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试图倾身而起却不能――尤其双眼还被蒙着布条,却又隐隐地透出几分无助可怜。
杨仪本想抽手,只因一瞥,心头竟也随着软了下来。
等士兵将十七郎放下后,他才哼道:“我成了瞎子,你怎么也成了哑巴,一声不响是怎么回事?谁给你嘴里塞了东西?”
杨仪觉着他实在太不客气,心头微愠:“在下愚笨口拙,自然比不上旅帅口灿莲花。”
“你……?!”十七郎显得极为震惊:“我、我以为是……”
正在这时隋子云转身走来,杨仪趁机离开。
杨仪走开一段,站在油菜花田前看小魏村的火势,若不是这魏村里的阴影尚在,看这金灿灿的花田,外加鸡冠山青翠连绵,实在是世外桃源似的地方,哪里想到竟是噩梦源头。
正打量中,耳畔突然听见一声犬吠。
这魏村里外一只狗都没有,杨仪是知道的,此刻听见狗叫,不由凝神,风火声中,“汪汪!”清晰传来。
杨仪脱口而出:“豆子!”当下拉起袍摆,拔腿往前奔去。
隋子云在后看见:“杨先生你去哪儿!留心……”
杨仪却头也不回,向前方魏村跑去。
此刻小魏村简直像是个炸了锅的蚂蚁窝,巡检司的士兵,奔来跑去的百姓,各种各样的喊声交错一团。
杨仪拼命跑到村口,见到有几道人影矗立,可却并不见豆子,她匆忙问道:“可见到一只狗子么?”
那几人都是本地村民打扮,正沉着脸在看火,哪里有心思理会别的。
杨仪正欲离开,就在此时,那村民中有两人对视了一眼,一个人拉住杨仪:“你在找狗?”
这里烟气甚浓,杨仪咳嗽数声:“是,可曾见过?”
“刚才听见几声叫,从前街响的。”这人指了指烟火缭绕的东南角处:“许是跑到那儿去了。”
杨仪忧心豆子,慌忙扭头向那边跑去,那两人互相使了个眼色,紧随而至。
等杨仪捂着口鼻转到街角,目光所及,毫无踪迹,更且听不见狗叫了。
她正疑惑,突听有个声音道:“啧啧,什么叫捉个现行?”
杨仪悚然回头,却见那原先指路的两个村民正离自己咫尺之遥,一人手中举着一把短刀,对着自己目露凶光。
而在他们之后,却正是先前隋子云找不到的戚峰,笑吟吟地望着此处。
原来这两个村民都是跟魏家有干系的,如今魏村被毁,他们恨不得把巡检司的人也都杀了,可惜自知不敌。
幸而罪魁祸首眼瞎重伤,可偏偏又请了个据说了不得的大夫。
正好杨仪因找寻豆子落单,他们只觉着是“老天有眼”,便要趁机行凶杀人。
谁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
戚峰虽然性子莽撞,可粗中有细,早就留意他们了,此时拍手笑道:“本想放你们一条活路,你们自己找上门来,那阎王爷都要笑破肚皮。”
其中一人见势不妙,自恃跟杨仪距离近,便要掳她作为人质。
不料刚一转身,只听“嗖”地一声响,此人喉头已经被石子洞穿,他仰面倒下,手中的短刀也随之掉落。
戚峰嘿然:“来啊,我正想弄几个活靶子练练手。”
另一人怒吼,抛下杨仪冲向戚峰,戚队正不慌不忙,赤手空拳迎了上去。
杨仪不懂武功,乃是个外行,但面前这两人才刚照面,她立刻看了出来,此人完全不是戚峰的对手。
连两招都不用,戚峰已经失去耐心,在对方挥拳击来的同时,戚峰同样的一拳破空。
不闪不避,两只拳头结结实实地交撞。
杨仪听见“咔嚓嚓”数声响,她不禁胆寒,不用眼看便知,有人的手骨、腕骨都已经寸裂,换句话说,这人的半臂已是废了。
惨叫声响起,却又戛然而止。
因为戚峰的拳在击碎对方手臂之时,丝毫未停,拳风带着风雷之声,“彭”地落在对方胸口。
“咔……”
“噗!”
前一声是胸骨断裂,后一声是心肺被震裂。
杨仪屏息,她清楚地知道此刻非但是胜负已分,而且生死也已分。
人在面前倒下,戚峰轻描淡写地啐了口:“废物!”
杨仪正要道谢,突然又听见清晰的狗叫,这次离得很近。
她惊喜交加:“豆子!”
就如同回应她的呼唤,黑狗豆子从前方的烟尘之中跑了出来,但它的脖子上却系了一条绳索,背后一个士兵正拽着它,所以豆子尽管使劲儿用力,却跑的不似平时欢快。
这边杨仪正疑惑,戚峰惊讶地看着她:“你认得我的狗?”
杨仪不仅是疑惑,更是吃惊:“这、怎么是官爷的狗?”
戚峰得意洋洋:“是我方才从那魏家里把它救出来的,看它还不错,已经把它收编了。”
“官爷,”杨仪苦笑:“这是我的狗,叫豆子。”
“什么豆子花生,你家的豆子是黢黑的?”戚峰不由分说,俯身把要赶到杨仪身边的豆子抱起来:“这是我的,告诉你,方才我可救了你的命,你还好意思跟我抢狗?”
豆子被戚峰抱在怀中,拼命挣出狗头望着杨仪。
杨仪哭笑不得,可见豆子并没受伤,那悬了半宿半天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
太阳已经完全出来了,金光洒落在油菜花田上,如诗如画。
空气之中除了淡淡花香,还多了点儿烟熏火燎的气息。
“汪汪!”是豆子在叫,可惜人皆不懂其意。
“我说十七,你给评评理,”是戚峰在振振有辞:“这明明是我捡到的狗,不对,是我把它从魏家救出来的,它不归我归谁?”
十七郎蒙着双眼,手摁在藤椅边缘,不言语。
隋子云因见豆子追了上来,也是喜出望外:“这确实是杨先生的狗,我们都是见过的。”
“就算真是他的,”戚峰觉着自己很占理,胜利在望:“方才我救了他的命,人家说救命之恩当以身相许,我如今不想要人,只要这狗,不过分吧?”
隋子云欲言又止。
杨仪无言以对。
只有豆子有恃无恐地向着戚峰翻了个白眼。
戚峰却仿佛跟豆子一见钟情,竟觉着豆子在跟自己暗送秋波,他俯身抚摸狗子毛茸茸的脑袋:“你看这狗,跟我多亲热!”
“够了,”十七郎忍无可忍:“这本来就是杨易的狗,我便是见证。”
戚峰的手一空,原来是豆子歪头蹭起了杨仪。
十七郎道:“还不给他!”
“哎……凶什么,有病在身也这么大气性,”戚峰转进如风:“是他的,都是他的好么?横竖您薛旅帅金口玉牙,说一不二。”他输人不输阵地顺便瞪了眼杨仪。
杨仪却发现,十七郎向着自己招了招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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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5章
◎绝代风华◎
杨仪正解开拴豆子的绳索,豆子乖乖地摇着尾巴,时而舔舔她的手。
她也是无意中瞥见十七郎向自己的方向招手,但也看见了他脸上那副遮天蔽日的大胡子抖了抖,好像要开口叫人。
其实十七郎目不能视,唤人是最快的法子,他却偏没出声。
杨仪拍拍豆子的后颈,起身往藤椅边走去。
豆子跟在她身后,亦步亦趋,一人一狗在十七郎身前停下:“旅帅可是有什么吩咐?”
十七郎的唇动了下,他的唇生得很好看,因为中了毒,唇色从原先康健的红润减淡了色泽。
他的肤色如玉,鼻梁挺直,勃勃英武,再加上一双出彩的剑眉星眸,他应该算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
可惜那无处不在的虬髯太过无法无天,几乎霸道地占据了他大半张脸,寻常之人第一眼看去,都被那乱糟糟的胡须跟墨染般的黑色惊呆,就顾不上细看他的眉眼了。
杨仪不动声色地打量了一会儿,目光在十七郎脸颊旁的胡须上停了停,之前在蓉塘的时候她就发现那里仿佛短了些许,此刻再度细看,心头不由一惊。
“咳。”十七郎先咳嗽了声。
虽然明知他看不见,杨仪还是忙移开了目光,垂首问道:“旅帅可是身子不适?或者眼睛……”
“死不了,”十七郎瓮声瓮气地打断了她,短暂地停了会儿,他尽量语气平静地:“先前我以为是子云在旁边,所以才……没料到是你。”
杨仪有些诧异地重新抬眸,却见他的脸上似乎多了点淡淡的窘态。
原来他是在向她解释。
杨仪的眉动了动,其实先前在她反唇相讥后,看到十七郎的反应跟那没说完的话,她就明白他必是把自己当成了隋子云或其他人。
“在下知道。”杨仪回答:“旅帅是认错了人。”
十七郎微微欠身,听她说完后才仿佛松了口气,嘴角挑起:“你也是的,给我捉住,居然一声不响?活该挨了我那些话。可你最后冷不丁的冒出那一句,你知不知道也挺吓人的?”
杨仪从半随意半调侃的两句里,听出了道歉的意味。
其实在想通十七郎认错人后,他的那些碎叨责念的话,也就见怪不怪了。
毕竟,那并非是对“才认识两三天的陌生大夫”的刻薄刁难,而是彼此熟识的同僚手足间的肆意相处方式。
杨仪没再说什么,只道:“旅帅的眼睛觉着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