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朱明炽抬头,“怎么了?”
“今日监大理寺官员,恐寺丞赵长宁有受贿之举。”
听到这里朱明炽停顿了一下。
他放下了文书,招人端茶进来,语气尽量的不惊不淡:“怎么说,她受贿了多少银两?”
“却也非银两。”此人尽忠职守地说,“有人送了赵大人两个美婢,皆是扬州瘦马出身。”
朱明炽听了就嗤笑:“送她扬州瘦马?还挺有想法的,谁送的?”
“太常寺少卿宋愈,其子宋行玉刚被关进大理寺大牢。”锦衣卫又说,“您看……”
朱明炽摆手,慢悠悠地说:“贪官――管不了。百姓人人都恨贪官,当他们成了官,又人人都贪。随他们去吧,只要别太过,我也不想管。否则正如□□时期,朝中官员杀得只剩一半,才没人敢贪。”
锦衣卫正要退下,想了想又补充:“对了……卑职记得好像不止送了两个美婢,还有个护卫,多半是以护卫的名义……送进府的男宠。”
于是锦衣卫分明的看到,方才还说笑着,似乎心情很好的帝王,突然间脸色就慢慢地冷下来。很久后说:“?明日把宋愈给我叫过来。”
好啊,都开始送男宠了!
赵长宁这官当得不错啊。
作者有话要说:那什么,古代形容美男子啊,当真是很女性化。例如宝玉这一段: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眼如桃瓣,晴若秋波。……面如敷粉,唇若施脂,转盼多情,语言常笑。天然一段风韵,全在眉梢。平生万种情思,悉堆眼角。
宝玉的衣着用现代审美看的话也,也比较华丽:头上周围一转的短发,都结成小辫,红丝结束,共攒至顶中胎发,总编一根大辫,黑亮如漆,从顶至梢,一串四颗大珠,用金八宝坠角,身上穿着银红撒花半旧大袄,仍旧带着项圈,宝玉,寄名锁,护身符等物,下面半露松花撒花绫裤腿,锦边弹墨袜,厚底大红鞋。
所以87版还原度挺好的,就是很粉嫩很娇艳
第84章
至于什么男宠的,赵长宁根本没当回事, 宋唐把人送她府上来了。但她又不要, 只是送又送不回去了, 宋家不肯再收。千说万说退了两个丫头,那个燕云山却非要留给她当护卫。赵长宁见他会些拳脚功夫, 叫陈蛮收他入了护卫队了事。
偏生话传到朱明炽耳朵里, 就并不是这样的。
锦衣卫来禀报的时候说:“……赵大人退回了两个婢女,留了那个护卫。”
朱明炽是正在喝汤的, 鲜笋煨鸽肚火腿汤,汤鲜味美。他很平静地把汤喝完了, 问:“怎么着,收用了?”
锦衣卫道:“这……赵府内的事, 卑职不知。”
“嗯。”朱明炽拿起托盘上的热帕擦手, 道,“把宋愈给我叫过来吧。”
于是养心殿今日传言,圣上对于宋愈私底下行贿之事震怒,呵斥他‘不知轻重’,宋愈吓得伏地不敢语,怕更惹圣怒。随后圣上又叫了都察院副都御使去,说如今朝堂上行贿受贿的风气愈演愈烈,官员要紧的是清正廉明, 今起要严查贪污受贿之事。
于是接连一个多月朝廷都在整治不正之风,至于宋行玉的案子,自然也是严查的。
秋风愈寒, 院内已是一片枯败,树叶凋萎。长宁都穿了件藏蓝薄袄,躺在书房的东坡椅上看书。
燕云山给他端茶进来。
长宁甚至都未抬头,就说:“放那儿吧。”
燕云山放下茶杯垂手站在一旁。
大人靠着椅子,细长的手指慢慢地敲着竹质的扶手,长睫微垂,看得认真。当然,自他成为护卫之后,就知道大人的确并不好男色。跟在大人身边的陈蛮便极为俊秀,还对大人中心耿耿,但大人也没有别的意思。
燕云山很确定,假使大人哪天对陈蛮说想尝尝男人是什么滋味的,陈蛮也肯定会答应。
这时候丫头挑开帘子,陈蛮进来了。
陈蛮不太喜欢燕云山,此人来历不明,而且对大人还不甚尊敬。所以看到也当做没看到。
“大人,该出发了。”陈蛮低声说。
今日有大朝会。
长宁嗯了声,顺手把书给了燕云山,陈蛮自然而然地拿好朝服,等他起身的时候给他穿上。
他绕过赵长宁的腰,给他系好系带,又平整了肩膀,衣袖,整理乌纱帽。
陈蛮比大人高了大半个头,而大人姿态平整,清秀如雪。一贯就是如此,长宁也习惯了,反正陈蛮伺候她很是周到。
此时已经深秋,路上行人都穿起棉袄秋衣,戴起毡帽。
长宁在千步廊外下了马车,除特许外,官员们不得在紫禁城内坐马车,文武官员列队从左右偏门步行过午门。各位大人们也穿着棉袄,虽说官袍有冬制的,但此时又还未到冬天,穿冬袄太早,于是只能在官袍下面套袄子。个个穿得无比臃肿,也就长宁这样的纤瘦,还能穿出几分玉树临风的感觉。
前夜刚下过雨,天冷秋凉,太极殿外砖地不能跪,皇上特许百官可站。朝会依旧是那些事,反正赵长宁这个级别的官员,也就是站着听讲而已,她多半都是漫不经心地听着,一边数对面汉白玉台阶上的龙。
等到了朝会结束,长宁因还有事禀报朱明炽,才往乾清宫去。
朱明炽正在见兵部侍郎肖左,听宫人禀报说赵长宁在外面等后,止住了肖左说话。对刘胡道:“……把她给朕带到里面来等。”
兵部侍郎肖左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位赵大人他也听说过。其实赵长宁还真的挺出名的,多亏了那些民间的戏本子,让他在官员间的知名度挺高。但是兵部侍郎不知道的是,这位传说中清廉正直,一心为民的赵寺正竟然是皇上的宠臣。
为何说是宠臣?听皇上的语气,自然知道是时常召见的。只是为何要叫进来等,他们说话岂不是不方便了?
刘胡出去传话,不过片刻长宁就进来了,先平整地行了礼,然后退到一边站等。
兵部侍郎的目光不由自主地瞟了过去,这位少年大人身材纤瘦,气质清然如竹,只是明显地有点走神……
“肖大人以为此事如何?”帝王的一句话才让他回过神来,肖左立刻拱手道,“……居庸关自古为京城喉舌,军事要塞,加固城墙自然要紧,从碣石自太行山,微臣以为都需要加固才是。”
当他抬起头的时候,就看到帝王的神情淡淡的,对他的回答似乎并没有什么反应。
肖左心里轰然一声,明白帝王是看出自己刚才走神了,所以才出言提醒他。这样一来他便紧张多了,帝王问话也答得磕磕巴巴。偏偏朱明炽又不是好糊弄的人,几番问答下来逼得他冷汗直冒。
朱明炽自然不高兴。他叫兵部侍郎来商量京城防卫,结果他倒好,去看赵长宁做什么!
等问完了他喝茶,叫肖左退下,这厮便是恨不得自己少生两条腿赶紧地退下去了。
赵长宁才上前一步行礼,呈递上折子,是大理寺重编吏法的折子。朱明炽只是随手翻了翻,眉头微微皱着。
长宁知道他其实文化水平并不高,也不知道文绉绉的律法,他会不会不耐烦细看。
朱明炽这个却是有原因的。
听说原来翰林院掌院学士带皇子们读书的时候,对还是太子的朱明熙最为照顾。当时朱明炽还小,他发现了一件很奇怪的事情,老师讲过的东西他一遍就能背下来,他还以为人人都是如此的,但后来才发现自己的几个弟弟不是。他将这件事告诉给了当时的庄嫔,倒让庄嫔身边的安嬷嬷吓了一大跳,连忙告诉他:“殿下莫要在外人面前说!”然后把他屋里的书都悄悄藏了起来。
当时陈皇后势大,李贵妃也不是好惹的。她们生怕朱明炽这个庶出的皇子太出色,会活不下来。
后来朱明炽就开始走马喂鹰,无所事事,读书上面再也无所进益。只是通读了四书五经而已。
但他在处理政事上有种天性的敏锐,例如六部机构冗杂,他大刀阔斧地改革,成果显著。大概就是种能轻易地看到事物本质的能力。
朱明炽已经将她的折子合上了,道:“先交由翰林院看看,再由内阁商讨吧。”
“那微臣先告退……”长宁话说到一半,就看到帝王靠在椅背上,慢慢地道:“朕听说……”
但他说到这里就停顿了下来,眼眸径直看着赵长宁。
长宁一向觉得他的眼睛是很凌厉的,无论面部表情多么的平和,但他的眼神不会改变。大概就是在战场上的杀伐磨炼出来的锐利,被他所凝视的时候,就不由自主地开始心里一紧,好像有无形的压力压在身上,肩膀都要沉几分。
帝王继续说:“宋愈之子身陷囹圄,为了打通关系送了你一个男宠,是吗?”
男宠?
长宁正想说这是无稽之谈,她哪里来的什么男宠。但转念一想,燕云山就是以男宠的名义送进府来的。
君王的语气很正常,类似于问她‘今天早饭吃了什么?’但长宁看不出他英俊面容上的喜怒,想起上次来禀报,就被他揪着坐在他身上……然后双腿发软,快被他逼疯了。
不管他是抱着怎么样的想法,长宁捏了把汗,决定要慎重地回答他。“陛下多虑了,如今朝中正在严惩贪官污吏,我如何会受贿。那人只是退不回去,又会些拳脚功夫,微臣只能将他收入护卫之中。”
朱明炽倒是似笑非笑的:“哦,护卫啊。朕以前还没问过你,你身边伺候的究竟有几个男子?”
怎么问到这上面来了……
长宁的声音轻了些:“大概三……四个。”
朱明炽见她的脸色仍然平静得很,心里的火气腾地冒出来……当真是到处招蜂引蝶!
以前留她在外面等,她倒好,跟翰林院那些年轻的庶吉士有说有笑,人家的眼珠子都要贴到她身上去了。他看不惯,把她叫到里面来等,结果兵部侍郎还偷偷看她,当真是在哪里都不得安生!尽管朱明炽心里知道,兵部侍郎大概只是出于好奇。
还三四个男子贴身伺候的?她当真把自己当成男的了吧,她那些护卫朱明炽不是没见过,一个个的都长得五官端正俊秀,高大健美,这是养的护卫还是男宠呢!平时给她做什么?穿衣喂饭吗。
“爱卿倒是挺会享受权势的。”朱明炽语气冷淡地说,“不知道爱卿这些护卫只是白天伺候,还是晚上也伺候呢?”
长宁柔和道:“陛下若觉得是晚上也伺候,那便伺候了,觉得没有就没有。若没有别的事……微臣先告退了。”
“你给朕站住!”朱明炽突然怒道。
她削瘦的背脊骨仿佛蝴蝶般,有种要振翅欲飞的美感。袍带垂落,更显得清瘦荏苒。
外头的人不知道为何帝王突然发怒了,只见宫门紧闭,知道是长宁大人在里面。个个垂眸看鞋,后背出汗,只恨自己不是聋子哑巴。
朱明炽大步下台阶,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朕准你走了?”
大手如铁般箍着她的手腕,有些疼。长宁眉头微皱说:“陛下逼问微臣实在是没有意义。”
“微臣身边有男子伺候,难道不是理所应当的吗。正如皇上有后宫三千,有锦衣卫神机营,与您来比的话,臣实在是不算什么。”她现在说话的语气都非常的温柔,“皇上以为呢?”
朱明炽心里蓦地有股难以言喻的感觉,突然冲击了他的心。
长宁见他锐利的眼神,罕见地柔和了下来。
帝王前半生受尽冷落,戎马上刀光剑影,取得帝位的过程也是血腥残忍。她大概所见他的柔和,雨夜里她没杀他,那夜他救了她。
相比他的锐利,这样的柔和更为可怕,赵长宁也不知道她究竟是那句话取得了他的欢心,她向后退了半步。然后她听到帝王低哑的声音:“赵长宁――你为何这样说?”
朱明炽按下她的手,另一手搭着她的腰控制住她,继续问:“你在意朕的后妃?”
长宁嘴唇微动,一时不知道该怎么说,她没有这个意思。但被帝王的双眸逼视着,竟然有些说不出来了。
男人的嘴角微微地扬起,声音发哑:“回答朕。”
“我……”赵长宁语气微顿,用尽满身的力气,却连不是二字都说不出来。
看到她垂下的眼睫,朱明炽却是狂喜。
世间上最好的事情就是爱而所得,你爱的人也爱你,这是多么妙的。就算朱明炽知道赵长宁未必喜欢他,只要她仍然在意,仍然关切――便可以被当□□来对待了。对于赵长宁来说,也许他是高高在上的帝王,但对于他来说。
――这个人何尝不是可望而不可即的。
许久后他微微笑了:“朕便这么可怕吗?你不说便罢了。”他的语气柔和了许久,也不跟她计较什么男宠的事了。放开了手,“朕对你也没什么要求,不要招蜂引蝶,不要背叛朕。别的你想要什么,朕自然会给你的。”
长宁看着他,不知道要说什么。
朱明炽已经走回了龙椅,又拿起了朱笔,然后告诉她:“你二叔的调令下来了,调任浙江绍兴知府。”他又慢慢地加了句,“日后京城朝野,你升官无碍。”
长宁听到这里突然抬头,朱明炽……是什么意思!
赵承廉调任出京城,自然家里再无正四品以上的官员在京,她若想升任大理寺少卿,也不是没有指望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