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丫环都是深明是非之人,这世上有些事终不可为!”墨紫幽被他拖得半跪在地上,她仰起脸,冷冷与他对视,道,“但是秦王你听好了,只要你敢动她们一根这毫毛,我一定会咬死了你不放!就算没办法让秦王你给我们主仆三人陪葬,我也会咬下你一块肉来!”
她这一次帮着楚玄解围,又死撑着不肯如楚烈之意将楚玄拉下水,自然是被视作楚玄之人。墨越青身为楚烈一党,得知自己家的侄女这般背叛,想必一定很恼怒。只是她还真没想到他们会恶心到去动飞萤和侍剑这么两个小小的丫环。
“你这性子还真是又臭又硬!”楚烈恨恨地逼视着墨紫幽道。
“可你偏就爱死了这般性情的女子不是么?”墨紫幽目光中的讽刺越发的浓,她笑,“秦王怎么就是学不乖,已经在苏雪君身上碰得满头包,偏还要到我这里再来碰一次。”
“你――”楚烈英俊的面孔瞬间扭曲,他最恨墨紫幽每一次都用这种神情,这种语气,拿苏雪君来嘲讽他。她那神情语气就仿佛在说,她看穿了他的一切一般,看穿了他曾经是怎样一个懦弱的失败者,看穿了他的求而不得,看穿了他心底深处最可笑的地方。
偏偏她每一次说的都对,她每一次都狠狠地击中他的软肋,让他又痛又恨,可又无力反驳。
就在这时,牢房外有一名小内侍匆匆进来向全祖清禀报,“大人,韩总管派了人来说贵妃娘娘今日精神好多了要见墨四小姐,他马上就过来提人。让大人你把人好好收拾一下,别像上次一样惹得贵妃娘娘不喜。”
牢房里,楚烈一怔,墨紫幽却是眯起眼睛高笑了起来,“哈哈哈……还真是说什么就来什么。怎么办呢,秦王殿下,贵妃娘娘如今就在皇上的永华宫偏殿里养伤。想来,我这一次是一定可以见到皇上的。”
楚烈阴沉着脸,紧抿着双唇不说话。
“怎么他韩忠这么闲?每次提人都要他亲自来?”全祖清皱起了眉头问那小内侍道,韩忠身为内廷总管,这种跑腿之事一次也就罢了,怎会次次都亲自来做。
“这个――”那小内侍禀报道,“韩总管是送姬班主过来,再顺便提人的。”
“姬渊?”全祖清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怎会被送到司正司?你给我把话一次性说完!”
“是,”那小内侍连忙道,“今日姬班主为皇上抚琴时,不小心碰倒了碳炉烧了皇上寝殿的波斯地毯。偏偏他不帮忙救火就只顾着护着自己的琴,皇上怒问他怎么一点都不担心火烧起来会伤着皇上。结果他还振振有词地回答说皇上寝殿里那么多人,一点小火苗很快就扑灭了。皇上是真龙天子,天威赫赫,祝融之焰如何能伤得了皇上。皇上一怒之下命韩总管打他板子。韩总管估计是怕现在打了,日后皇上又惦记起姬渊来,姬渊会记恨他,于是就提议将他送到司正司里来反省。”
“他韩中想得倒好,自己不愿沾事儿,就把这个烫手山芋往我这里塞!”全祖清顿时气得脑仁疼,谁不知道姬渊是皇上的心头好。虽是一时犯了错受了罚,指不定哪天就又被皇上召回身边去了。他若是伺候得不好,把人给得罪了,可比得罪韩忠还麻烦。他忍不住伸手揉了揉眉心,叹息道,“这几天皇宫里是怎么了?动不动就有人犯错,一连送进司正司十几个人来。”
这三日来,皇宫里失窃,斗殴,疑似谋害皇上之类的事情屡屡发生,已经接连送进十几个疑犯让司正司审问。三天时间,人都认不全,更别提把人都审完了。全祖清本就为这里烦闷,结果现在又送进来姬渊这么一个只能被供起来伺候的祖宗。
“秦王动作可要快一点,从司正司走到永华宫虽远,也不过两刻钟的时间。”牢房里,墨紫幽看着楚烈轻轻笑道,“在我离开永华宫之前,若是元凶还不出来自首认罪的话。秦王可别怪我在皇上面前胡言乱语了。”
“墨紫幽!”楚烈伸手一下掐住墨紫幽的脖子,声音几乎是从唇齿间挤出来的一般,“你为何一定要跟我做对!我到底哪里不如成王,为何你偏偏选他不选我!”
“为何要跟你做对?因为你太让我恶心,我也忍不住要恶心你一次!”墨紫幽被他掐得苍白的脸色都泛起了潮红,她艰难地笑道,“你哪里不如成王?这还真是一时半刻说不完,因为你哪里都不如他!”
楚烈的目光一瞬间由愤怒变得成了阴毒,他面目扭曲,神情怨恨,掐着墨紫幽的双手越来越用力。墨紫幽难受地拼命用双手去抓他的手,她许久未修剪的指甲在他手背上留下道道血痕――
“秦王殿下――”
一把冷酷的声音传入牢房中,一瞬间唤回楚烈的理智。楚烈怔怔看着自己手下就快被他掐断气的墨紫幽,他脸上的愤怒和怨毒渐渐收了起来。他缓缓松开了掐着墨紫幽脖子的手,看着墨紫幽跌坐在地上拼命咳嗽起来,他看见她纤细苍白的脖颈上清晰地浮起几道青紫的指印。。。
“就算她要死,也不能是被你掐死。”一道人影走进牢房,他俯身捡起地上那张墨紫幽方才所写了供状,边看边缓缓笑了起来,却是萧镜之。只见他拿着那张供状抬眼对楚烈道,“借一步说话。”
楚烈深深看了坐在地上的墨紫幽一眼,她也正捂着自己的脖子,用冰冷的目光看着他,她的目光太冷,就与她那冰冷的肌肤一般,冷得伤人。他撇开眼,跟着萧镜之走了出去,萧镜之又向全祖清招了招手,示意他也跟上。
待三人到了无人处,楚烈沉声问萧镜之,“你要说什么?”
“现在已经有一个很好对付成王的机会摆在眼前么。”萧镜之淡淡道,“难道秦王看不见?”
楚烈沉着脸不说话。
“杀了她,假装成自尽,再把这张供状留在她尸体旁,让人指证成王。”萧镜之将墨紫幽亲手所写的那张供状举在楚烈面前抖了抖,“让皇上认为是成王为了用这张假供状诬陷于你,才杀了她假装成畏罪自尽。”
楚烈依旧沉着脸不说话。
“秦王这样聪明,我能想的的你应该也想的到吧。”萧镜之冷笑一声,道,“这么多天的酷刑换成寻常男子都未必受得住,她却生生受了。她是不会如我们所愿咬出成王的。”
楚烈继续沉默。
“韩忠马上就要来提人了。”萧镜之又冷声道,“难道你真想让她到皇上面前胡说八道?”
“父皇不会相信她的。”楚烈的声音里都是难舍的挣扎。
“这可难说,皇上向来是极多疑的性子。”萧镜之冷眼看着楚烈,举着那张供状又道,“况且,一旦真让她把那些话在皇上面前说了,这一计可就用不了了。机不可失,失不再来。”
一旦墨紫幽真的在皇上面前胡乱攀咬楚烈,到时候她再来一个“畏罪自尽”,留下这么一张供状的话,皇上先入为主只怕就会觉得供状上面的内容确有其事。最后没把楚玄拉下水,反倒把自己兜进去才是麻烦。
楚烈再度沉默下来,萧镜之能想到的计谋他自然早就想到了,他只是做不下这个决断。
萧镜之却是伸出手按在他的肩上,有几分阴冷地笑起来,道,“我知道秦王你极喜欢我这个表妹,可成大业者,该舍得时当舍得。”
楚烈心中一震,他回想起墨紫幽看着他那冰冷的目光。那目光让他在一瞬间忍不住承认,他是驯服不了她的。一时间,他心灰意冷地闭上眼。成大业者,该舍得时当舍得。
萧镜之缓缓笑了起来,爱情在他们这样的男人眼中终究是不能与野心和欲望相提并论。
他不再看楚烈,转身将那张墨紫幽所写的指证楚烈的供状交到全祖清手上,道,“你知道该如何做吧?”
“下官明白。”全祖清接过那张供状,低头笑道。
“挑几个可靠的人,动作利落点。记住,用最烈的毒、药。”萧镜之冷冷道,“你想法子拖住韩忠,事未成之前别让他进牢房。”
“是。”全祖清立刻转身去吩咐手下。
一直到全祖清的身影消失在牢房甬道的转角,楚烈都没有出言阻止。他只是抬起自己的右手,垂眸看着手背上那道道墨紫幽留下的血痕,莫名感觉到一种痛意。但他又觉得奇怪,那疼痛似乎不是来自于他手背上的这些伤口,却是来自于他心底。
那种痛意是一种不曾得到的失去。而这种失去,代表着他永远都不可能再有机会得到。
“秦王,走吧。”萧镜之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面无表情道,“可别让韩忠在这里撞见我们。”
楚烈没有回答,也没有看他,只是沉着脸大步急急向牢房外走,像是想要急于逃脱什么一般。萧镜之似讥似嘲地笑了一声,跟在楚烈身后,与他一同出了司正司牢房。
在离开司正司往皇宫正南门方向去时,楚烈和萧镜之远远看见了韩忠正押送姬渊往司正司方向去。
凛冬刺骨的风穿梭在皇宫的高墙锦瓦间,姬渊穿了一件玉色银纹镶灰鼠领大氅,风姿卓然地抱着一把琴走在这凛凛寒风中。他玉颜若雪,笑容肆意,面上丝毫未有担忧自己安危之色,仿佛进司正司牢房于他而言只是出门溜个弯一般轻松简单。
“这个人,真是让人看不透呢。”萧镜之忍不住驻足望着姬渊对楚烈道。
楚烈也向着姬渊远远望过去,目光在姬渊唇边的笑容上停留,他道,“的确看不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