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娇心中一动,“都什么人?”
薛姨娘进了东次间,打发丫鬟在外头守着,低声道:“都是进士,很快要上任的官老爷,两人是今年刚考中的,一人是去年考中的。老爷说,家世都还不错,虽非大富大贵,但也是使奴唤婢,穿金戴银的。”
单是有下人伺候,戴支金钗就满足了?
姨娘终究丫鬟出身,眼皮子就是浅,就连打扮也不会,青碧色的褙子配水粉色罗裙,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还不如青楼出身的罗姨娘,她虽说心思不正,起码知道人得要往高处走。
自己虽说是庶女,可也是堂堂文定伯的孙女,即便不如杨姵那么幸运能嫁给王爷,也不像杨婉似的一下子就成四品官员的夫人,但至少得嫁个差不多门第的。
这三人除了一人家中祖父在保定府任同知外,另外两人家里就没个当官的,想必以后升迁也难。
杨娇哀怨地叹口气,问薛姨娘,“父亲可是决定了人选?”
“这不回来跟你商量吗?老爷说都是知道上进的,品行也好,就是家里有近有远,有的是长子有的是幼子,单看你的想法。依我说,那个姓赵的不错,保定府离京都不远,而且他是幼子,不用侍奉长辈不担责任,成亲后跟着他外放任职,多自在。”
听着倒是不错,可杨娇始终放不下罗姨娘出的那个主意,支支吾吾道:“……祖父生辰,家里宴客,京都不少世家会来贺寿……”
薛姨娘当即变了脸色,“那人一肚子坏水能想出什么好主意,她这是给二姑娘做套呢。你想想,大夫人带着二姑娘已经拜访过不少人家,有合适的早就应了,若是不合适,你便是做出什么丑事,人家也不会明媒正娶,最多一顶粉轿抬进府……以后再没有出头之日。二姑娘尚且如此,你本就是庶出,哪家勋贵的公子少爷会三聘六礼地求娶?姨娘不好当,现下太太还是个慈善的,要是遇到那种恶毒主母,比奴才下场都不如,如今有现成的阳关大道,可千万别往火坑里跳……你自己不爱惜自己倒罢了,以后生了孩子呢,也叫他们一辈子低人一等?”
杨娇悚然心惊,细细想过一番,低声道:“姨娘说得是,这事儿就依了姨娘……只不知那姓赵的长相如何?”
薛姨娘唇角勾一抹笑,“比不得你大哥三哥他们俊秀,但也是个俏郎君,面皮儿细白,比魏家三少爷耐看。”
杨娇脸上这才露出绯红的羞色,赧然地点了点头。
而张氏却对三人都不太满意,“秦公子是长子,底下有三个未成亲的弟妹,而且长媳总得留在家中伺候公婆,不好跟到任上;楚公子离家太远,绥德跟京都风俗大有不同,单吃饭就吃不到一块儿去,以后少不了磕磕绊绊,阿楚孤零零嫁过去,又没个撑腰的,不行,不行。”
至于赵公子,家中虽然没有妾室,可已经有了通房丫头,而且听赵公子的意思,这个通房伺候他七八年了,这次进京赶考也跟了来。
通房地位卑贱,但是跟赵公子一起长大,情分肯定非比寻常。
齐楚如果性格强势还好,能拿出当家主母的气势压过她,可她开口就脸红,说话细声细语的,还不被人欺负了去?
杨妡连连点头,“娘说的对,还得另外再相看。”
齐楚本没什么主意,听到两人都这样说,便红着脸低声道:“让姑母费心了。”
“应该的,婚姻嫁娶关乎一辈子,只要你们能过得安生,这会子多费点心思也是应该,就怕我白忙活一场还招你们怨恨,”张氏温声说着,不免瞪杨妡一眼。
杨妡无辜受连累,连忙苦着脸道:“娘看我干嘛,我可从来没怨恨您,以后也不会,都敬着您还怕来不及。”
张氏哭笑不得,恨恨道:“有这副机灵劲儿,早早讨得老夫人欢心,何至于……”顿一顿,“阿珞也过来了。”
“他来干什么?”杨妡双眸闪亮,急切地问,“爹爹不是请人来会文,他插不上话吧?”
张氏道:“你知道就好……唉,咱们府里从你祖父到你父亲,再到你大哥三哥等人都是有功名的,以后怕也说不到一处来,两下尴尬。”
听起来张氏对魏珞仍心存不满,杨妡便笑:“没话说就不说,可以跟大姐夫说……对了,大姐夫再欺负大姐姐,就可以让他去讨个说法。”
张氏顿时想起魏珞一刀砍掉大姨母家四儿子手指头的事儿,沉着脸道:“行了,本来就是个没有分寸的,你再上赶着撺掇,真闹出事来,婉丫头准记恨你。”
杨妡默一默,软声求肯道:“娘,别人怎样待他我不管,可以后他若进府里来,您别给他脸子看。”
张氏瞧她难得郑重的神情,心头软了下,叹口气,“事已至此,我平白讨那份嫌干什么,就是为了你,我也不会冷着他……刚才我还让素罗往针线房送去两匹布料,比着阿珞先前的尺寸再阔出两指,我看他好像又长了个子,正月里送去的衣衫穿在身上有些紧了。”
“多谢娘,”杨妡眯了眼笑,情不自禁地记起上回在竹山堂说悄悄话,那时候他的衣裳就显得紧,上臂以及胸口肌肉的轮廓完全显露出来,一双大手宽厚有力,看着就让人觉得安心。
明明那么高大魁梧的男人,却连她的手都不敢握,烫手山芋般就扔了。
想一想,还是挺挂念魏珞的。
要是能有个借口到外院看他一眼说上两句话就好了。
而且还真有件事想告诉他,上回跟张氏要的那一百两银子,她交给赵元宝当本钱开店,虽说她感觉赵元宝应该重信知义,但要是魏珞能隔断时日去看看,想必会更放心。
再者,摆摊做生意少不了被地痞闲汉勒索,魏珞闲着没事可以常过去走走,给他撑撑腰。
想到此杨妡就有些坐不住,正好见张氏流露出些许疲惫,便与齐楚一道离开。
刚出门,见到杨峼正往这边走,他步子很大,脸上有明显的急切。
“三哥,”杨妡迎上去,乐呵呵地唤道,“外头的宴席散了吗?魏家三表哥走了不曾?”
杨峼下意识地往齐楚那边看了看,见她屈膝行礼后已经自发自动地避到旁边,心里略感失落,很快掩饰住,含笑答道:“早半个时辰散了,客人均已离开,魏珞还在竹山堂跟父亲说话。”
“太好了,我正好有事要跟他说,这便去父亲那里。”说话时,好看的杏仁眼弯成月牙般,跟面对魏璟时候的情态完全不同。
杨峼愣一下,问道:“妹妹刚从二房院出来,母亲可在屋里,是否在忙?”
杨妡如实答道:“没忙,就是刚才有些困倦,不知道有没有歇下。”
“那我晚些时候再来,”杨峼正欲转身,又停住步子,自言自语道:“我先进去问问,兴许母亲并没安歇。”说着连招呼没打就跨进了门槛。
杨妡从没见过杨峼这样失态,笑着对齐楚道:“三哥到底怎么了,看着慌里慌张的不对劲儿。”
齐楚随口附和,“确实,以前见面总是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的,可能真是急事……你要往外院去?”
杨妡点点头,“表姐先回去,我说两句话就回,对了,告诉青藕她们把早起摘的素馨花收起来,要是晒太干就没法用了。”
齐楚应声好,径自回去晴空阁。
杨妡则带着红莲往竹山堂去。
魏珞还没走,正站在书案旁与杨远桥说着什么。书案上原本放着的笔墨纸砚都挪到了一旁,取而代之的是乱七八糟的竹枝与石子。
魏珞先听到脚步声,抬头见是她,先前严肃的神情立刻变得温暖,眸光也骤然热烈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