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节
当然陌生是对于映荷而言的。
方采言定睛一看,这位身材瘦高,眉毛又黑又粗的太监正是内务府的总管白德志,此人生性吝啬无比,且善于趋炎附势,讨好巴结那些受宠的妃子。
上一世的方采言虽极得太后宠爱,却不受皇上待见,也就不受白德志待见,因此受了不少白德志暗中抽薪,少拨物品之事。重见故人,方采言就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白德志却弯着腰,像个螳螂一样,嘿嘿笑着。
“这是皇上让内务府新调来的四个宫女三个太监,请娘娘先用着,若是不喜欢可随时来内务府调换!”白德志朝身后六人挥了挥手,命令道,“还不快上前去,让娘娘认识认识!”
六个人站了一个横排,依此自我介绍。
但是还没站排的时候,方采言就已经认出了其中一个人了,这人便是春华,她前世里唯一一个忠心不二的仆人!
她的目光紧紧地落在春华身上,不知不觉间,已经红了眼眶。
“婢女春华。”春华道,她虽然是单眼皮,但是眼睛却是炯炯有神的,声音也十分动听,一开口就让人觉得舒心。
方采言刚想要上前,又一想到此时的身份,所以便停住了,听下面几个人说道:“婢女秋实;婢女冬雪;婢女夏莹;奴才小蓝子,奴才小黑子,奴才小橙子。”
“这几个太监的名字倒是好玩!”映荷打趣道,问小黑子,“你叫小黑子,可是因为长的黑?”
小黑子回答:“本不叫小黑子,只因在煤堆里干了两年,便弄得跟个煤球一样黑,所幸管事的就给我起了个小黑子的名字,好听也好记!”
“娘娘,他还觉得好听呢!”映荷捂着嘴笑,推了推一旁的方采言,却见方采言一动不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娘娘?”映荷又唤了一声,才把方采言唤回神来。
“说到哪了?”方采言笑着问,看向春华时,笑了一下。
映荷指着小黑子道:“说到这人的名字了!”
“哦,”方采言答应一句,便向白德志说,“你送来的几个人我很满意,多谢公公了!映荷?”
她唤了声,本意是想让映荷给白德志一些赏银,不过映荷没懂,仍旧痴痴地笑着。
春华见了这一幕,无声地走到方采言身侧,从怀中掏出几两碎银,前行两步,放到了白德志手中,用婉转动听地声音说:“有劳公公了!”
白德志笑的一脸褶皱地接下银子,笑道:“果然是个伶俐的姑娘!”又向方采言作揖道:“祝娘娘恩宠万千,奴才就先行告退了!”
方采言笑着点点头,道:“公公慢走!”
回到屋内,方采言给每个人安排了活计,对于一个曾经执掌了整个后宫的人来说,派发这点活根本不在话下。新来的宫女太监也被方采言清晰的指示所折服,一个个的都不敢怠慢,各自去干各自的活了。
唯有春华和映荷没有活计,一左一右侍立在方采言身边。映荷有些无聊的搅着手指玩,不一会儿又打了个长长的哈欠。终于忍不住,问道:“娘娘,您也给我派点活吧,我在这里干守着好生无聊啊!”
“嗯……”方采言正读《长生殿》读的入迷,一下子被召回思绪,不禁停顿了一下,继而想了想,道:“我口有些渴,你便去拿些清水来吧!”
“是!”映荷一得了指示,便犹如脱缰的野马飞奔了出去,不一会儿便端来了一杯水,放到了方采言的小短桌上。
然而,方采言像是什么也没看见,依旧读着她的书,水一口也没动。
映荷提醒,“娘娘,水来了!”
方采言嗯了一声,又哦了一声,便又接着看书去了。
映荷不知所以地抓了抓头,心里感叹着,当了贵人的小姐果然和从前不同了。
又站了大概一炷香的时间,映荷不知不觉陷入了睡梦之中,头不受控制地一点一点的。此时,夜色渐深,方采言合上书,便撞见了映荷站着昏睡的一幕。
她没忍住,轻笑了一下。
又看向一旁的春华,倒像是个假人,一动不动整整站了一个下午。
她向春华招了招手,小声窃笑道:“我们捉弄捉弄她!”
春华这才动了动身子,跟在方采言身后,看着方采言拿了根捻成一块的粗头发丝,小心翼翼地伸向了映荷的鼻孔,而后转动两下。映荷突然接连打了好几个响亮的喷嚏,自己醒了,还懵懵懂懂地看着罪魁祸首方采言。
方采言彻底崩不住了,哈哈大笑起来。
即便春华定力再强,也没能忍住,跟着掩嘴轻笑。
映荷这才知道自己被方采言给戏弄了,羞得满面通红,大叫:“小姐,你怎么能这样对我呢!”
方采言见势不妙急忙提着裙子跑到别处,还显摆了一下自己的作案工具,映荷气的追上去,作势要打。
两个人追了几个来回,最终方采言被映荷扑倒在床上,映荷喘着粗气,耳根发红,质问道:“还敢不敢在戏弄我了?”
“不敢了不敢了!”方采言连声求饶。
映荷却开始上下其手地挠方采言的痒痒,方采言在床上笑的直打滚,大喊着:“春华救我,春华!”
春华不敢动,只怔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这大概是她见过的唯一一个欢脱到不计较尊卑的主子。
不过,到了晚上,她才又知道这个主子更加与众不同的地方是:需要人□□……
作者有话要说:加油加油我最棒,加油加油我最强
☆、长清阁的小端倪
乾清宫内,皇上批阅完了最后一个奏折,直了直腰,身后立刻有人把手放在了历默清的肩上,用恰到好处的力道揉捏着。
历默清舒服地闭上了眼睛,感叹道:“丽爱妃的按摩技术越来越纯熟了。”
赵芷柔立刻娇笑着说:“为了皇上,臣妾可是苦练技艺呢!皇上,您已经多久没有召见我了,臣妾独守空房日日寂寞呢!”
“你这是在怪朕了?”历默清轻笑道。
“臣妾怎敢,”赵芷柔将纤纤玉手放到历默清的胸膛反复抚摸,“臣妾是想念皇上想念的紧,都害出相思病来了!”
历默清勾住赵芷柔的脖子,赵芷柔顺势俯下头,亲了上去,二人你侬我侬,好不惬意!
完事后,赵芷柔流波婉转地问道:“皇上,您可知陈昭仪姐姐独守空房,这几日一直闷闷不乐,郁郁寡欢,要不您去看看她吧!”
历默清笑道:“你们姐妹之情还真是深厚啊!不过若不是她独守空房,你以为朕会召你来吗?你若是想为陈昭仪好,怕是你自己就会不好了!”
赵芷柔急忙紧闭了嘴唇,不敢再为陈莲玉说话。
历默清满意一笑,命太监将赵芷柔送回到她自己的宫殿。
待赵芷柔走后,曹荣从外面进来,手里拿了件披风,细心地为历默清披上了,“皇上夜深露重小心着凉。”
历默清拢了拢披风两襟,问道:“长清阁那里怎么样了?”
曹荣回答:“昨日命内务府领了春华等一众丫鬟太监去了,今晨早上春华汇报说方贵人治理有方,和宫女尤其是映荷的关系很好,为人也和善有礼,不见有什么坏的心思。”
历默清点点头,又问道:“明日便是淑女大选最后的日子,现在储秀宫还剩几位?”
“共十位,其中一位是方采言的堂妹,名唤方淳月。”曹荣提醒,“那日闲情偶榭皇上您赠了扳指那位。”
历默清思索一阵,终于想起扑倒在自己脚下的人。
那日送方淳月扳指,不过是为了在陈莲玉面前做做样子,这几年陈莲玉在宫中风头正盛,三宫六院皆是巴结讨好,也跟着左右了朝堂的政见,陈莲玉之父陈毅在地方仗着宫里的势力横行霸道。
历默清本并没有给她们父女多少权力,只是对陈莲玉比其他妃嫔好些,这宫里的风就吹的歪了。
“皇上,这方贵人也入宫两日了,倒像是从未入宫过似的。”曹荣笑着,眼睛眯成两条缝,“明日便有更多的淑女入住宫里,不知道方贵人您有何打算哪?”
“莫非你忘了,方采言背后是谁?”历默清道,“再者,太后那边因为方采言提前入宫一事,很不愿意,她老人家不喜欢,朕难道要忤逆母后么?不过,太后倒是很中意方淳月。”
曹荣笑笑,谄媚道:“皇上真是用心良苦,这样既保证了方贵人的安全,又能借方淳月淑女压下陈昭仪的气焰,真是一举两得啊!”
历默清摇摇头,笑道:“朕真是什么都瞒不住你啊!”
曹荣抱着拂尘,作揖说:“不过方贵人那边受了冷落,可如何是好啊?”
“我看,她非但不觉伤心,反倒玩的开心着呢!”历默清撇撇嘴,叹了口气。
第二日的长清阁,方采言正和她宫里的宫女们玩捉迷藏,这个古老又无趣的游戏!不够此刻几个人都玩的热火朝天,映荷的眼前蒙上一条白布,正跌跌撞撞地追逐着别人。
方采言偷偷从脚下捡了个石子,又将食指放在唇间,示意大家不要发出声音,原本嬉笑着的乱哄哄地声音顿时消失下去,映荷没了声音的指引,正不知该往何处摸索的时候,方采言朝前掷出了石子,石子骨碌碌地跑到了映荷的身后。
映荷飞快转身,得意笑道:“哈,这次还抓不到你?”
于是向前一扑,却扑了个空,人也跟着站立不稳,踉跄起来。
其余众人跟着哈哈大笑,冬雪喊道:“那是娘娘扔的石子,我们在这哪!”
“好啊,竟然使招坏我,看我不抓了你们,好好收拾一顿!”说着,作张牙舞爪的样子扑了过来。
几个女孩子吓得一哄而散,混乱间,有人撞了方采言一把,方采言被撞倒在地,幸而身后一个假山,就扶住了。
可是映荷已经扑了上来,正好抓住了方采言,方采言捂住嘴不敢出声。
映荷笑道:“让我摸摸,这个是谁?”
她的手从方采言的脸摸到了肩膀乃至全身,费了好长时间,还是说不出所以然来。身后的姑娘们急道:“还能不能摸出来了,再猜不出来还是你抓人!”
“急什么急什么,”映荷将手伸向了方采言的胳肢窝,“我肯定能摸出来!”
方采言一见映荷这是要拿出她的杀手锏――挠痒痒,一时没忍住,扑哧笑出声来。
“哈哈,原来是扔我石子的娘娘!”映荷一把扯下白布,笑道,“谁叫你坏我来着,恶有恶报,轮到你了!”
方采言本也没什么,乍一听到映荷这句“恶有恶报”,忽然就想起了前世种种,脸上的笑容被另一种情绪所替代,好像有些不甘,又好象有些悔恨,还带着一点点的恨意。
她一把夺过了白布准备敷在眼睛上,一旁的春华却抢过来,道:“我替娘娘抓人!”
映荷这个心大的没看出来方采言的异常,急忙阻止说:“不可不可,你这可就坏了规矩了!”
“奴才替主子,天经地义,有什么坏规矩不坏规矩的!”春华也据理力争。
映荷抢过春华手里的白布,气的小脸通红:“不行,该是谁就的是谁的!”
春华看了看方采言的脸色,又将白布抢了过来,“你别觉得你是娘娘从娘家带来的,娘娘又对你好,你就不知道天高地厚了,咱们如今是玩个游戏,若是以后有了什么灾祸变故,莫非你还要叫嚷着‘该是谁就是谁’么!”
映荷委屈地看向方采言,希望她能给个评论,但是方采言什么都没说,似乎是心烦意乱地转过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春华见此,也跟着去了。
映荷就更加委屈,忍不住眼泪扑簌簌地掉下来,几个姑娘也都围上来,非但没安慰,反而教训。
秋实忙说:“你瞧你呀,玩个游戏叫什么真,如今娘娘可生气了!”
夏莹叹一口气,“娘娘就是娘娘,咱们做奴才的可千万不能和娘娘置气。虽说你是她从娘家带来的,也要摆好自己的身份,再深厚的情谊,也比不过‘权力’两个字!”
冬雪上前用手帕替映荷擦了擦眼泪,道:“别哭了,娘娘也没说怪你。”
“我不怪娘娘,”映荷抽了抽鼻水,“要怪就怪春华,要不是她在那里极尽奉承,娘娘怎会这样待我,如今一个话也不留!”
从外面搬回被褥的小黑子,刚一回来就见到这一幕,赶忙上前关切问道:“映荷姑娘怎么了,这是?”
几个姑娘急忙推开他,道:“你快别添乱了,干你的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