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果和蔬菜的嫩苗,齐整的难民基地,有条不紊的组织,清爽窈窕的女人们……再一次和她们一起结束了一场小规模冲突,没有伤亡,林成跟越阑珊并肩走在一起,难掩欣慰:“厉害啊,不愧是我教出来的。”
越阑珊看他一眼:“真会给自己脸上贴金。”
“实话实说,那不然我不厉害?”
“我不夸要怎么样?”
“要生气的,得哄。”
越阑珊轻笑一声:“好,夸,真厉害。”
洗去尘埃和血污,大家疲惫地坐在非洲的夕阳下,神情姿态都是懒洋洋的。林成坐在走廊尽头的窗棂上,很快越阑珊也坐过来,两人都没说话,但手慢慢地迭在一起,最后紧紧扣住。
许久,越阑珊突然问道:“你看过《圣经》吗?”
“没啊,我党员,不能信教,”林成心里暖呼呼的,“不过大硕士要跟我聊也没关系,我不举报你。”
“我也不信教,但突然想起来里面的一段。”
“说说。”
她转过来看他,一字一句,非常认真:“不要爱世界和世界上的东西,若有人爱世界,爱父的心就不在他里面了。因为凡世界上的东西,好比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和今生的骄傲,都不是从父来的,而是从世界来的。这世界和世上的情欲都要消逝,惟独那遵守神旨意的人永远常存。”
林成听明白了:“意思是除了上帝不要喜欢任何东西。”
她含笑:“我不信上帝,所以我只爱世界上的东西。”
他琢磨了片刻:“就是情欲是吧?听起来有点色情。”
她嗯了一声,将他的手握进怀里,望着夕阳,声音很轻:“对,你是我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
他心头蓦地一烫。
她说,他是她的全世界。
她转头,俯脸轻轻吻上来,夕阳在他们身后,勾勒出两个相接的侧影。
仿佛世界就此圆满。】
韩璟受不了了,拉住编剧抗议:“我真的是男主吗?”
他甚至都没能摸到越阑珊的小手!
真改了剧本的编剧一遍擦汗一边解释:“那个,林成是感情线男主,你是事业线男主,不冲突嘛。”
“好了好了,大家精神一点啊,马上最后一场戏了!”赵鸿招呼了一声,“侯峰轻赶紧化妆,酝酿下情绪,你青梅竹马准备死了。”
【反对武装围困,最后的突围之战,侯峰轻听闻越阑珊为救队友还陷在里面,毅然一个人抱着枪冲了回去。
落单的林成一见他就大骂,但骂完后也只能和他并肩作战。
在敌人后方周旋几天后,他们终于找到了同样落单的越阑珊。两人身后有十来个追兵,越阑珊探头支援他们,在高地抱起机枪打完了一个弹链,半边脸都被燎黑了。
侯峰轻和林成借着掩护扑进壕沟,正要庆幸死里逃生,一片寂静里却有一声突兀的枪响。
砰。
越阑珊脏兮兮的笑凝固住了,同时前胸爆出一大捧血花,艳丽绝伦的红,几乎要染了两人的眼。
侯峰轻大叫一声,林成的战场下意识让他一把抱住侯峰轻跃了出去,又是两枪打在壕沟里。而越阑珊趴在机枪上剧烈地抖动着,还努力朝他们做着“迅速撤离”的手势。
走,快走。
林成把侯峰轻安顿到掩体后面,刚探头却又迎来了狙击手一枪,被打得立马缩回去。周围又喧闹起来了,目光所及处有十来个男人奔过来,看清她的所在,兴奋地叫嚷起来。
这一刻,所有人都绝望了。
死寂之中,越阑珊做了个手势。
开枪。
林成不知道自己当时是什么情绪,只是机械地摸过边上的RPG发射器,慢慢扛在了肩上。
侯峰轻大吼:“你他妈疯了吗!”
林成一把把他掀开,颤抖着,咬紧了嘴唇。
“……forallthatisintheworld—thedesiresoftheflesh,thedesiresoftheeyes,andtheprideoflife—isnotfromthefatherbutfromtheworld……”
他看见了,看见她趴在机枪上念念有词,那双漂亮的瞳孔逐渐涣散,干裂的嘴唇还在微微动着,破碎字句散在轰炸声中,被拉得很长。
他在读着最后的唇语,滚烫液体流进嘴里,涩的,很咸。
直到最后一个尾音。
他看见她轻轻扬起嘴唇,很漂亮的弧度。
满天脏兮兮的云彩倒映在她的眼中,却澄澈光亮,仿若最瑰丽的翠。
心尖漫上枯死般的疼痛,嘴唇被咬得血肉模糊——他发出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哭腔,扣动了发射按钮。
RPG击中目标,一角天地瞬间化为粉尘,残肢飞溅。
他脱力地放下发射管,再忍不住,捂着脸低低地哭出来。
都结束了。
他肉体的情欲,眼目的情欲,并今生的骄傲——
都结束了。】
工作人员把宁昭同从碎石里扒拉出来,宁昭同仰面,一边喘一边叹气:“我就不能有个死得没那么惨的角色吗?”
韩璟把她拉起来,看上去还没从情绪里出来,眼里全是泪光:“去歇会儿。”
“好,别哭了,我活得好着呢。”
陈承平扑哧一声,指着自己的嘴:“你也心疼心疼我,我可是真咬。”
“哎呀还真是,”宁昭同凑过来,“那你喝点盐水消消毒。”
陈承平笑骂一声:“你这丫头嘴里能有点儿好话吗?行了,赶紧把最后几条拍完吧。”
杀青宴结束,剧组包机回北京,已经是十月下旬了。
宁昭同一下飞机就坐车去了老男人家里,没辙,一拍大半年,再不哄哄怕出事。陈承平和韩璟自然赶着回家看闺女,小珍珠已经可以尝试说比较完整的句子了,就是已经有点忘了他们俩,不太热情。
韩非把女儿抱起来,一一介绍:“这是陈父君,这是玠光父君。”
小珍珠不明白:“妈妈呢?”
韩非耐心解释:“妈妈过两天才回来。”
“是爸爸?”
“对,可以叫爸爸。”
小珍珠点点头,伸出手:“爸爸!”
陈承平和韩璟一听心都要化了,陈承平凭借岁数大先把孩子抱进了怀里:“小珍珠!再叫一声!”
小珍珠歪着头:“爸爸?”
“哎!”陈承平笑得见牙不见眼,低头亲了她好几口,“哎呀,宝贝儿真乖,怎么那么乖呢!”
韩璟凑过来:“小珍珠,我也是爸爸。”
小珍珠看了他几眼,竟然抬手够他:“爸爸抱!”
韩非笑:“还记得你。”
韩璟连忙接过手,抱着孩子站起来,海拔一下子爬升,小珍珠高兴得都要疯了:“爸爸!”
韩璟也忍不住,在孩子雪白的小脸上亲了几下,抱着她去跟酥酥玩:“宝贝乖!来,看猫猫!”
“猫猫!”小珍珠探身,酥酥也从窝里探头亲亲她的手,“猫猫!”
“喵!”
林织羽拍够了,放下摄影机:“两位晚上想吃点什么?”
陈承平正准备换衣服:“我来吧,你在家做大半年饭了。”
林织羽也不争,只是问:“今晚夫人回来吗?”
“哦,那倒不清楚。”
夫人不仅今晚不回来,连着一周都没回来,甚至在某一天还把孩子接走了。
不知道谁把小珍珠教得嘴那么甜,沉平莛抱着都不肯撒手。宁昭同心里也甜,但还略有一点担心,因为这丫头不知道什么德性,现在开始看见个男的就叫爸爸,差点儿把封远英吓死。
晚上宁昭同正在沙发上跟孩子玩儿,小珍珠深一脚浅一脚地扑进她怀里:“妈妈!”
“哎!宝贝叫妈妈干什么?”
“妈妈!”小珍珠笑得开心,也不说什么,只是凑过来亲她,“妈妈!”
“乖,妈妈亲亲!”
“妈妈妈妈!”小珍珠在她身上钻来钻去,把她当玩具一样,“妈妈!”
回是回累了,但这沙发大,不怕她摔下去,宁昭同也由着她,把手机掏出来:“小珍珠自己玩一会儿,妈妈看看手机。”
“妈妈!”
“妈妈在,宝贝儿乖。”
【林织羽:(视频)】
【聂郁:呜呜呜小宝贝!!!】
【宁璚:妹妹好可爱!】
【陈承平:倩儿啥时候回来】
【陈承平:小丫头不怕生,乖得很】
【薛预泽:我明天到家。】
【薛预泽:宝贝还认识我吗?】
【林织羽:不认人。】
【崔乔:啊瓅瓅好乖啊!】
【陈承平:没事儿,她不怕生】
【宁璚:我也想最近休假,阿娘在家吗?】
【你还知道回来】
【在家】
【你不去看你那黑炭头男朋友?】
这丫头什么方面都眼光高,唯独挑男人这事儿上是真不行,以前对着个养马的要死要活,现在找了个铁桶一样的两米高黑脸东北大汉——虽说不能外貌歧视吧,但丈母娘这口气儿是真顺不下来。
【傅东君:?】
【傅东君:觅觅你才几岁就交男朋友了?】
【傅东君:我跟你说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你要保护好自己!】
【聂郁:确实】
【崔乔:确实】
【陈碧渠:确实】
【韩璟:确实】
【韩非:确实】
【宁璚:(猫猫委屈.JPG)】
【宁璚:阿娘好凶】
【宁璚:可能要去,约好出去旅行的,但想先来看看妹妹】
【总之看妹妹看男朋友就是不看我是吧?】
【宁璚:……】
【宁璚:@韩璟阿爷救救我!】
【韩璟:不孝的东西】
【宁璚:(流泪猫猫头.JPG)】
【林织羽:公主说话也太让人生气了。】
【宁瑱:就是就是】
【宁昭同:少煽风点火,你什么时候回家?】
【宁瑱:(猫猫可怜.JPG)】
【宁瑱:阿娘,新兵没有假期】
【陈碧渠:我也想夫人】
【宁璚:哥哥!你也不帮着我!】
【宁璚:果然,我现在已经不是阿娘唯一的女儿了,不能那么放肆,我还是自己认错吧】
【?】
【你还有危机感了】
【崔乔:笑死】
【宁璚:呜呜呜】
【别装,你一米八五一百五十斤呜呜呜的合适吗】
【宁璚:……】
【崔乔:笑死】
【聂郁:明年春我跟觅觅一起回来吧】
【陈承平:大概什么时候?】
【陈承平:@傅东君怎么就你一个人大波呢】
【傅东君:出任务了】
【陈承平:那回来了你去问问,看看能不能一起休个假】
【傅东君:行,等他回来我问问】
【聂郁:我应该能回】
【聂郁:好想亲亲小珍珠!】
【就知道小珍珠,我呢?】
【宁璚:……】
【聂郁:(猫猫亲亲.JPG)】
【聂郁:那当然更想亲同同】
【陈碧渠:我也亲】
【崔乔:我也亲!】
【薛预泽:我也亲】
【韩非:我也亲】
【陈承平:?】
【陈承平:我也亲】
【韩璟:要不要脸】
【韩璟:我先亲】
【?】
身后突然传来一声轻笑,紧接着一个轻如鸿毛的吻落在颊边:“还是我先亲吧。”
小珍珠惊喜地扑过去:“爸爸!”
沉平莛一听眼睛都弯起来了,把小珍珠抱起来:“乖女儿,爸爸亲一下。妈妈光顾着玩手机不理你,是不是很坏?”
“爸爸!妈妈!爸爸亲瓅瓅!”
宁昭同失笑:“你怎么挑拨离间的。”
“我在里面一直听见小珍珠叫你,”沉平莛略有责备地看她一眼,又亲亲女儿,“你怎么忍得住不抱她的?”
小珍珠那么漂亮,那么可爱,那么懂事,他恨不得天天抱着她去上班。
“……”
而当小珍珠一点钟还在兴奋地叫着爸爸的时候,沉平莛明白了,不抱孩子也不一定是因为戒过毒。
那话怎么说来着,白天不熬崽,晚上崽就熬你。
宁昭同看他头疼地揉了揉额头,忍着笑把孩子抱出去,十几分钟后消停了,她推门进来:“让封小哥带一会儿,你记得给人家加工资。”
沉平莛叹着气关灯,把她抱进怀里:“好,睡觉吧。”
今年年节宁昭同说好带着闺女跟韩非回趟山东,大家就没急着年前回来,而陈小妹打电话来说老爹好像有点要不行了,陈承平也难免还是再回去看一眼。
韩非现在跟梅黄溪已经没什么联系了,去的是梅楷生母袁青家里。四点落地青岛,五点到达袁青家中,几张含笑的面孔迎上来,友善而惴惴。
长姐梅疏影,36岁,白领。大姐夫于长安,大厂高管,长居深圳。
二姐梅疏雨,34岁,苏州公务员。二姐夫陈乔,苏州土着,高中老师。
三姐梅疏雪,30岁,南京某985博四在读。男友李泽成,山东泰安人,去年刚入职南京某211。
小楷说带女朋友回家已经是足够破天荒的事儿了,没想到的是这女朋友还是个名人!而没想到中的没想到是,名人女朋友怀里还带着个女儿!
宁昭同问候过一遍,把小珍珠抱起来,示意了一下袁青:“这位要叫奶奶。”
小珍珠扑闪着大眼睛,却没有叫出来。
宁昭同不勉强:“这三位是姑妈,这是大姑妈,这是二姑妈,这是三姑妈。这三位是姑父,这是大姑父,这是二姑夫,这是三”
梅疏雪忙道:“没结婚,不叫也行!”
李泽成闷笑一声,倒没提出什么意见。
小珍珠歪着头,蹭了蹭宁昭同:“妈妈,瓅瓅记不住。”
“以后慢慢就记住了,”宁昭同放缓声线,“小珍珠要跟谁说话,就去握住她的手,好不好?”
“好——”小珍珠长声夭夭地答了,又好奇地看着袁青,伸出手,“你可以抱抱我吗?”
袁青一下子都局促起来了,连忙伸手过来:“好!”
韩非含笑看着一切,向袁青解释:“孩子姓宁名瓅,乳名小珍珠。”
袁青应了,而梅疏影一听,小声朝他抱怨:“你这小子,结婚不说就算了,孩子都那么大了,还是上门我们才知道。”
而梅疏雨有点惊讶:“跟宁老师姓啊?”
二姐夫陈乔哎了一声,梅疏雨自觉失言,赔了个笑脸。
一直有点激动的三姐梅疏雪终于找到机会插话了,兴奋得满脸通红:“宁老师!真没想到、啊,我真没想到您跟小楷……”
宁昭同路上已经听韩非聊过了,此刻笑着朝她示意了一下:“还有半年就毕业了吧。”
“对!说起来我跟您还是校友……”梅疏雪不好意思地抿了一下嘴唇,又笑,“真是太意料之外了,我昨天还给论文补了一个参考文献,就是您十二月出版的那本《协和万邦》,实在是受益匪浅。”
梅黄溪不是个好父亲,但半生积攒下来的人脉倒也不吝于给女儿用用,除了梅疏影后来转学了审计,梅疏雨梅疏雪和梅楷都是文史哲专业出来的。
其中梅疏雪和韩非选择了深造到底,并且还恰好都是研究中国哲学的。
宁昭同问道:“你毕业论文做的是什么?”
梅疏雪脸色更红了:“《尚书》的政治伦理,以先秦文本为基础……”
韩非引着两人坐下,而后便静静听了下来。袁青抱着小珍珠看了三人一眼,对大姐二姐示意了一下。
三位姐夫自然很有眼色,轻手轻脚地把茶水和茶点端上来,回身帮着去做饭了。
于长安把过水的小海鲜捞出来,放进捞汁里,回头看了一眼,小声问旁边的二姐梅疏雨:“这孩子看着也两三岁了,小楷一句也没往家里说过吗?”
梅疏雨也笑得无奈,摇摇头:“这小子,以前是不听话,现在是不理人,我们是管不了。”
陈乔把手机揣回裤子里,小声搭话:“宁老师和小楷没结婚吧?”
梅疏影叹气:“户口本都在咱妈手里,结什么婚啊。”
陈乔不明白:“婚都没结就把孩子都生了?”
“现在离婚困难,宁老师看着也不图小楷什么,估计觉得没必要吧,”李泽成说了第一句话,把螃蟹放进蒸锅里,“小楷才刚二十二吧,已经博一了,宁老师肯定费心不少。”
疏雪30岁博四将要毕业,梅楷才二十二,已经博一了。
一时两姐妹心里略有些不是滋味,于长安太了解老婆了,轻轻碰了一下梅疏影:“小楷肯把宁老师带回家就是好事。”
陈乔笑道:“宁老师肯跟小楷回家就是好事。”
两句话说得众人都笑,而李泽成说话还要放肆些:“小楷是不想拖累妈和你们三位姐姐,所以什么事都不往家里说。如果小楷要走学术的路子,宁老师跟他孩子都有了,别的不说,至少这路是好走多了。”
梅疏雪一听就讥笑:“至少比咱爹靠谱得多。”
梅疏影嗔了一声:“小楷自己也很厉害的。”
苦逼青椒三姐夫预备役李泽成闻言就叹了口气:“是啊,人比人气死人……小楷不会两年毕业二十五就当教授吧?”
众人哄笑,于长安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