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时辰过去了,两个时辰过去了。
还没有瑶瑶的消息。
秦珣心头的担忧越来越重,烦躁不安。她能到哪里去?连户籍路引都没有。她在外边,会不会受苦?
一想到她在外边可能会遇到的情况,他就心痛而又气恼。
他心里愤怒之余,又夹杂着莫名的酸楚与不甘。
什么叫承蒙错爱,可惜是兄妹?他明明告诉过她多次,他们不是兄妹,他还找到了新的证据方向?她为什么不肯等上一等?就这么迫不及待地想从他身边逃离?
“还是没找到么?”
“王爷,属下无能。”
秦珣双目微敛,沉声道:“去苏宅,去杜家,去武安侯府,还有,周成那里,也要找!”
她在京城,认识的、熟悉的人也不多。她孤身一人,除了他,能依靠的,没几个人。
“是,王爷!”
秦珣冷眸微眯:“瑶瑶,你若要逃,便逃得远些,最好这一辈子都别给我找到!”
才过了片刻,他就又改了心思。算了,还是早些找到她吧。找到了她,他肯定要狠狠教训她一顿。
空空的苏宅没有人,杜子清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武安侯府冷冷清清,亦无外人来访。只有周成,听闻六姑娘不见,吃了一惊:“什么时候的事,怎会不见的?”
担忧一瞬间涌上心头,她一个娇滴滴的金枝玉叶,肩不能抬,手不能提。身边一个人都没有,能去哪里?万一有了危险怎么办?她身份尊贵,可不能受了一丝委屈。
她在三殿下身边不开心么?为什么要离开?是不是三殿下对她不好?
有那么一瞬间,周成心里充满了懊悔。要是早知道她在三殿下身边不开心,他就该……
秦珣担心的也是瑶瑶在外会受苦。年轻女子孤身在外,危险重重。她这分明是胡闹!
如今夜已经深了,也不知道她宿在何处。京城里的大小客栈都找到了,难道她这一夜竟是要露宿街头吗?
担心、恼火、气闷、自责……一时之间,秦珣心中多种情绪交织。
是夜,他亲自带了人在京城寻找。夜风将他的头发吹起,却吹不散他眉心的焦灼。
天桥下、道路旁,及至墙角沟边,都不放过。
但是,毫无所获。
离开晋王府的第一夜,秦珩是在弘启寺度过的。她原本打算先去城北,无奈天色已晚,她也不想再租赁马车赶过去。恰巧看到弘启寺,她便谎称是外地来客,投亲不成,身上没了银钱,恳请收留一宿。
她衣衫灰扑扑的,脸颊也灰蒙蒙的,说的颇为可怜。
佛家以慈悲为怀,弘启寺有厢房数间,原就是为香客休息准备的。见她说的可怜,准许她在弘启寺先住下,还为她提供了斋饭。
不大信佛的秦珩在心里默念了多次阿弥陀佛,佛祖没保佑她,不过弘启寺的大师们帮助了她。
不过她心里很清楚,弘启寺并非久留之地。京城达官贵人常有到这里上香的,遇见谁就不好了。而且弘启寺不是收容所,提供一时的便利尚可,不可能长期收容陌生人的。
次日一大早,秦珩就向佛祖拜了一拜,就离开了。
行走在街上,不多时,竟下起了蒙蒙细雨。
秦珩没带雨具,被淋得颇为狼狈。她行走在街上,想寻找避雨的所在,却惊讶地发现街上一群一群的侍卫经过。
她隐隐约约感觉到不大对劲儿。怎么瞧着像是京城戒严?她少时跟随皇兄出宫时,遇上过一回。那次是捉拿逃犯,这次不会也是吧?
她心里忽的一个念头,会不会要捉拿的人,就是她?
她赶紧赶走这奇怪的想法,向北而去。
不远处一队人马迎面行来。秦珩下意识瞧去,看到了一个熟悉的面孔。
“认真找!墙角街边也不要放过!”
熟悉的声音教秦珩心神一震。
她不清楚他的姓名,却清楚地记得当时在太平县,在回京途中,他就跟随在皇兄身边。
秦珩悄然抚上胸口,心跳一阵加速。
果真是捉她的么?
她在信里恳求了他,让他不要找。他还是要找到她么?
秦珩心中一酸,低了头,快速走过。
她初时步伐正常,再后来越行越快,脚下生风。
那个秦珩叫不出姓名的黑风骑名唤王巍,秦珩自他身边行过时,他并未留意到什么,但是秦珩走过之后,他才后知后觉感到异样。
这人穿着男装,然而衣裳淋湿后,瞧着甚是纤细,倒像是个姑娘。
他心念微动,教人跟上,意欲查个究竟。
秦珩走着已经听到了不远处的脚步声,她心头惶急,见到一条小巷,一咬牙,便拐了进去。
小巷深处,一家院门被人从内打开。
秦珩看清那女子的形容,眼睛一亮。
第77章 谋逆
那女子约莫三十来岁, 身形高挑。她也抬眼向秦珩看来, 两人目光甫一相接, 她就瞪大了眼睛:“殿……”她手里的油纸伞也随之落在地上。
“姑姑!”秦珩轻唤一声,快步走过。
那女子不是别人, 正是照顾了她多年的掬月。
乍逢故人, 秦珩心中有千言万语, 但是想起身后的脚步, 她只低声道:“姑姑,帮我一下。”
“看见没有?”巷口拐角处隐隐传来人声。
掬月神色微变,来不及询问状况,直接一把将秦珩拉进门内,同时捡伞,闩门, 一气呵成:“殿下先回房里去。”
此时王巍等人已到了巷口。小巷深深,一眼就能看到底, 并无任何人影。
王巍眼神一闪:“走,那边看看!”他挥一挥手, 带着众人撤离小巷, 往前而去。
小巷又恢复了安静,只听到淅淅沥沥的雨声。
过得片刻,掬月撑了伞打开门往外看, 小巷空荡荡的,她松了口气,复又返回。
不是幻觉, 殿下还在,她正站在檐下,望着雨幕出神。
雨水冲掉了秦珩脸上的灰,露出她白皙莹润的脸颊。她转头看着掬月,一如在章华宫。
掬月眼睛一热,泪水瞬间便掉了下来。她一手持伞,一手拎裙,穿过雨幕,向秦珩走去。行至跟前,便跪了下去:“殿下!殿下果然还活着!”
秦珩一惊,忙伸手阻拦:“姑姑不要这样,我已经不是四殿下了。”她将掬月拉起,轻声问:“姑姑怎么会在这里?”
她曾向皇兄打听过章华宫旧人,得知山姜被分配到了别处,掬月姑姑同黄太医一起回了青州老家。怎么掬月姑姑会出现在此地?
掬月放下伞,握着秦珩的手,一脸欣喜之色:“真的是殿下,殿下不知道。当时消息传回来,我真以为殿下已经不在了。后来,我才想到,那要真是殿下,太子殿下肯定……老天保佑,娘娘保佑,殿下活着呢,殿下真的活着呢……”
她心情激荡,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秦珩却是听明白了。她心中一暖,点头:“是还活着,多谢姑姑相助。外面人走了么?若是走了,我就……”
她话音未落,就被掬月一把攥住了手。掬月急道:“殿下这是什么意思?”掬月心念微转:“殿下,外面是什么人在追殿下?”
秦珩迟疑道:“是三皇兄的人。虽然不知道姑姑现在情况如何,但我不想连累了姑姑。”
“殿下说的是什么话!”掬月轻斥,“你我之间,说什么连累不连累!殿下这话,掬月不爱听。”
“姑姑,我……”秦珩身上被雨水淋湿,凉风袭来,她激灵灵打个寒颤。
掬月看在眼里,忙道:“哎,是我倏忽了,见了殿下高兴,竟忘了殿下衣裳还湿着呢。殿下先随我换身干衣裳,这样可不行,要着凉的。”她拉了秦珩的手,便往房内走。她一面走一面道:“三殿下为什么要抓殿下?”
秦珩随着掬月行走,打量着这间宅子,不大不小,檐下挂着腊肉。
掬月领着秦珩去了堂屋,伸手便要去解秦珩的衣裳。
秦珩下意识挡了一下:“姑姑,我自己来。”她衣裳湿透,贴着身体,确实黏哒哒的,很不舒服。
见她动作迟疑,掬月微微一愣,继而笑道:“殿下在掬月面前还害羞什么?”
秦珩扯了扯嘴角:“也是。”但她仍是在屏风后,解下衣衫。今天遇上掬月姑姑也是天意。
“这是我的衣裳,新做的,还没来得及上身。殿下先将就穿着。”掬月将自己干净的衣物隔着屏风递了进去。
秦珩见她拿来的格外齐全,从肚兜到外衫,一应具有,也不再推辞,很快换上,自屏风后走了出来。
掬月呆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方道:“这还是我第一次见殿下穿女装。殿下生的好看,跟珍妃娘娘一样的好看。”
秦珩只扯了扯嘴角。
掬月手脚麻利将秦珩刚褪下来的湿衣收起,又拿了干毛巾来帮秦珩擦发。这一切她做的格外熟稔。她擦着擦着,红了眼眶:“我可怜的殿下。”
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殿下竟被人捉拿。皇室贵胄沦落至此。不过天可怜见,她今日得遇殿下,肯定要好好守着她,护着她。
秦珩身心俱疲,在掬月高超的手法下,她的身体渐渐放松下来,对掬月姑姑,她还算比较信任的,掬月姑姑是极少数知道她身份的人。秦珩轻声问:“姑姑还没告诉我,怎么会在京城?我恍惚听人说,姑姑回了青州?”
掬月手上动作微微一顿,几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我回老家做什么?我老家的亲人都死绝了。”
“不是有黄太医么?”秦珩下意识问。她听的是和黄太医一起回乡的,也算做个伴儿。
掬月笑了笑:“那怎么成?黄太医老家有妻小,我也不好真跟着他回去。”顿了一顿,她又道:“我没回去,就留在了京城,找了一家。幸好在京城,不然又怎能遇见殿下?”
秦珩沉默了一瞬:“姑姑不要叫我殿下了,六公主也好,四皇子也罢,都已经不在人世了。”
掬月点头,话锋一转:“不过,殿下,啊,姑娘到底是怎么回事?上回死的那个是谁?三殿下为什么又要抓你?”
她心里疑惑,殿下不是跟三殿下最要好了么?难道是三殿下知道了殿下的身份,想要去皇上跟前告发?
“此事说来话长,改日我再……”秦珩的话被外边一阵拍门声给打断。她隐约听到有人高喊:“杨大姐,快开门!”
声音大而粗犷,秦珩不由一怔:“这是……”
然而掬月眉梢已经漾起了笑意,她收起毛巾,笑道:“是我家那口子回来了,殿下一并见见吧!看我,又说错了,姑娘见见他吧。”
秦珩讶然,但在掬月期盼的目光中,她轻轻点了点头:“也好。”
掬月年轻时也有过出宫的机会,但是因为她的缘故,将人生最美好的年华都留在了皇宫里。她也希望掬月能过得好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