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有反应了？”听完珠儿的话, 还在赖床的小姑娘一个鲤鱼打挺从床上蹦了起来，“什么反应？！”

　　“那种……那种反应。”珠儿脸色发红, 支支吾吾地说, “喝药没几日，它就表现得有些那什么, 奴婢以为是发情期到了，便没有在意。谁想今儿一早它突然疯了似的嚎叫起来，之后就……就死了。奴婢吓了一跳，忙送去给大夫检查，结果大夫说它是吃了太多壮阳补肾的补品，又得不到发泄，所以……生生憋死了。”

　　萧明皎：“……”

　　卫璟：“……”

　　真是……万万没想到。

　　“大夫仔细检查过, 说是那补药确实没有任何问题，只是世子爷身体弱, 吃多了容易虚不受补, 所以平日里少少吃一些最好。”珠儿有些不好意思，说完就红着脸退下了。

　　“这死的也太惨了……”萧明皎这才啧啧两声回了神, “所以说你娘是真的想通了，想要改邪归正了？”

　　相比床上这小懒虫, 青年早已穿戴整齐, 闻言放下手中的书册，长睫微闪道：“兴许吧。”

　　“你不相信她？”萧明皎歪头看他，有些迟疑地说，“她毕竟是你娘, 如果真的能想明白，以后好好过日子……”

　　卫璟笑笑没说话，他那母亲恨极了他，怕是这辈子都不会有想明白的时候了。

　　看着他的神色，想起葛氏从前做的那些事情，萧明皎挠挠头：“算了算了，这话我自己都有点不信，你娘那样子……哎，咱们还是小心为上吧。”

　　“咱们”二字听得卫璟眉眼一柔：“好。”

　　两人又说了一会儿话，正准备吃早饭，外头忽然冲进来一个神色惊慌的丫鬟，说是萧明嫣忽然动了胎气，太医说有可能会小产！

　　“什么？！好端端的怎么会突然动胎气？发生什么事了？”萧明皎脸色大变，刷地一声站了起来。

　　那丫鬟只是个传信的，并不知道具体怎么回事。萧明皎心焦如焚，没有再多问，穿上外衣就和卫璟一起匆匆赶往永安伯府。

　　萧明嫣几日前被诊出已怀孕一个半月，小姑娘高兴得不行，头几天天天往永安伯府去，这两日才消停了些，可没想不过三天没去，姐姐就出了事。

　　“这件事最好只是个意外，不然……”

　　马车飞快地往永安伯府驶去，卫璟握住小姑娘微微发颤的双手，轻声安抚道：“不会有事的。”

　　想起得知自己有孕后，姐姐惊喜交加，满眼期待的样子，萧明皎深吸了口气，重重点了一下头：“嗯，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

　　薛锋两天前被派出去公干了，大约还要三五日才会回来，所以萧明皎赶到永安伯府之后，萧明嫣身边只有薛锋他娘，永安伯夫人陪着。

　　永安伯不在家，薛锋也不在，卫璟不便进屋，便捏了捏小姑娘的手：“我就在院子里，有什么事就叫我。”

　　萧明皎点头，提着裙子飞快地冲进屋，永安伯夫人正好从里头出来，见是她来了，这英气爽利的中年妇人忙道：“郡主来了!”

　　“夫人，我阿姐怎么样了？”

　　“别怕别怕，孩子已经保住了，你阿姐的情况也已经稳定下来了！”永安伯夫人道，“就是具体怎么回事还不知道……不过你放心，这事儿我们永安伯府肯定给福王府一个交代，你先进去看看嫣嫣，我这就叫人去查。”

　　她是个性急的人，说完就风风火火地走了。萧明皎这会儿没心思追究责任，等进了屋，跟萧明嫣身边的丫鬟确认了她真的已经没有大碍之后，方才整个人放松了下来。

　　幸好只是虚惊一场。

　　然而看着脸色苍白，正昏迷不醒的姐姐，小姑娘还是心疼得不行，她轻轻摸了摸姐姐的脸，又往上拉了拉她身上的被子，末了才眉眼一冷，带着姐姐的贴身大丫鬟玉芷去了外间，问起了事情的来龙去脉。

　　玉芷却说自己不知道，事发的时候萧明嫣一个人在院子里散步，因已是初秋，她见早上天气有些冷，便回屋给萧明嫣拿外衣去了。这前后不过一小会儿的功夫，她取了外衣回去一看，萧明嫣已经抱着肚子蹲在了地上，之后没一会儿便昏了过去。

　　萧明皎有些生气，但玉芷并没有哪里做错，她便也没有多说，只回里屋守在了姐姐床边，耐着性子等着她醒来。

　　约莫一个时辰之后，萧明嫣终于苏醒。一睁眼就见妹妹满脸担忧地扑了过来，少女一愣，半晌才脸色微变，急急地摸上了自己尚未显怀的腹部：“孩儿！”

　　“阿姐别怕，小家伙好着呢！”萧明皎忙安抚道，末了又喂她喝了早已备好的安胎药，确定她的情况真的已经稳定下来，这才松了口气，摸着姐姐的肚子道，“到底怎么回事啊阿姐，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了？”

　　萧明嫣一怔，这才想起昏迷前听到的那些话。

　　“……没什么，兴许是这两日没休息好吧。”

　　萧明皎抬头看她，没吭声。

　　萧明嫣垂下眸子，心头纷乱如麻。

　　萧明皎见她还不肯说，顿时小嘴一抿，眼睛发红道：“阿姐嫁了人，就与我生分了吗？”

　　萧明嫣又是一愣，半晌才捏捏她的手，勉强勾出了一抹笑：“哪个舍得与你生分呢？我还指望着你这京城小霸王给我做依仗呢。”

　　萧明皎闷闷地说：“那你为什么不与我说实话？”

　　虽然不愿妹妹担心，但萧明嫣也知道这事是瞒不过她了，遂她沉默片刻，到底是神色淡淡地开了口：“早上我在花园里散步，意外听到薛妗和她身边的丫鬟在聊天。听她们话里的意思，当日康华设计坏我清白之事，薛锋……早就知情。”

　　萧明皎猛地抬起头：“什么？！”

　　“我知道早在我们相识之前他便对我有意，可……”萧明嫣深吸了口气，咽下满嘴的苦涩，“我一直以为他也是被康华设计的受害者，从未想过他也有可能是康华的帮凶……”

　　萧明皎这才回过神：“可就姐夫那傻缺样儿，看起来不像是那种人啊……额，咳，我是说，阿姐，我觉得这事儿还是等姐夫回来了之后，你当面与他问个清楚吧，谁知道那个薛妗说的是不是真的？”

　　“我知道。其实我也不是因为相信了薛妗的话才会……我就是，就是有点儿害怕。”萧明嫣闭上眼，声音很轻，透着疲惫与通透，“人心难测，皎皎，我怕自己再次看错人。”

　　就算薛锋是出于喜欢她才会将计就计配合康华的阴谋，可不管出发点是什么，那都是对的她伤害——名声上的，精神上的，心理上的，一生中磨灭不去的伤害。

　　哪怕她现在已经走出来，哪怕她现在也已经心悦于他，可算计就是算计，一个会为了达成自己的目的而选择伤害她的人，她要怎么相信他的真心？

　　当然她心里并不相信薛锋是那样的人，但她怕。尤其薛妗的话里并没有什么破绽，她无法不多想，再加上有赵承安的例子在前……

　　恍惚中觉得肚子又有些疼了起来，萧明嫣心中一紧，一下停住了翻滚的思绪，不敢再往下想。

　　“你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萧明皎见此急了，“你别想了，太医说你不能思虑过重，得好好休养的。”

　　萧明嫣没说话，缓缓呼吸，平复心情，待心神彻底稳定下来之后，方才重新睁开眼，眼神清明地点了一下头：“为了腹中孩儿我也会好好休息的，你放心。另外，太医是怎么说的？我为什么会突然昏倒？”

　　“就是说你本来就休息不好，然后又一时情绪波动过大才会……”说到这萧明皎忽然明白了过来，“阿姐！你是怀疑……”

　　“我自己的身体我自己知道，这么点小事还不足以让我惊得险些小产。”萧明嫣声音柔柔淡淡的，眉眼间却透出了几许冷厉来，“前几天我就觉得身体格外疲惫，这两天更是睡觉都睡不安稳，因是头一胎，我原也不曾怀疑，只当是自己身体太弱所以才会这样，可今日之事却容不得我不多想……”

　　萧明皎嚯的一声站了起来，柳眉倒竖，咬牙切齿：“行鸽姐姐，搜！这屋里任何一个角落都不许放过，仔仔细细好好儿地搜！我倒要看看，是那个吃了熊心豹子胆的王八羔子，竟敢暗中对我阿姐下黑手！”

　　看着妹妹气得快要冒烟的小脸，萧明嫣眉间冷意稍散：“派人去把金嬷嬷请来吧，她懂医理，又在宫中服侍过多年，想来能清理得干净些。”

　　金嬷嬷从前是老太后身边的大宫女，伺候了老太后一辈子。老太后仙逝之后，隆德帝便特许她回家养老了。她是看着福王长大的，与福王府一家甚为亲厚，因此得了萧明嫣的传话之后，这满头银丝的老太太当即就匆匆赶来了。

　　她在后宫里呆了大半辈子，什么样的阴私手段没见过，很快，萧明嫣正靠着的枕头就被她远远丢了出去。

　　“这枕头上沾了少量金尾花花汁，金尾花性寒，易使孕妇身体发虚，胎像不稳，进而小产。最重要的是……”金嬷嬷语气凝重，脸上毫无笑意，“小产之人若继续接触此花，不出两月便会出现绝育之症，而此症，无药可医。”

　　第87章

　　萧明嫣被人暗害, 险些小产甚至绝育之事就像是一道惊雷，劈得萧明皎所有理智都顷刻化为了灰烬。她双目赤红, 以堪称酷烈但十分有效的手段把萧明嫣和薛锋院里的人全部撸了一遍, 最后终于在里头找出了暗中往萧明嫣枕头上做手脚的人。

　　可惜那丫鬟只是听命办事，并不知道幕后黑手是谁, 说完这话就要咬舌自尽，被行鸽阻止了。

　　“想死？哪有那么容易。”萧明皎咬牙冷笑，末了看向一旁早已冷汗涔涔的薛妗，一字一句道，“伤我阿姐者，我必要她与她全家人都生不死如。”

　　那眼神冷得像是千年寒冰，薛妗猛地打了个寒颤, 脸色煞白一片。

　　“你个死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啊, 还不快如实说来！”一看她那样, 永安伯夫人心里便重重跳了两下。

　　不说萧明嫣身份贵重，备受圣宠, 她要是出了事隆德帝和福王一定会怪上永安伯府，就说她肚子里怀的是他们永安伯府的嫡长孙, 就足以叫这中年妇人万分紧张了。如今知道萧明嫣会突然昏倒和自家闺女有关, 她更是整颗心都高高提了起来。

　　自己生的女儿自己知道，她这个模样，分明就是心虚了！

　　“我……我也没想到会这样！娘，我只是……我只是想给嫂嫂找点不痛快而已, 我也不知道她会……她会……”薛妗起初还努力端着优雅从容的样子，可一想到萧明嫣肚子里的孩子险些就没了，到底忍不住又怕又悔地哭了起来，“我……我真的没想伤害小侄儿！”

　　不管多么讨厌萧明嫣，她肚子里怀的都是她阿兄的孩子，她怎么可能丧心病狂地去伤害他呢！

　　她的神色看起来不像是作伪，但萧明皎还是一巴掌抽歪了她的脸。

　　“大夫一再叮嘱，说是妇人怀孕前三个月需要安心养胎，受不得刺激，你却还要存心给她找不痛快，这就是你所谓的没想伤害我阿姐腹中的孩子？！”

　　她的力道不小，薛妗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肿了起来，她疼得尖叫出声，捂着脸就委屈地哭道：“我真的不是存心的！不过只是几句闲话而已，谁知道她会那么在意，还因此动了……动了胎气！”

　　她不过是给她添一点儿小堵，让她难受难受罢了，哪里想得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呢！

　　“闭嘴！”已经从薛妗的贴身丫鬟口中得知她到底说了什么“闲话”的永安伯夫人气得浑身哆嗦，抬手又是一巴掌抽了过去，“你这个逆女！你阿兄哪里对不住你，你竟要这般离间他们夫妻之间的感情？！”

　　永安伯夫人自己就是女人，哪里会不明白萧明嫣是怎么想的，她几乎要吐血，又恐萧明嫣真的相信女儿的话，对儿子存了心结，抽完便回头握住萧明嫣的手，急急地说道，“阿锋绝对不是那样的人，嫣嫣，你千万莫要相信这死丫头的话！她……”

　　一直没有说话的萧明嫣忽然神色淡淡地开了口：“我只想知道，薛锋配合当日那凶手算计我的事情，你是从哪里听来的？”

　　***

　　半个时辰后，萧明皎帮萧明嫣收拾好了东西，决定带她回福王府住上一段时日。

　　永安伯夫人生怕媳妇儿一走就没了，拼了命地挽留她，并一再保证自己会保护好她，但萧明皎怎么都不肯松口，只道：“夫人待阿姐真心，我十分感谢，但一来这件事还没有彻底查清楚是怎么回事，二来阿姐身体受损需要安心静养，三来以她现在的情况，实在受不住贵府大姑娘再来一回，所以抱歉，我今天是一定要带我阿姐回府的，其他的就等来日阿姐情况稳定了，身体好了再说吧。”

　　永安伯夫人又看向萧明嫣，萧明嫣对她微微笑了一下：“母亲放心，我会好好照顾自己的。”

　　她还肯叫自己一声“母亲”，永安伯夫人顿时松了口气，她知道萧明嫣是个外柔内刚的人，已经决定的事情不会轻易改变，又想到被人当枪使了都不知道的糟心女儿，沉默片刻，到底是开口道：“那好吧，你千万保重身体。至于妗儿……我会把她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让她闭关思过，等到要出嫁的时候再把她接回来。”

　　萧明嫣微顿，萧明皎也有些讶异，但两人都没有说话。

　　薛妗虽是遭人利用了，萧明嫣枕头上的药汁与她也没有关系，可她确实对萧明嫣怀有敌意，想让她过得不痛快。这样的人，于姐妹俩而言，当然是滚得越远越好。

　　见两人都没有吭声，但神色稍稍缓了一些，永安伯夫人心里也是缓过了一口气。

　　她自然不愿送走女儿，可她心里明白，如果她不提早做出处置，等待薛妗的就不止是这么一点小小的惩罚了——她这儿媳妇是皇家飞出的金凤凰，正儿八经的公主都没有她受宠呢，就是她自己不在意，福王和隆德帝也绝对不可能对她所受的委屈坐视不理。

　　当然，要不是看在这中年妇人机智明理，又怕做得太过，会让姐姐往后在夫家难做的份上，光是萧明皎就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薛妗。

　　“薛妗说的那个故意在她面前透露消息，如今却已经失踪的小厮卫璟已经让夜宁去找了，想来很快就会有消息的。其他的……你先好好休息，保重身体，姐夫再有几日就回来了，到时候我自然会想办法让他说真话。”马车上，萧明皎拍着姐姐的手安抚她。

　　她今儿气得厉害，眼下眉眼间还残留着怒意，萧明嫣淡淡地笑了一下，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知道了，你也别气了。”

　　萧明皎这会儿想来仍是后怕不已，沉默片刻，忽然眼圈一红道：“早知道就不该让你嫁人的！”

　　萧明嫣一愣，低头看她，方才还像只凶猛的小老虎般张牙舞爪的小姑娘这会儿正吧嗒吧嗒地掉着眼泪，满脸都是心疼不舍。不知为何，她因猜忌而不安的心忽然就安了下来。

　　“傻丫头，哭什么，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伸手把妹妹揽入怀中，少女语气轻柔，终于染上了一点真实的笑意，“放心吧，若来日真的过不下去了，我便带着孩儿回家，有你和父王在，我底气足着呢，什么都不怕。”

　　萧明皎听了却更想哭了。

　　她今儿是真的被吓到了，萧明嫣于她而言如姐如母，她不敢想象如果她真的着了那幕后黑手的道儿会怎么样。她无法容忍她的阿姐受一丁点的伤害，更别说是那样残忍的事情。

　　“呜呜我……我要打死薛锋那个连妻子孩子都护不住的王八蛋！呜呜呜阿姐与他和离吧，咱不要他了！咱们回家！日后再也不嫁人了！”小姑娘边哭边胡说八道。

　　萧明嫣听得心中复杂又想笑。旁边轿子里的卫璟也是心疼之余忍不住笑叹出声，但同时他心里也很明白，自己当以此事为戒。

　　小姑娘这话虽是伤心愤怒之下的胡言乱语，可也是她对待感情的真实态度——君既无情我便休，她绝不是那种会为了爱情委曲求全的人。

　　***

　　怕胖爹知道真相会担心，萧明嫣本打算先瞒着他，谁想萧明皎一看见他就倒豆子似的尽数倒了个干净。福王听罢一蹦三尺高，顶着一双赤红的双眼就要往宫里求休夫旨意去。隆德帝虽然也很生气，但哪里能跟着他胡来呢，以“查明真相再说”为由把这事儿挡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