抵挡不住。
不过幸好萧潜到底是在战场上打滚了许多年的人,凭着他丰富的指挥经验和临场应对的经验,来人还是没能碰上丰庆帝的一片衣角。
就在他们缠斗了近两刻钟的时候,远处人声渐起,是京城那边赶来的救兵。青衣人开始且战且退,已经准备撤离。
萧潜的右手挨了一刀,此时便改为左手执剑,他面上一松,对着丰庆帝道:“皇兄,无事了,援兵已到,您再支撑片刻。”
丰庆帝哪里见过这样厮杀的场面,脸色已经变得惨白一片,扶着汪明泉的手才稳住身形。他面上一喜,道:“阿潜,多亏你了,回去后朕一定论功行赏。”
林锦仪一直跟在平阳长公主身边,因为不想成为萧潜和侍卫们的负担,两人便一直隔得远远地站着。看到萧潜受伤,林锦仪的心漏跳了好几拍,此时听到丰庆帝这样鼓舞士气的一番话,她心中也微微一喜,若是能真的借此消除丰庆帝心中隔阂,此番也算因祸得福了。
而让人始料未及的是,这时却那些已经快要撤退的青衣人中忽然跃出一人,身形极快,于众人猝不及防之中,复又蹿进了人堆里,冷笑着高喊道:“狗皇帝,还想论功行赏?纳命来!”
几乎是同时的,他抬起手臂,一枚袖箭朝着丰庆帝的胸□□了过去。
丰庆帝面色大变,绝望而认命地闭上了眼。
而下一刻,意料之中的疼痛却没有到来,丰庆帝再睁眼,便见到了挡在自己身前,缓缓倒地的萧潜。
而那放冷箭的青衣人和侍卫们缠斗之间,忽然又拿出了一个火折子,点燃了藏在腰间的引线。
“王潼!”倒地的萧潜高呼一声,王潼立刻意会,拔足冲过去用尽全力将那青衣人撞了出去。
王潼也是练家子了,他拼尽全力地一撞,就将那青衣人撞出去了两三丈。这时青衣人的周围发出一声巨响,离得稍近的侍卫都被热浪带倒,那青衣人摔落的位置已然被炸成了一个大坑。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虽然遭遇了刺杀,侍卫们都或多或少挂了彩,但无人身亡,丰庆帝也安然无恙不是。
丰庆帝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正想说点什么,却听汪明泉忽然一声惊呼道:“圣上,您看镇南王的伤口!”
丰庆帝定睛一看,也是吓了一跳,萧潜胸前的伤口居然汨汨冒着黑血。
“来人!摆架回宫!传御医!”
作者有话要说:作者君一周前开始筹备完结,想着要一口气爆更。然后经历了发烧,牙痛复发,微妙的尿痛尿血,又开始痛经……感觉老天在玩我,tat最近吃的药比吃的饭多!
第一百一十三章
侍卫们将萧潜重重围住, 七手八脚地把他往马车上抬。
林锦仪愣愣地站在原处, 这一刻连指尖都是冰凉的。平阳长公主看着他们上了马车, 看林锦仪在怔怔地愣在那里, 赶忙拉了她一把,道:“锦仪, 别愣着了,跟我进宫去!”
林锦仪回过神来,连忙提起裙摆,跟着贵和长公主上了她的马车。
萧潜上了马车没多久就昏迷过去,丰庆帝和他同乘一辆马车, 看着他面色惨白,嘴唇青紫的模样, 一时间心里也是五味杂陈。
他自小就是储君人选,和几个兄弟的关系都只能算是泛泛, 最亲厚的应当就是后来被挪到他母后膝下养着的萧潜。但他到底比萧潜大了不少, 平常也没什么共同话题。后来荣王爷经常来找萧潜玩耍,他读书间隙就能看到院子里两个弟弟互相比拼武艺, 追逐打闹的身影……
丰庆帝恍着神,再看萧潜, 就好像看着还是个孩子的萧潜。萧潜从未想过威胁他什么, 反而在他还是太子的时候帮过他许多, 就更别说他登基后,萧潜为了让他坐稳皇位明里暗里费了多少工夫,冒过多少次生死之险……
过去的许多年, 他从未觉得亏欠萧潜什么。毕竟萧潜虽然做了那么多,他也赐予了他同等的荣耀和权柄。所以在萧潜设计萧让的时候,他第一次感觉到了一丝慌乱,萧潜位极人臣,竟能瞒过他的眼,演了那么一出好戏,害他的儿子在京城难以立足,那么以后呢?萧潜若是动了旁的心思,他的皇位还能保住么?所以,他选择把萧潜发配到北边战场上,以观后效。
直到现在,萧潜为他挡下毒箭生死未卜,丰庆帝才觉得自己想的太多,错的太多。萧潜为了他这兄长,连命都可以不要,荣耀和权柄又算得上什么呢?说到底,萧潜还是那个曾经长在撷芳殿,一无所有、不受宠的皇子,他这一生已经吃尽了苦头,自己竟还忍心再为难他,实在是……
“圣上,到宫门口了,太医在外头等着呢。”汪明泉的一句话,将丰庆帝的思绪拉了回来。
丰庆帝闭了闭眼,按捺住心头的愧疚,吩咐道:“让御医先进来,车夫继续赶车,将镇南王送到乾清宫去。”
林锦仪和贵和长公主的马车是不能进宫的,两人到了宫门口的时候,便看到丰庆帝的御车已经驶进了宫门。两人只能下了马车,换乘轿辇,跟了过去。
林锦仪双手冰凉,脑子里一片空白。在她的印象里,萧潜是无所不能的,虽然受过大大小小许多伤,但每次都能安然无恙,这一回……应该也是如此。她心里这么安慰着自己,却是紧张地心都提到了嗓子眼。
未几,轿辇停到了乾清宫门口。林锦仪踉踉跄跄地下了轿辇,平阳长公主留意着她,见她这样忙亲自上前扶住了她,柔声道:“锦仪别急,宫里有那么些个御医,会没事的。”
林锦仪想回话,张了张嘴,才发觉喉间竟然紧绷到一个字都说不出。
此时乾清宫内,太医院的医正、御医们全都到齐了,都扎堆在龙床前为萧潜诊治。
丰庆帝脸色铁青,负着双手立在一旁。
林锦仪和平阳长公主进到殿内的时候,就听到丰庆帝大声地呵斥着一众御医,“都是写庸才废物,区区一点箭伤都治不了,朕养你们何用?!”
听到这话,林锦仪双腿一软,差点直接跪了下去。幸好平阳长公主和她身边的宫女眼疾手快,忙把她扶住了。
丰庆帝听到了门口的动静,转头看到了面如死灰的林锦仪,面色和缓了一些,让人给林锦仪看了座。接着又转头继续骂那群御医。
那些个御医被骂得头也不敢抬,年纪最大的医正擦着汗,战战兢兢地道:“圣上明鉴,镇南王身上的箭伤位置本就凶险,眼下还中了不知名的剧毒,微臣们一时间不敢断定是何种剧毒,也不敢擅自用药解读,只能先给镇南王止血,用药暂缓毒性……”
虽然丰庆帝把御医们骂的厉害,但他们还是手脚麻利地给萧潜拔出了毒箭,清理了伤口,上了药,包扎好了伤口,又很快商量出了药方,让人去煮出了汤药过来让萧潜服下。
两刻钟之后,萧潜的唇上的青乌之色已经褪去了大半。但仍旧是面色惨白,紧闭着双眼没有醒过来。
御医们急急忙忙去翻看各种医术了,丰庆帝遇刺的消息也传了出去,各路人马纷纷进宫慰问。
丰庆帝看萧潜好了一些,就出去应对他们,留下林锦仪和宫人照看着萧潜。
人都散开后,林锦仪终于能上前好好看萧潜了。
明明几天之前,萧潜还会趁着夜色来瞧她,带着笃定的笑意和她说,他已经想好了应对之策可以留在京城,往后两人能继续和和美美地过日子。
而眼下,他却是身受重伤,只能闭着眼躺在床上,生死未卜。
林锦仪在龙床前坐了片刻,不知不觉间已经泪流满面。
平阳长公主心有不忍,悄悄地退了出去。
这天天黑前,丰庆帝终于见完了所有来急着慰问的臣子。汪明泉看他大半天了什么都没吃,忙让人准备了御膳。丰庆帝毫无胃口,又问起萧潜的情况。
汪明泉道:“圣上不用担心,医正们的药十分有效果,王爷眼下的性命是无虞的。御医们都在翻看医术,保不齐马上就能查出王爷身中什么毒。”
丰庆帝疲惫地闭了闭眼,“御医说这毒性险恶,他们只能暂缓半月,不让那毒发作。若是半月之后他们仍然束手无策,阿潜他怕是……”
“不会的,王爷吉星高照,自然能挺过来的。”汪明泉忙宽慰道。
“但愿如此吧。”丰庆帝悠悠叹息一声,又问起:“镇南王妃呢?还在宫里么?”
汪明泉回道:“王妃正在照顾王爷,奴婢之前已经让人准备了饭食,但王妃说是毫无胃口,一筷子也没动。”
丰庆帝又是一声叹息,“他们夫妻情深,便随她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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萧潜这一昏睡,就这么过了十日,御医所说的十五日期限迫在眉睫。
林锦仪自始至终都守在宫里,中间平阳长公主会把她接到她在宫里的寝殿,让她更衣洗漱,吃些东西,稍作休息。
萧潜在段时间里一直昏昏沉沉的,虽然能借用外力喂些补药和粥汤进去,到底还是消瘦了一大圈。加上他本身在北边的时候就瘦了些,没出几日就变得形销骨立,再也不复当年意气风发的镇南王风采。
御医们夜以继日地翻看医书,丰庆帝下了圣旨,集结天下名医,甚至打开了先帝留下的私库,让人去翻找里面是否有关于医术的典籍。
先帝爷酷爱收藏,藏书不下三千,光是翻阅这些书就是一项不小的工程,更别说但凡看到有用的字句,还要让多位御医一一传阅商量。
所有人都说萧潜已经没了希望。甚至连丰庆帝私底下都开始筹划着要给萧潜准备一个怎样激情哀荣的丧礼。
但是林锦仪不肯相信,他的夫君萧潜是无所不能、所向披靡,从来不会轻易失信于人的镇南王。他允了她这辈子一个崭新的未来,他就一定可以做到!
丰庆帝见她日夜不分衣不解带地照顾萧潜,心中也颇为不忍,后头便召了苏氏进宫,让她好好劝劝林锦仪。
外头都将那日丰庆帝遇刺、萧潜以身挡箭的事传的神乎其神,苏氏本就挂心不已,等见了清瘦了一大圈的女儿,和躺在床上骨瘦如柴的萧潜,心疼得简直不能呼吸。
然而还不等苏氏开口相劝,林锦仪已经道:“娘,阿锦知道您要说什么,阿锦心里都明白的。但是萧潜他不会骗我的,他答应了这回不再负我,他就不会扔下我一个人的。”她说话时眼神坚定而苍凉,或许心里早就预料了最差的结果,却是自欺欺人不愿相信。
苏氏心如刀绞,拥着林锦仪久久不能言语。
很快,十五日的期限就到了眼前。
按照御医说的,只要这日的子时一过,若是还没有研发出应对的解药,萧潜身上的剧毒就会攻入五脏六腑,再无挽回余地。
御医们和外头被传进宫的名医们,大多在这半个月里只睡了几个囫囵觉,却都不敢懈怠,到了这一日,他们更是饭也不顾上吃,水也顾不上喝,只埋头研究典籍。
林锦仪守在萧潜跟前数着时辰。这时已经接近亥时,距离子时只有一个时辰。御医们在这紧要关头,终于从先帝遗留下的一本古籍里发现了一种相似的□□。典籍里还记着解毒之法,用药却是以毒攻毒的毒物□□。
也就是说,如果萧潜中的是这种毒,那么用这些□□就能把他的毒给解了。若不是,那么萧潜就会因为这些药性猛烈的□□而直接丧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