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姐,你忘了去年我也长了两个疖子,后来好了,一点看不出来,千万别挠,抓破了落疤。”
从林秀琼屋里回来,林沉畹看了眼西洋闹钟,七点半,她摊开书本,复习功课,十点钟,哈气连天,收拾睡觉。
育德中学是一所私立学校,民国时期最早男女同校,是省内一流的中学,能进育德中学读书的学生,都是家里条件优越。
第一堂下课,林沉畹没出教室,她回乡下老家,已经耽误了很多课程,班级的男女学生都到操场活动,教室里就剩下她一个人看书。
一个女同学跑进来,“林沉畹,方同学在操场等你,找你有事。”
合上书本,林沉畹走出教室,一出教学大楼,看见学校操场前一颗大树下,方崇文等她,林沉畹走过去,叫了声,“崇文哥。”
方崇文盯着她,“昨天,陈蓉的大哥找你有什么事?”
“问点事。”
即便是跟崇文哥好,有些事还是要瞒着他,没人相信有前世,她如果说了,大家会怀疑她精神有问题。
他明显松了一口气,“是我多想了,我怕他对你不利。”
刚说两句话,上课铃声响了,林沉畹往回走了两步,回头,“崇文哥,放学别等我了,我坐府里的汽车回家。”
方崇文站在原地,看着她跑远。
放学时,督军府的车等在校门口,程东林坐在副驾驶位,林沉畹上车,汽车驶离学校,程东林问;“六小姐今天放学晚了半个钟头。”
“教我们国文的沈老师,前一段时间闹学.潮时,被抓起来了,放出来后,身体不好,今天头一天来上课,放学后同学们围着沈老师问候。”
司机刘师傅说;“连老师都被抓,误人子弟。”
程东林说:“前阵子六小姐出门,学生闹得挺厉害,被警察厅抓了几个领头的,听说里面还有个姓白的女学生,还是你们育德女中的,杨厅长主张杀一儆百,后来还是陈二爷出头,保了出来,奇怪,陈二爷怎么管起这事来了。”
不消说,姓白的女学生,一定是白妤薇,否则,陈道笙管这等闲事,哪有这个好心。
“陈二爷真是个大善人。”
也许是林沉畹不知不觉话里透出嘲讽,程东林诧异地从后视镜里看了她一眼,纳闷六小姐不是刻薄的人。
梅杜尔是一家考究的法国餐厅,正中地道的法国菜,按礼仪吃西餐穿校服太随意,离约会的时间还早,林沉畹先回家换衣裳。
林沉畹绕过客厅,沿着回廊往后院走,看见三少爷林廷铭鬼鬼祟祟从客厅另一侧绕过来,林沉畹悄悄走到他背后,叫了一声,“三哥。”
林廷铭吓了一跳,回头看是她,“六妹,你走路这么轻,想吓死人?”
“你又做了什么坏事?”
林廷铭把手背后,“六妹,你三哥可是个好人。”
看跟前没人,林沉畹小声说:“三哥,我听说你交往一个女朋友,老实交代。”
“你听谁说的?”林廷铭咳嗽一声,神情紧张。
林沉畹看他这副模样,十有八九已经到手了。
“三哥,你别管我听谁说的,不许欺负人家。”
林廷铭不以为然,“六妹,男女平等,恋爱自由,你小孩不懂,三哥走了,三哥还有正经事。”
两人一个往东一个往西,林沉畹回屋里,许妈赶着过来,“六小姐回来了,我这正跟小楠说,小姐不是要请客,四小姐方才打发人来问小姐放学没有。”
林沉畹在衣柜里捡了一身洋装,这还是去年跟五姐去百货商场买的,式样保守。
刚换好衣裳,四小姐林秀琼跟杨丽娜进门,“六妹,好了没有,别让陈二爷久等。”
小楠递给她手袋,林沉畹接过,三个人一道出门。
华灯初上,霓虹璀璨,汽车开到梅杜尔法国餐厅门前,门口站着两个穿制服的仆欧,跑过去,拉开车门,汽车里下来三位年轻的小姐。
头一个下车的年轻小姐穿电蓝水渍纹缎旗袍,衣领只半寸高,领口别着一只碎钻镶蓝宝石的胸针。
随后下车的是个长卷发的年轻小姐,嘴唇涂得亮汪汪的,娇红欲滴,穿着一袭洋装,外面罩着黑呢斗篷,蹬着细高跟鞋,摩登时尚。
最后下车的小姐年纪还小,打扮素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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育德中学正门前一条马路,往西走过一个街口,靠道一幢老式的二层公寓,这幢老式建筑已经有些年头,缺点是窗户窄,屋里白天光线还好,到傍晚时分,屋里光线不足,变得昏暗,坐在窗旁看杂志的一个年轻男子,伸手扭亮了身旁的台灯。
老式厚重的实木雕花门推开,木质地板发出咯吱声,一个矮个男人进门,顺手把门关上。
抓起头上的毡帽放在圆桌上,“督军府的六小姐已经回来了。”
年轻男人倏忽抬起头,台灯的光落入他眼底,异常明亮,“林小姐从乡下回督军府了。”
“她应该早就订下返回日期,没有告诉你。”
高树增不以为意,“她一个年轻小姐,出门在外,现在这么乱,我跟她萍水相逢,她不相信我,我能理解,不怪她。”
矮个男人看着他,“她回来两三天了,你给了她杂志社地址,她大概不会去找你。”
高树增站起来,走到窗前,看见东面育德中学大楼,这里距离她上学的地方很近,楼下马路上不时有学生经过,一样的校服,即使她走在里面,不容易辨认出来,但他总觉得她是不一样的,最特别的,如果她出现,他一定能认得出。
台灯光照射范围有限,阿忠站在阴影里,“前几天枪杀一批人………”
阿忠的声音极低,冰凉,没有任何感情。
半缺月挂在天空,清辉洒落,地面惨淡的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