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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指南 第126节

暗恋指南 风流书呆 7006 2024-06-30 09:49

  少女狠狠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进来吧。”秦青略微沙哑的声音从书房里传来。他许是听见了陶然的质问,猜到了来者是谁。

  被陶然那样美丽的少女当面叱问,叶礼可以面不改色,冷淡待之,然而现下只是隔着紧闭的门窗听见秦青的一缕声音,竟叫他不由自主地烧红了面皮。

  他站在门口暗暗运了一口气,这才压着满心臊意推门进去。

  书桌后,秦青穿着一件冰蓝色的薄纱外袍,懒懒地窝在宽大的太师椅里,柔顺黑亮的长发不曾捆扎,就那么瀑布般垂落,刚洗了澡的身体散发着淡淡的水汽,水汽里又裹着一股清甜柔腻的香味儿。

  难怪陶然要说他是冰雪一般的人。

  夏夜的燥热在看见秦青的一瞬也仿佛变得沁凉了。叶礼强行挪开视线,这才发现书房里还坐着一个胡须飘飘的中年男人。

  “这就是江北城最好的画师徐清风,你妹妹长什么样儿,只管对他描述,他能画个八九不离十。”秦青一边介绍一边抚摸着怀里胖乎乎的猫儿。

  有外人在场,叶礼竟不知该如何说小凳子的事。

  他拱了拱手,道一声谢,然后便开始胡乱编造所谓“妹妹”的长相。等肖像画完,这位徐画师走了,他再替小凳子求情也不迟。

  偏在此时,陶然竟去而复返,站在门外忧心忡忡地问:“世子爷,小凳子还跪在外面,您看……”

  “告诉他莫要担心,谁也替不了他。明日辰时照常来上工即可。”

  说这话的时候,秦青转着流光满溢的眼眸,轻而又轻,嘲而又嘲地瞥了叶礼一眼。他怀里抱着的那只胖猫竟然也用一样的眼神轻蔑地瞥过来。

  主宠两个真是一样的看不起人。

  正缓缓讲述“妹妹”长相的叶礼忽然卡壳了,已经压下臊意的面皮此时又火辣辣地烧红。

  原来秦青根本无需叶礼替小凳子说情。无论怎样,他不会叫人抢了小凳子的生计,这才是真的仁慈,而非叶礼这般的假仁假义。

  叶礼低下头,心绪巨浪一般翻涌。

  可笑他曾经数次看不起这位小侯爷,屡屡嫌弃对方痴愚蠢笨,任性胡为,却原来他自己才是真正可笑的那个。

  叶礼定了定神,忍耐着面皮的滚烫,继续讲述妹妹的长相。

  徐画师听得很认真,细细的羊毫三两下就勾勒出一张栩栩如生的脸。

  “……她的鼻子有些圆,翘翘的——”

  叶礼再次卡壳了,只因秦青忽然捧起他的一只大手,翻来覆去地把玩摩挲,细而长的指尖轻轻柔柔地划过虎口、指腹,以及指关节的老茧,带来一片酥麻痒意。

  叶礼手臂一颤,竟是完全僵住。可是若换一个人如此触摸他,他怕是会立马拔刀剁了那人的手。

  有那么一刹那,叶礼以为秦青想对自己行断袖分桃的龌龊事,然而电光火石之间,他又猛然明白过来,秦青在探究自己的身份!他怀疑了!

  果然,秦青轻笑了一声,笃定道:“这不是一双劳作的手。想来你从未体会过饿肚子的感觉吧?”

  小凳子的事,终究还是暴露了叶礼的无知。他是来体察灾情的,但他生而尊贵,虽满怀爱民之心,又怎么可能真正与百姓的疾苦感同身受?

  所幸他一早就编造好了自己的身份:“我六岁便被父母送到了武当山,听闻家乡遭了难,这才匆匆下山寻亲,却在半路弄丢了妹妹。我这双手的确不曾劳作,一直在习武。”

  秦青把玩着这只满是老茧的大手,一双流光满溢碎星闪动的眸子,一寸一寸扫过叶礼的脸。

  他还未打消怀疑。他仍在探究。

  叶礼下意识地屏住了呼吸,心跳却渐渐加快。秦青只需要一个轻微的触碰,竟可以乱了他的心志。

  终于,秦青放开了这只粗糙的大手,抱着眼歪嘴斜满脸傲气的小胖猫懒懒地靠回椅子里。

  “或许在你看来,跪着给人垫脚是一件极其辱没尊严之事。”

  秦青垂着眼眸徐徐说道:“但在小凳子看来,能够叫他保有一份堂堂正正的差事,用自己的辛劳养活家人,而不至于沦落到在路边磕头乞讨,与野狗争食,才是他唯一能够拥有的尊严。”

  叶礼握了握拳,心里万般羞愧,臊红的面皮几乎快要冒烟。

  所幸秦青一直垂着眼眸凝望桌面,不曾看他,叫他暗暗松了一口气。

  “人要先活着,而后才能拥有尊严,你可明白?”秦青嗓音疲惫地问。

  叶礼明白,只是他生而尊贵,于是活着的标准比常人高出太多。他一时之间无法代入底层民众是怎样一种艰辛的活法,有点想当然了。

  他很羞愧,但秦青仅用一句话便让他爆发出了极端的难受和不甘。

  “算了,我跟你说这个作甚,你又听不懂。”秦青揉了揉太阳穴,满脸厌倦。

  离得近了他才发现,自己曾经最为崇拜的叶礼其实不过如此。

  叶礼死死握拳,压抑着剧烈翻腾的心绪,勉强扯开一抹笑容:“小侯爷说的我大概能听懂。今儿个是我鲁莽了。明日我会向小凳子道歉。”

  为什么要用如此厌烦的语气与我说话?你说什么我都能听懂!我只是不能坦诚地向你表明而已!

  我没有你看见的那样愚笨,也没有你想象中的无知。我只是还未沉下心来……

  握紧的拳头浮出一条条粗壮的青筋和血管,那是叶礼极力压抑的烦躁和不甘。有那么一瞬间,他真想把自己的身份说出来。

  他很不喜欢秦青此刻对待自己的厌倦态度,更不喜欢对方隐含嘲弄的冷淡目光。

  自己在秦青心里的形象大约已经从无所不能的英雄,变成了一个蠢笨无知的莽夫。

  叶礼忍了又忍,压了又压,这才叫自己平静下来。

  徐画师在一旁问道:“你妹妹的嘴巴是什么样子?”

  叶礼这才回神,用无比干涩的语气继续描述妹妹的嘴巴。

  秦青一言不发地坐在一旁,头撇向另一侧,默默看着插在瓶里的一束栀子花。栀子花很香,很甜,却盖不住他身上特有的怡人淡香。

  他有一下没一下地抚摸着怀里的胖猫,无论叶礼与徐画师说了什么,都不再扭头关注二人。

  他是真的厌倦了。

  叶礼心里难受得厉害,却又说不出哪里难受。分明以前特别讨厌这人黏糊糊的视线,然而如今不再被他看在眼里,反倒焦躁不甘,惶惶然然。

  不知过了多久,徐画师忽然开口:“世子爷,画像作好了。”

  秦青晃了晃神,这才转过头,看向桌上的画。

  一名十一二岁的圆脸少女跃然纸上,五官带着几分清秀,却又很不起眼,放在人堆里几乎很难找到。

  “你妹妹与你长得一点儿也不像。”秦青拿起肖像对着叶礼比照。

  本就是胡说八道的叶礼尴尬地低下头。

  “如今世道很乱,四处都是逃难的灾民。我得与你说一句实话,即便是大男人,独自流落在外都很难存活,更何况是这么小的姑娘。如果人还活着,我们泰安侯府一定帮你找到,如果找不到,那你就要做好最坏的打算。”秦青毫不讳言地说道。

  叶礼自然明白这个道理,于是真诚道谢。如果他是真的叶礼,而不是李夙夜,他对秦青大约会非常感激。

  秦青既不蠢笨,也不荒淫,与传言中完全不一样。

  “徐画师,辛苦您了。”秦青递出去五两银子。

  徐画师千恩万谢地收下,美滋滋地去了。

  秦青拍了拍手,等候在门外的管事便立刻走进来,恭恭敬敬接过画像,小心翼翼卷成一卷,用打磨光滑的长竹筒收好,匆匆带去各大商行、镖行、车队、船队以及驿站,找人临摹,四处张贴。

  “你放心,我必然尽力。”秦青对站在书桌旁的叶礼许下承诺,困倦的表情完全淡去,变作了慎重。

  他看似娇弱,实则也颇有几分侠肝义胆。

  若自己不是李夙夜,而是真的叶礼,便不会这般纠结难安了……

  叶礼弯腰拱手,感激道谢。

  秦青推开门慢慢走入夜色,怀中依然抱着那只胖猫。

  “前些日子,我知道我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他缓缓说道。

  叶礼连忙开口:“并没有,小侯爷多心了。”

  秦青继续说道:“给你泡茶,烫了你的手。给你扫地,摔了你的盆。给你喂马,差点叫你命丧黄泉。你心中对我不喜也是自然。”

  叶礼抿紧薄唇,不敢再接话。他知道自己无论如何辩解,秦青也不会相信。秦青心思细腻,对世情的体察自有一番清晰的洞见,他其实什么都清楚,只是闷着不说罢了。

  叶礼待他何等不耐,他必然也是深有体会的。

  一股羞臊的热气爬上了叶礼的脸。他竟然有些不敢去回忆自己之前对待秦青的种种冷漠。

  秦青停下脚步,站在一丛盛开的茉莉花旁,幽幽叹息:“我为你找妹妹,报答你的救命之恩,我俩之间就算两清了。我的任性胡闹,还请你不要介意。你的不耐厌烦,我也不曾放在心上。待侯府将你妹妹找回,你便带着她离开吧,我会送给你一笔银两,叫你在外面好有个安身立命的地方。”

  他深深地看了叶礼一眼,抱着胖猫隐没在隐隐绰绰的繁花中。

  一缕热风吹过,摇得花枝淅索乱晃,逸散出清甜的浓香。

  叶礼嗅着这股浓香,遍体萦绕着焚风,却觉得心里一阵一阵发凉。

  如果他是真的叶礼该多好……

  真的叶礼必然不能厌憎如此宽厚体贴的小侯爷。

  叶礼一夜无眠,翌日卯时不到便醒了,在院子里打了很久的拳。

  他以为自己很快就会被秦青叫去当差,却一直等到正午才被带到前门。

  秦青已经站在门口了,小凳子笑嘻嘻地蹲坐在台阶上,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昨日的绝望,此刻都变成了完全放松的欣喜。

  瞥见叶礼,小凳子的笑容滞了滞,然后才恭恭敬敬地叫了一声叶大哥。

  叶礼走过去,低声说道:“昨日对不住了。”

  “无事无事,小侯爷说了,往后谁也不能替代我,这是我一个人的差事。”小凳子一边说一边趴下去,弓起自己瘦骨嶙峋的背。

  看着少年背上凸起的一节一节脊骨,秦青忽然下不去脚。

  昨日的他与今日的他,终究还是不同了。

  “你半跪下来,用膝盖送我上去。”秦青说道。

  小凳子二话不说就爬起来,学着昨日叶礼的动作,曲起一条腿,送上自己的膝盖。这条细瘦的腿哪里能够与叶礼强健有力的腿相比?

  秦青站在原地,手心里捏了一把汗。他怕把小凳子的腿给踩折了。

  所幸叶礼就站在近旁,他灵机一动,朝叶礼伸出手。

  叶礼想也不想就握住这只纤细白嫩的手,用结实的胳膊撑了一把。

  借着这股向上托举的力,秦青只是点了一下小凳子的膝盖就轻飘飘地上了马车。他回头看了看,见小凳子笑得很开心,心下不由一松,这才弯腰坐进马车。

  那只胖乎乎的猫始终被他抱在怀里。

  “我怎么觉得叶礼今天变乖了。”996不太确定地说道:“他身上那股桀骜不驯的气场好像没了,人有点颓。你对他做了什么?”

  “就像你看见的,不断挤兑他就行了。他傲,我就比他更傲。”秦青把一块薄毯盖在腿上,颇为困倦地低语。

  “你灵魂受伤了,快睡吧,甭管李夙夜了。”996拍了拍秦青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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