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去向长孙皇后求了出宫腰牌，再带足护卫，便去了长安城。李延寿自然要随行，他侧头飞快看了一眼李泰这个嫡次子所住宫殿方向，然后低下头，走在李承乾身后。

　　自古以来，不是说当了太子后，位置一定能稳当无忧，在皇帝面前多显示自己重视民生，投其所好，总不会出错。尤其是，在太子殿下身后，还有一名嫡次子，相差不过一岁。

　　长孙皇后刚送走大儿子，不一会儿，小儿子也跑过来，说自己想出宫，问他原因，他就咽了咽口水，说：“我想出去找竹虫，炸蝗虫好吃，说不定炸竹虫也会很香呢。”

　　反正都带着护卫，长孙皇后就批了。

　　小儿子前脚离开，女儿长乐就拉着她养女豫章跑进来，仰着汗津津的小脸，“娘亲，丽质想要去抓竹虫！”

　　长孙皇后用帕子替她擦拭脸蛋，柔声问：“丽质去作甚了，这么多汗。”

　　长乐公主便笑出了一口大白牙，“去练习骑射了！丽质要给耶耶当大将军！”

　　“那，丽质去找竹虫也是为了当大将军？”

　　“不，耶耶喜欢竹虫，丽质和姊姊想要把它送给耶耶。”

　　长孙皇后便也把两个闺女放出宫，照样配置大量护卫。身边宫人笑道：“二位公主孝顺陛下。”

　　长孙皇后将手放在小手炉上汲取温暖，闻言，亦笑道：“都是好孩子。”

　　她的儿女，不论哪个，都是好孩子。

　　慢慢地，手炉暖得长孙皇后有些困倦，便要在美人榻上小憩片刻，宫人想着长孙皇后近来多睡，忍不住多嘴一句：“娘子……是不是有了？”

　　长孙皇后一时怔住，手未及细想便抚上小腹。

　　似乎，离她上一次怀孕，已过去七年之久。这一胎，按照山鬼说法，似乎是她那个名为“治”的孩儿？

　　太医令来为长孙皇后诊脉，发现果真是有孕，已怀了差不多一个半月，算算时间，正是她丈夫忙于白盐之事那时候。

　　就在宫人去向李世民报告这个好消息时，李世民正在和大舅哥说起山鬼，半是头疼，半是揶揄：“祂越来越促狭了，连虫子都给我们吃，以后不知道会不会让我们吃老鼠蜚蠊。”

　　蜚蠊，就是蟑螂。

　　长孙无忌被这话恶心得全身起了鸡皮疙瘩。

　　提这话的人反而指着他哈哈大笑，“辅机，你原来还怕这个。”

　　长孙无忌翻白眼，“二郎你不怕，到时候身先士卒可好？”

　　“这个嘛……”李世民未语先笑，正要调侃几句，忽然想到什么，突发奇想：“辅机，你说冬天老鼠和蜚蠊多吗？”

　　长孙无忌垂落在身边的袖子轻轻动了一下，“二郎，你想干什么？”

　　李世民道：“我琢磨着，那多少也是肥肉……”

　　长孙无忌冷酷无情：“别想了，竹虫以前没人知道，是因为它藏在竹子里，像老鼠蜚蠊这种，冬天里一旦现身人前，百姓必会想方设法抓来吃。”

　　李世民叹息：“什么时候，百姓能只靠吃鸡鸭鱼猪这些肉食便可填饱肚子，不必去吃虫子老鼠就好了。”

　　长孙无忌眼角眉梢带上几分笑意，“会好起来的。”他认真地说：“二郎，现在百姓过冬不算太难了，有蜂窝煤，平日里也能多吃热菜。有白盐，便也不需要用醋布和酱菜来调味。今年一年到头天灾不断，本该让我们忙得焦头烂额，如今却轻松应对，实在是比以往好太多了。”

　　“说得不错！”李世民黑白分明的眼睛里，亮起微弱光芒。

　　他们又聊了很长一段时间国策，忽然听得负责砍竹子的宫人来报，从一根病竹里找到竹虫了，数量约莫有三四十条，确确实实很肥。

　　刹那间，喜悦从心脏蹦出，反馈给大脑，李世民无声笑了一下，竟不知道该对此说什么。

　　他想了想，闭上眼，虔诚许愿：希望百姓永远不要人相食，希望在朝廷下令后，每座城都听话地种满竹子。

　　第193章 不欺小孩

　　祈愿归祈愿, 李世民并未忘记让通农事的官吏去往各州考察，从土壤到气候再到竹子品种，并规划好种植地方, 于城外, 不能让竹子侵占田地，于城内, 不得因国家政策强拆民户来种植竹子, 以达成指标。

　　毕竟, 一座城里不是角角落落都塞满人，就像长安城, 会有风景园林区, 还有田地——当然, 种竹子肯定不能影响粮食，该种哪里, 种植品种，养殖数量, 都得先进行调查, 再去实施政策。

　　竹子种在城市外边，可以种在山里, 山地正好不方便开垦农田。坡地、旱地、山地、山脚、低洼地都能种。

　　而且想要防止竹根肆意生长，开沟挖渠和种植芝麻就行了, 办法总比困难多。

　　李世民把事情往农官那里一扔, 拍着他们肩膀, 熟练地开始讲感情：“朕相信你们, 一定能处理好此事。”再许诺, 做好有奖赏, 农官们便鸡血满满去了。

　　*

　　今年冬天更冷了, 青霓早上起来感觉这冷空气直往骨髓里钻，窝在被窝里，她也能感觉到自己牙齿在冷得直打架。

　　手从被窝里摸出去，在床头摸啊摸，摸到那瓶子姜糖片，一颗下去，保暖又驱寒，不怕寒冷的山鬼便新鲜出炉了。

　　“我之前透露木棉树所在，也不知道二凤找着没有，木棉填充被子或者棉衣，也很暖和。”

　　要是有木棉树，百姓们就能更暖和地过冬。

　　青霓又进了厨房空间，在里边厕所刷牙洗脸，再上个晨厕，然后开炉做饭，吃好早餐才出现在滋味楼中。

　　展现在人前，就是祂不畏严寒，衣衫再单薄也无所谓，无须洗漱，身体自洁，还不用如厕——反正滋味楼里是没有厕所这种东西，厨娘和帮佣要上厕所，得去隔壁借用，或者去坊内公厕。

　　陈硕真把自己裹成球，擦擦桌子，开门迎客，看到山鬼下来，顿时艳羡地瞧一眼那薄薄青衫。

　　穿得好少……好羡慕qaq

　　其实也没什么客人，这也不是一家正经酒楼，就是山鬼开来玩玩罢了。

　　“今天不开业，玩儿去吧。”

　　山鬼抛下这句话，便任性地离开滋味楼，陈硕真开开心心重新关好门，和母亲说一声，便撒腿跑去找公主小伙伴——她们今天约好啦，要一起到西市去看戏法！据说那些人从西域过来，会喷火，还带来骆驼！

　　青霓出来逛长安城，闲散地走了两圈，感觉没什么好玩地方，正要买两本话本回去滋味楼看，有几个小子从不远处跑过，叫嚷着：“快点快点，西市那边有胡人要表演杂耍，还会喷火呢！不快点就占不到前面位置了！”

　　青霓：咦，这好像有点意思？

　　负责铺丝绸的宫人很会察言观色，过来躬身问：“主子可是要去赏看？是否要奴提前去清场？”

　　青霓差点呜咽出声，这就是权势吗？哪怕想看个杂耍，也能包场？有权真好！

　　不行，她不能被腐蚀。

　　“清场不好玩儿，不够热闹。”

　　宫人便低眉敛目，不再言语，继续为山鬼铺丝绸，供祂行走，前去西市。

　　如今长安人显少不知山鬼，祂到了杂耍那地方，人群自动让开一条道，偷偷瞄向祂的眼神都带着不知所措与茫然。

　　“那就是山之神女吗？”

　　“神女也喜欢看杂耍？”

　　“我我我我竟然离神仙那么近，祂好像仙女……”

　　“你在说什么胡话，那不就是仙女吗？”

　　也有人眼里含着热泪，脸上带着感激之情，低声和身边人说：“我听说，我们现在吃得上盐，是因为山鬼把毒盐变好盐的方法带来人间。”

　　“何止，之前我腿不小心摔断了，去山鬼酒楼中吃过免费食物，居然好了！”

　　“不知道山鬼何时再来一次赐福，我当时出去卖货，不在长安，你是不知道，回来后肠子都给我悔青了！”

　　“别说话了，杂耍开始了！别耽误山鬼看杂耍！”

　　西域胡人与中原人面貌大不相同，眼睛深邃，鼻梁高挺，这胡人竟然还有一双蓝眼睛，像琉璃剔透。

　　青霓自言自语：“西域好像也很好玩？”

　　宫人正在旁边替她拦着人群，以免拥挤到她，一听此话，冷汗唰地流下来。

　　山鬼对西域胡人感兴趣，万一跑去西域玩闹，帮助西域崛起怎么办？

　　偏偏李世民叮嘱过他们，在山鬼身边不论听到看到什么，都不许汇报给他，不能让山鬼觉得这是监视。宫人急得如热锅蚂蚁，不知该如何是好。

　　系统在青霓脑海里问：“宿主你想去西域？”

　　“想去玩玩。有厨房空间在，我就不用担心食物和水的问题，出现危险还可以躲进里面。不过现在先不去，等贞观四年，大唐差不多稳定了再去。”

　　系统不明白，青霓那么努力是在干嘛，明明“贞观”在历史上，并未出现亡国征兆。

　　“因为那是华夏的历史，我又有金手指，我希望它能不好的地方变得好起来，好的地方能变得更好。”青霓目光火热起来，“而且，这可是唐朝，千年之后，国外还有唐人街，我希望它能变得更好！”

　　人们都以为山鬼眼中熠熠生辉，是因为这次杂耍很有趣，勾起祂的兴趣。

　　长乐公主也来看杂耍，和小伙伴交头接耳，“山鬼是喜欢这种乐子？不过，我也很喜欢，硕真，你看，好厉害呀，他竟然可以将任何东西从有变无。还能喷火！”

　　陈硕真也看得脑子热热，“我也觉得好厉害！好好看，要是明天还有就好啦！”

　　西域胡人做完杂耍，一敲铜锣，身后骆驼竟然由卧改站，咬住铜锣，一一递向围观人群。众人口中叫着好，纷纷将开元通宝丢了出去，有人仅给一枚两枚，有人抓一把铜钱扔过去。到山鬼面前时，胡人瞧见祂，也惊了一下，长安城中他是头一次见到这般穿着。

　　山鬼面上充斥着好奇，似乎是思考了一下，抬手，一束绿油油菠菜便凭空出现，压得铜锣一沉。

　　胡人脸上霎时涌起大片惊喜，“多谢娘子赏赐！”他的大唐官话说得很标准。

　　在冬日，蔬菜价值不菲，他转手卖出去，价钱说不准比刚才一次杂耍所有收入还多。

　　不过……胡人偷瞧一眼面前人，这种虚空取物把戏，难道是遇到同行了？

　　山鬼看完杂耍后，顿觉无趣，看向宫人，“马车呢？”

　　立时有马车驶过来，待山鬼上车后，听从祂吩咐，前往长安城外，渭水河畔。长乐公主拉了一把小伙伴，“怎么还在发愣，走，我们找山鬼去！”

　　陈硕真跟着她跑，困惑：“找山鬼作甚？”她天天见山鬼。

　　长乐公主被问住了，她刚才只是下意识想要追上去，“唔……”长乐公主思索片刻，“噌”地原地跳起来，“我们问问祂，神仙平常是玩什么呀，寿命那么长，肯定有很多好玩的东西吧？”

　　寻仙问道，或问前程，或问亲眷，或问财或问名或问寿命，也问长生法门，修炼秘术，长乐公主问祂神仙娱乐方式，这应当是山鬼第一回 被如此问？宫人瞧着山鬼脸色惊讶，心里如此猜测。

　　“玩什么？”祂神色倦倦，“没什么好玩的，通常是自我沉眠，打坐修炼，有时出门访友，或者参加一些宴会，什么蟠桃会，人参果会，盂兰盆会，三五百年举办一次，无趣得很。”

　　长乐公主天真地想：听起来好可怜哦……

　　宫人胳膊上直起鸡皮疙瘩，在心中呐喊：我愿意！长生生活既然这么无趣，我愿意代替啊！

　　长乐公主瞪大了眼睛，盯着山鬼看了好几息，然后轻轻眨了一下眼，“大唐有许多有趣的玩意儿，我带你玩！”

　　宫人心里一咯噔，想跟公主说“不能说带，要说陪”，然而公主话已出口，只能祈祷童言无忌，山鬼不在乎。

　　山鬼目光飘向小公主白嫩脸蛋，“带我玩？”祂在渭水边捡起一块石头，挑眉问她，“会打水漂吗？”

　　长乐公主一脸茫然。

　　“嗤——”祂手一扬，石头飞出，在渭水水面上点了好几下，七八圈白水纹扩散，方才沉进水里。“小家伙，想带我玩，你还嫩了些。人间的确很多有趣游戏，我会的可比你多得多。”

　　长乐公主抱紧了脖子上那一条貂皮，在柔软皮毛下，悄悄半张嘴。

　　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