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氏这般苛责这些庶出的孙子,往后魏璟若是有事,谁会帮衬他呢?
正思量着,听到秦夫人又道:“认亲那天太仓促,没顾上给你媳妇见面礼,我这儿一对玉佩还不错,帮我带给她……”
丫鬟将一只绘着并蒂莲花的匣子呈上来。
杨峼道谢接过。
秦夫人又道: “听说是你亲自跟姑母求的亲事,既然费尽心思求了来,往后可得好好待人家。这世上啊,最难得就是跟自己心仪之人共度一生……我还得往德正院跟老夫人商议后天待客,阿璟也在家,你们哥俩儿有日子没见了,他前些天还提到你,估计憋了一肚子话说。”笑一笑,往德正院走去。
自始至终就好像没看到杨峼手里的剪刀一般。
杨峼目送着她的背影远去,打开手中匣子,果然是一对水头极好的玉佩,一面刻着“死生契阔,与子成说”,另一面刻着“执子之手,与子偕老”。
出自《诗经》的《邶风》,原是指并肩作战的战友之间的生死之约,及至今朝多用于男女之间白头偕老的约定。
杨峼心中感触颇多,伸手摸了下,玉质温润滑腻,微微有些暖意,复盖好匣子收进怀中。
出了二门,杨峼脚步未停直奔魏璟住处。
魏璟手捧一本书坐在罗汉榻上看,墙角安着茶炉,炉火正旺,茶壶里的水咕噜噜冒着气泡,有水汽顺着壶嘴袅袅飘散。
看到杨峼进来,魏璟随意地指了指旁边木椅,“坐”,放下书,熄了炉火,走到博古架前,寻了茶叶罐子,捏一撮茶叶出来分别放入两只甜白瓷的茶盅。
头一遍的水洗了茶盅,再一遍的水冲进去,嫩绿色的茶叶顿时舒展开来,茶香四溢散开,清淡宜人。
魏璟掂起茶盅盖轻轻拂着水面上的浮叶,淡淡地问:“从来仪阁过来?”
杨峼“啪”将剪刀拍在桌面上。
茶盅被震动,茶水溢出来,淌了一桌子。
魏璟没使唤小厮,自己拿了块抹布将水擦干,盯着剪刀看了看,又瞧向杨峼,仔细打量几眼,唇角弯了弯,“你瘦了,可气色不错,新婚燕尔很舒畅吧?你知不知道我成亲那夜是怎么过的?”
“我不管你怎么过的,可你不能那样待小娥,你把她当什么了?这样对待女人,你扪心自问,还算个男人吗?”杨峼拿起剪刀,狠狠扎向桌面,剪刀停了数息,倒了。
魏璟看着桌面上的洞,叹道:“好好的花梨木桌子不能用了。”
“给你两个选择,一,你自己捅自己十下;二,我捅你十下,选吧。”
魏璟沉默片刻抓过剪刀,伸手试了试锋刃处,猛地扎向左臂,血顿时涌了出来将他身上宝蓝色锦袍染了一大片红。
“还差九下,”说着又扎一下,又是一片红。
杨峼看着可怖,探身去夺魏璟手里剪刀。
魏璟不给,“还差八下,你说扎哪里我就往哪儿扎。”
“你!”杨峼蓦地红了眼,扬声喊道:“快来人,拿伤药,请府医。”伸手夺过剪刀,远远地扔在地上。
扶葛闻声跑进来,见状吓了一跳,急忙从书柜底下抽屉里找出个瓷瓶,转身要去找府医。
魏璟喝住他,“不用,大过年的非要宣扬得人尽皆知?擦点药就行,能不能好尽天命吧。”
杨峼正撸起魏璟的袖子替他擦药,闻言怒喝一声,“快去!”
扶葛犹豫数息,一顿脚,撒丫子跑了。
魏璟启唇一笑,“你不是恨不得我死,好给小娥报仇?”
杨峼不语,就着茶炉上先前烧的温水,用帕子将伤处四周血迹擦了,片刻才道:“你成亲那天怎么了?”
魏璟淡淡道:“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被人当成小倌下了药,然后强上了。”
声音极轻,语气极淡,听在杨峼耳朵里却犹如晴天霹雳,好半天他才反应过来,不可置信地问:“小娥给你下药,下的什么?”
魏璟讥刺一笑,“我浑身上下没有半分力气,唯独那一处却硬着,你说能是什么?偏偏她还理直气壮,说仰慕我才如此……我真是倒了八辈子血霉被她仰慕上!”说罢,忽地想起当初自己纠缠着杨妡不放,默默地又嘀咕一句,“报应啊!”
杨峼小声道:“小娥并没对我说这些。”
魏璟嗤一声,“你们是亲兄妹,她什么品行你最了解不过,阿峼,若非念在你的情分上,我杀了她的心都有……你设身处地想一想,若换成你,一个女人把你玩弄于股掌之上,你会如何?”
杨峼微阖了双眼,半天没出声。
恰此时,扶葛领了府医进来。
府医看一下伤口,“啧啧”叹道:“幸好没伤着经络,否则这条胳膊是白费了。二少爷怎不当心点?又好在是左臂,换成右臂就拿不动笔了。”
重新上过药,用细棉布严严实实地包扎了,“二少爷且记着,别沾水,也别受了凉,明儿此时我再过来换药。”
魏璟恭声应了,恳切道:“大年初一还麻烦先生,既然没有大碍,就别惊动旁人了,兴师动众的,也免得祖母与母亲惦记。”
府医扫一眼杨峼,点点头。
杨峼铁青着脸,神情冷得可怕。
杨娥先前的行为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她在魏氏汤水里下药,带着毛氏到二房院闹腾,又梗着脖子跟杨远桥定罪,还时不时地欺压底下的妹妹。
现在竟然还用上勾栏里那种下三滥的手段……她一个养在深闺的姑娘,要说知道滴水观音的叶子有毒是正常的,可她从哪里弄到那种龌龊的药?
难不成真的如魏璟所言,是她跟毛氏合伙干的?
如果换成任何别的老太太,杨峼是一百个不会相信,可毛氏——杨峼真心吃不准,依毛氏不按常理行事的脾性,她又有什么干不出来的?
思量了好一阵子,杨峼才再度开口,“事已至此,勉强凑在一处也无益,不如合离吧。等我回去禀明祖母,你们两人以后男婚女嫁再不相干。”
魏璟无谓地道:“随便你。不过我可把话说在前头,小娥如果再不惹事,我绝不会动她一根毫毛,可要是她玩什么花样,我也有法子治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