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到贵宗的消息,说安排有变,紫螺仙子换成了顾仙长,孤还有些不信,没想到是真的。”国主看向顾白婴,眸光热切:“此生能得见顾仙长的真容,孤不胜荣幸。”
簪星听得牙酸,顾白婴却已经对这种奉承习以为常,不紧不慢地喝茶,听着对方继续吹捧。
国主又问了一些太焱派近年来的近况,似是和太焱派交情很深的模样。簪星正听得昏昏欲睡,身边的田芳芳用手指捅了捅她的胳膊,同她交换了一个眼神。
簪星会意,和田芳芳一道站起身,与殿中那位倒茶的侍女说了两句,侍女点头,将他们二人送了出去。
一出殿中,簪星就深呼吸了一口气。
和这位国主叙旧,不知要叙到何时了。倒不如他们两人先出来透透风,反正对方眼里也只有顾白婴和孟盈。好在这修仙世界中,纵然是国主,对待修士也总是客客气气的,没那么多繁文缛节,否则只怕这片刻的透气时光,都觅寻不得。
正想着,身后又传来脚步声,两人回头一看,见牧层霄也从殿中走了出来。
“师弟,你怎么也出来了?”田芳芳问。
“听说这附近有市集,我打算去看一看。”牧层霄道。
簪星点了点头,不错,虽然已经忘记很多剧情的细节了,但男主经常去市集转转,总会有所收获。
弥弥也从殿中溜了出来,跑到簪星身边,蹭了蹭她的裙子,簪星低头看着它:“我不会抱你,要去自己走。”
“师妹,”田芳芳忍不住道:“你不要对一只猫这样苛刻。”
“它再不多动动,就变成一只猪了。”簪星道:“父母之爱则为之计深远,你不懂。”
田芳芳便不再说话。
三人一猫径自出了皇宫,往先前来的方向走去。那条街上坊市酒楼特别多,看起来尤为繁华,最适合瞎逛。
此刻正值烈日当空,街道上除了不怕晒的当地人,已经没几个修士了。门口有卖甜浆的小贩,长桌上摆着一些瓜果,木桶里放着大块的冰。若有客人前来,便用一朵花做的杯子盛满甜浆,凿一点碎冰扔进去,再放两片果肉,看起来清凉又解渴,好看又好喝。
簪星心道,旅游城市就是会骗人掏钱,整得花里胡哨的,要不是她囊中羞涩,她肯定会买一杯尝尝鲜。
田芳芳看得口水直流,终究是舍不得掏自己的灵石,对簪星低声道:“师妹,咱们晚点让师叔买一些吧。”
“想多了,”簪星想也没想地回答,“他肯定会说‘买什么买,这等凡人吃的俗世食物,没有灵气,拿到手上,只会丢我太焱派脸面。’”
“......师妹,”田芳芳默默对簪星竖起一根拇指:“你学得真像。”
那小贩看一眼他们的穿着,便猜出他们的身份,热络地招呼道:“各位仙长是来秘境试炼的吧。咱们离耳国好吃好玩的都多,要不要买一杯冰糖浆,进去玩个两把?”
簪星抬头,见这门口的牌匾上,写着几个金灿灿的大字“锵锵赌坊”,又听得里头传来人摇骰子的喝彩声,问:“赌坊?”
第74章 离耳国(2)
“是啊,”小贩笑道:“宗门里的修士都爱去摸两把,赢了算是讨个吉利,去秘境的时候也开心。几位仙长一看就是好运之人,进去玩两把,定能旗开得胜。”
簪星心想,那他可就猜错了,运气这种东西,从来都和她沾不上边。
田芳芳低声道:“算了,师妹,我们又没有灵石。”
那头的牧层霄也道:“没兴趣。”
妙空殿的三位弟子都对赌博兴致不高,正要转身离去,地上的弥弥突然“嗷呜”一声跳到了簪星肩上,压得她肩膀一沉。紧接着,“砰”得一声巨响,从赌坊里飞出一个人影,猛地砸到了小贩的摊前,桌上的甜浆登时翻了一地,那人狼狈地半个身子插在桶里,半晌爬不起来。
“怎么回事?”田芳芳一愣。
木桶里的人在小贩的斥骂中奋力地爬起来,是个脸色苍白的年轻人,穿着淡青色的宽袖长袍,唇角带着淤青,甫一爬出木桶,也顾不得看自己身上的污痕,头也不回地往赌坊里跑。
“去看看?”田芳芳问。
簪星点了点头。
三人一道进了“锵锵赌坊”,还未往里走,就听见里头传来嘈杂的声音,间或夹杂着男人的喝骂。田芳芳拨开面前的人,挤开一条小缝,让簪星和牧层霄过来看。三人上前,就见这赌坊的正中心,放着一只铜质的长桌,桌上摆满了些灵石珠宝,还有一些丹药法器,应当是筹码,一只装骰子的碗倒扣在桌上,地上散落着几粒骰子。
众人围在中间的,则是两个扭打在一起的人,准确地说,是单方面的殴打。站在地上的男子穿着修士的黑色长袍,凶神恶煞的模样,正对地上的人拳打脚踢,地上的人躲避不及,被揍得吐血,眼看着进气少出气多了。
太焱派宗门内不得斗殴,何曾见过如此暴力的场面。田芳芳小声问身边人道:“兄弟,这是怎么了?”
“嗨,过来赌没带够灵石,赖账不成了呗。”那人回答。
“那也不能把人往死里打啊,”田芳芳看不下去:“怎么都没人劝着?”
“不是不想劝,”看客低声道:“实在是得罪不起啊。”
正说着,就见刚刚那个从木桶里爬起来的年轻人叫了一声“师兄”,拦在地上人面前,哀求对方道:“谈公子,别打了,饶了我师兄吧!”
“滚一边儿去!”那位“谈公子”一脚将年轻人踢飞,又捡起桌上的铜碗朝地上人的脑袋上砸去,这一砸下去,定会脑袋开花。
铜碗即将要砸到地上人的头上了,空中陡然出现一把金色的斧头,几乎要晃花人眼。斧头轻松一劈,那只铜碗便从中一剖为二,掉在了地上。
先前的年轻人一愣,喧闹的人群渐渐沉寂下来。
“谈公子”将目光缓缓转向田芳芳。
田芳芳挡在地上人面前,和气开口:“兄弟,灵石不过身外之物,有什么事不能心平气和好好说,非要动刀动枪的......”
“哪来的野狗,”不等他说完,谈公子就打断了他的话,语气十分嚣张:“本公子面前,有你说话的份儿吗?”
簪星眉心一跳,这人说话的语调,炮灰味道未免太浓厚了。
“让开。”谈公子道。
田芳芳不为所动,还在好言相劝:“公子,他欠了你多少灵石,可以写债条,何必非要赶尽杀绝呢?”
“你这么帮他,”谈公子目光阴鸷地盯着他,语气轻柔:“看来是想和他一起死了。”说罢,手中光芒一闪,一柄闪着光的长剑出现在他手中。
“呀,这小子真是不知天高地厚,”身侧一位身着宝蓝长袍的公子摇了摇扇子,幸灾乐祸道:“竟然得罪了赤华门的人,这下可有苦头吃了。”
“赤华门?”簪星一怔。
那公子笑道:“是啊,赤华门的谈天信,可不是一个好脾气的人。”
簪星默然,在来之前,玄凌子曾提起过,修仙界百家宗门里,太焱派人缘确实算不上好。其中的赤华门,大概能算作是死对头。当年赤华门的先掌门和羽山圣人同样接近化神修为,同时渡劫,羽山圣人化神飞升,留下一代传说,赤华门的掌门却渡劫失败,就此陨落。
同样是天才修士,境遇却截然不同,修仙界中议论纷纷,赤华门中上下颇受打击,一直到二十年前人魔两族大战。太焱派在这一战中元气打伤,赤华门趁机发展,短短二十年,早已赶上太焱派的名气和资源。就连新招的天才俊杰,赤华门也比太焱派多得多。
玄凌子千叮咛万嘱咐,最好不要和赤华门的人起冲突。然而冤家路窄,刚一到离耳国,还没进秘境就遇到了。
田芳芳丝毫不惧对方手中的长剑,只握着斧头笑道:“这位公子是想要和我切磋?”
“切磋?”谈天信冷笑一声:“看来你还不知道你得罪了什么人。”说罢,剑尖直朝田芳芳而来。
田芳芳持斧迎上。
原先在宗门里,几位师叔就曾说过,田芳芳虽然看着贪小便宜又粗枝大叶,实则心细如发,考虑周密。他又有无穷巨力,寻常人还真伤不了他。是以田芳芳和谈公子刚打起来的时候,簪星并没有担忧,想着田芳芳自己大约也是存了试手之意。
然而赤华门之所以这些年在修仙界里名声大振,自然也有些真材实料。谈天信手中的剑招,和华岳比起来差了一千个段香娆的距离。他亦很自大,连剑招都不怎么使,单凭元力压制,就让田芳芳的乾阳斧难以近前。
簪星惊讶,“他怎么如此厉害?”
“谈天信可是金丹后期的修为,这大老粗看起来才刚结丹,自然不是谈天信的对手。”身侧的蓝衣公子摇了摇扇子,“真惨,落在谈天信手中,这人不脱层皮才怪。”
簪星心中担忧,手握上腰间盘花棍,正要前去帮忙,却见另一侧有人影一闪,只听得一声清脆的响声,谈天信那把刺向田芳芳的长剑,在空中被一柄铁刀拦了下来。
第75章 惹事(1)
牧层霄挡在了田芳芳面前。
“牧师弟?”田芳芳也惊讶了一下,牧层霄平日里独来独往,少言寡语,难得有这般展现师兄弟情谊的时刻,田芳芳很是感动:“你是来帮忙的吗?”
“帮忙?”谈天信的剑被人拦下,脸色极不好看,出言嘲讽道:“就凭一把破烂铁刀?笑死人了。”
“谈公子,”田芳芳还记得玄凌子的叮嘱,友好开口:“原本我们就没有什么敌意,这位公子也不过是欠你一些灵石,不如讲和。”
“他不会讲和的。”说话的是牧层霄,他看着谈天信,语气平静:“他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要让他们出局。”
“出局?”田芳芳茫然。
“你是来参加秘境试炼的弟子吧?”牧层霄看向地上,年轻人正抱着自己的师兄担忧不已,闻言点了点头,道:“我和师兄是代表琉璃宗来参加秘境试炼的。”
琉璃宗,这个名字簪星有印象,琉璃宗是个小门派,从前叫“流离山庄”,人魔大战中,这个小门派也参战了,虽然全程划水,但终究坚持到了最后,是以也有了点名声。于是改名叫“琉璃宗”,不过宗门势力仍旧很弱,属于平日里查无此宗的类型。眼下看来果不其然,都被赤华门的人欺负成这样了。
“那就对了。”那头的牧层霄道:“这位谈公子应当也是来参加秘境试炼的,秘境就那么大,人却不少,少一个竞争者,自然多一分机缘。”他看向谈天信:“是不是,谈公子?”
“锵锵赌坊”里,半晌无人说话。
离耳国的秘境要五日后才开放,但竞争,从踏入这片土地的时候,就已经开始了。
或许这位琉璃宗的弟子是偶然欠下谈天信的灵石,亦或者一开始就中了别人的套,但这弱肉强食的修仙世界,只需要一个理由,不管这理由听起来有多么蹩脚漏洞百出,但只要是理由,就可以了。
谈公子嘴角的笑容一顿,看向牧层霄的目光充满探究:“你叫什么名字?”
“太焱派,牧层霄。”少年冷冷道。
簪星:“......”
原著里,打脸的剧情大同小异,无非就是反派挑衅,主角接下挑战,随即打脸,众人目瞪口呆,全场都炸了。但簪星记得很清楚,从未有过一次,牧层霄是这般一开始就自报家门的。
这不是原著里的情节。
身侧的蓝衣公子“啊”了一声,讶然道:“竟然是那个破落户宗门,这下可有趣了。”
簪星眉头一皱,什么叫“破落户宗门”,听身边这人的语气,似乎也像是哪个宗门弟子。
那一头,谈天信闻言,先是一怔,随即目光变得奇异起来,他道:“太焱派?”
赌坊中,亦有别的宗门修士,修仙界中,太焱派和赤华门是死对头早已不是什么秘密,闻言都看热闹不嫌事大,没一个人舍得离开,就等着看如何收场。
“没想到居然是太焱派来多管闲事。”谈天信先是大笑了几声,随即猛地看向牧层霄,恶狠狠道:“太焱派就你们两个人了吗?你们就是此次来参加试炼的天才?太焱派如今,已经凋零到这个地步了?”
“凋不凋零,不是你一人说了算。”牧层霄冷冷道。
“好啊,”谈天信后退一步,只道:“那就试试。黄梵、何日。”从赌坊里,陡然出现两个穿黑灰道袍的男子,谈天信手持长剑:“教这群野狗看看,什么叫真正的大宗门!”
两个男子手持长剑,同谈天信一起朝牧层霄二人扑去。
“三打二,好不要脸。”簪星捏了一个传音诀给顾白婴,拔出腰间铁棍冲了上去:“师兄,我来帮你们!”
“锵锵赌坊”里,顿时一片鸡飞狗跳。
牧层霄对上的是谈天信,田芳芳对上的是何日,簪星对上的,则是一名叫黄梵的修士。这位叫黄梵的修士也很年轻,看起来应当二十出头,此行秘境的都是各大宗门近十年新收的才俊,年纪自然不会多大。然而甫一交手,簪星就察觉到对手的可怕。
太焱派讲究素质教育,宗门内用什么法器的都有。譬如簪星用棍,牧层霄用刀,田芳芳用的是斧头,各有各的特性。而赤华门上上下下都用的是剑。他们的剑招十分狠戾,元力都带着一股嗜血的煞气,并不飘逸出尘,使剑的时候,不像是宗门里的修士,倒像是个拿钱办事的杀手,没有感情的杀人工具。
剑尖砍上了盘花棍的边缘,发出清脆的响声,叫黄梵的修士讽刺道:“太焱派真难看,竟然给弟子用这样低级的法器,真叫人看不下去。”
“法器不在于高级,”簪星道:“在于使用的人。”说罢,棍尖一点,从棍身处,层层叠叠的开出一大片花海,空气中漾起新月色的波纹,一圈圈,似要将对方的长剑吸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