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年不就是正科吗,今年没把握,可依照他素日才华,只要稍加巩固,明年完全没有问题。可他要再等几年,意思是明年也不打算考?
上次在护国寺,外祖母毛氏说,魏璟决意取得举人功名之后才议亲。
魏璟是男人,到二十岁上娶亲也没什么,可她马上就要及笄了,根本等不起。
是不是魏璟压根不喜欢她,才想拖延下去?
杨娥立时想起魏璟上次单独送给杨妡经书,又想起上午在德正院门口,当着那么长辈同辈的面,毫不避讳地说拿药膏给杨妡。
心里像是梗着一根刺,吐不出来咽不下去,堵得难受。
片刻,才找回心神,强作平静地问:“二表哥是不是有了心仪之人?我瞧他对五妹妹就极好……”
“胡说!这种事情可不许乱说,要传出去,杨家的名声还要不要了?你的名声还要不要了?”魏氏最痛恨得孙女们搬弄口舌损坏名声,沉着脸斥责两句,见杨娥神情凄然,神情便缓了缓,“五丫头年纪还小,总得由长及幼,先议定你的亲事,再三丫头、四丫头然后才轮到五丫头……这话不是你该说的,以后千万别再提。阿璟没福气,凭着你这般模样品性的人不爱重,总有他后悔的时候……俗话说,强扭的瓜儿不甜,以后你多跟着你母亲……跟着你伯母出去走动走动,魏家这头就算了。”
杨娥心下黯然,却只能垂首低低应声“好”。
恰此时,玛瑙在门外扬声道:“三少爷过来了。”
“快请进来,”魏氏脸上郁色顿散,取而代之的是发自内心的高兴。
在这些儿孙中,杨峻作为嫡长孙最受器重,而魏氏最喜欢的却是三少爷杨峼。
门帘撩起,穿着象牙白道袍的杨峼阔步而入,身姿如松星眸朗目,连带着屋里的烛光似乎也亮了几分。
魏氏和蔼地问道:“怎么这个时候来,吃过饭没有,都用了什么,要不要再添一些?”
杨峼含笑一一作答,“孙儿自二房院来,夜饭跟父亲一道用的,突然想起几件事需跟祖母商量,”说着瞥了杨娥两眼。
魏氏知其意,笑着对杨娥道:“累了一整天,你回去歇着吧,夜里灯盏不比白天亮堂,别看书或者做针线免得伤了眼。”
杨娥恭声应着,退至门外。
门帘垂下,她有意停了停,听到屋里魏氏的笑声,“有什么话不能当着小娥的面儿讲,你们俩是嫡亲的兄妹,不比别人。”
杨峼沉着地回答:“因跟小娥有关,当面讲多有不便……头一件,我想是不是让小娥搬到园子里住比较好?”
杨娥闻言,身子一颤,手指紧紧地抓住了裙边禁步,无意识地摩挲着上面的纹路。
魏氏问道:“怎么突然想起这个了?”
“并非突然,上次明心法师前来我就有此打算了,今日在外祖家跟阿璟聊过一阵,觉得小娥还是搬出去好。”
魏氏“哦”一声,杨娥屏住气息正要侧耳细听,却见玛瑙端了托盘过来,忙掩饰般抻了抻裙角,急步离去。
回到住所,只觉得酸楚不已。
杨峼到底是怎么想的?
别人都削尖了脑袋拼命往松鹤院挤,他却怂恿魏氏让她搬出去。前阵子明心那个出尔反尔的阉人刚散布出她与魏氏属相对冲的流言,他这样做岂非就证实了明心所言非虚?
而且,待在松鹤院,不用出门,府里大小事情一件不落地都会报过来,她还时不时地拿个主意裁定点是非,所以府中下人对她多有敬畏从不敢怠慢。
再者,家里姑娘们的亲事都有魏氏决断,她费心经营这些年才巩固了自己在魏氏心中的地位,倘或搬出去又有人顶替了她该如何是好?
不管从哪点来看,她搬走有百害而无一利。
他还是她的亲哥吗?
杨娥越寻思越觉得生气,伸手一拂,长案上纸笔器具俱都扫落在地,当啷作响,迸出无数碎片。
采茵与采芹哆嗦了下,片刻才鼓足勇气,赔笑道:“灶上备着银耳羹,姑娘暖暖地喝一盏吧?”
杨娥面黑如铁,厉声道:“出去。”
两人面面相觑,刚走几步,又听杨娥道:“把冬明叫来,我有话问他。”
采茵叫苦不迭。
现下天色已黑,各处门户都着人值守,进出比白日更严。就算她们能出得二门将冬明叫了来,冬明也进不到松鹤院来,难不成杨娥还要黑灯瞎火地出去问话不成?
这可是在魏氏的眼皮子底下,魏氏又最注重规矩。
两人满心为难,又不敢当面抗拒招起杨娥的怒火,只得喏喏应着在院子外头溜达。
时已八月,正午虽仍炽热难当,早晚却是凉,更兼夜风徐起,吹得两人缩首溜肩叫苦不迭。
好在杨峼在松鹤院并没待多久就出来,采茵忙迎上前,支支吾吾地说:“三少爷,二姑娘想叫冬明来问话,许是想打听您的事情,眼下实在不方便喊人……”
杨峼一听就明白,温声道:“二姑娘还没歇息?你进去通报吧,我在这里等着。”
采茵如闻天籁,忙曲膝行礼,“多谢三少爷,”提着裙子急匆匆往屋里走。
杨娥仍在生闷气,听到采茵禀报,心中郁积才散了些,抓起条披帛往肩头一披,吩咐道:“把屋子收拾了……就说你清扫时候不当心。”
采茵咬唇应道:“是!”
这两个月来,杨娥已经发过好几次脾气,每次都是丫鬟“不当心”打碎了,赔偿的银子也从她们头上出。
杨娥心情好时,会拿出银子补给她们,可有几次却是忘记了。
她们也不敢提,只能忍着。
杨峼来回踱着步子,极有耐心地等,昏黄的烛光自屋檐下挂着的灯笼透射出来,将他的身影拉得时长时短。
杨娥姿态优雅地踱步出来,及至近前,仰头娇声问道:“三哥跟祖母说了什么,为何非得避开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