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出苏阮话语之中的落寞之意,平梅欲安慰,却不知该如何开口。
平梅知道,她的二姐儿明面上虽不显,内里却一直介意此事,毕竟谁人也不想一出去便被人指指点点的用那些琐粹话伤人。
他们根本就不知她的二姐儿有多好!都是一群庸人!
平梅闷着脑袋不吭声,然后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得转身走到梳妆台前,将一红木漆盒捧到苏阮的面前道:“二姐儿,这里头的东西,咱们该如何是好?”
苏阮懒洋洋的抬眸朝着那漆盒里看了一眼,在看到那里头的东西时,立刻就瞪圆了一双眼,猛地一下从美人榻上起了身。
这不是那陆朝宗的一对花中花吗?怎么会在她这处?
“摄政王的宽袍还留在净室里,这是奴婢从那宽袖暗袋里取出来的。”平梅将那红木漆盒置于美人榻旁的香几上,面色担忧。
苏阮抱着怀里的软枕,暗暗捏紧了它上头的绣纹。
是啊,她是穿着那陆朝宗的宽袍回来的,这厮走时没带走宽袍,所以他真是将这对花中花给落在她这处了?
“二姐儿,要不在明日里刑大人来时,奴婢将这对花中花和那件宽袍一道交与刑大人?”
苏阮盯着那花中花看了半响,转头冲着平梅点了点头道:“将这对花中花放回暗袋里,明日里给那刑修炜,就当咱们没见过。”
苏阮与陆朝宗就是因为这一对花中花才纠缠至此,所以苏阮现在只要一瞧见这花中花,就感觉头皮发麻的紧。
“是。”平梅应声,赶紧捧着那红木漆盒进了净室。
苏阮抱着怀里的软枕,虚脱似得重新躺倒在美人榻上,浑身乏力。
侧眸将脸埋进另一个软枕里,苏阮细细喘息着,明明身下的被褥和软枕都换过了,但却总是感觉那股子阴冷的檀香气挥之不去。
闷恼的从美人榻上起身,苏阮趿拉着木履鞋推开侧边的一扇绮窗,只见那原本挂满了圆润饱满小茄子的花盆里只剩下一些光秃秃的阔叶子。
“平梅,我的茄子呢?”苏阮急匆匆的朝着净室内喊。
“奴婢瞧见摄政王走时都给揪走了……”
平梅闷闷的声音从净室里传出来,惹得苏阮又是一阵恼火。
那厮真是太不要脸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小宗宗:哼,谁敢碰我老婆!
☆、独发
翌日, 天色微亮,刑修炜领带着宫婢进到苏府芊兰苑, 将昨日里开的药料子都给苏阮送了过来。
苏阮躲在彩绘纱屏后的美人榻上, 朝着平梅指了指那挂在木施上的宽袍。
平梅会意,抱着那宽袍走到刑修炜面前道:“刑大人, 这是摄政王昨日里落在二姐儿这处的宽袍, 劳烦您给带回去。”
“好。”刑修炜笑眯眯的伸手接过平梅手里的宽袍挂在臂弯上,然后侧身接过身后宫婢手里的粉彩花卉食盒道:“这是主子特意让奴才给苏阮姑娘送来的醋溜茄子, 夏日闷热,开胃正好。”
平梅转头朝苏阮的方向看了一眼, 在瞧见她颔首之后才伸手将那粉彩花卉食盒接过道:“劳烦刑大人了。”
“不劳烦, 是主子心上挂念苏阮姑娘, 这不是昨儿个才在苏阮姑娘这处摘的茄子,今儿个就送来了嘛。”
苏阮半靠在美人榻上,听到刑修炜的话, 刚刚进嘴的一口茶水差点呛到喉咙里。
不要脸的东西!
“那奴才就先告退了。”话罢,刑修炜领着宫婢, 毕恭毕敬的退了出去。
苏阮从美人榻上起身走到圆桌前,伸手掀开那粉彩花卉食盒看了一眼,只见那里头果然是用乳白瓷盅装着一小盅醋溜茄子, 蒜咸扑鼻。
“拿走拿走,给我倒了。”苏阮嫌弃的朝着平梅一挥手,转身就又躺回了美人榻上。
平梅犹豫的看了一眼面前的醋溜茄子,然后缓步走到苏阮身旁道:“二姐儿, 这是摄政王特意送来的东西,咱们就这样倒了是不是不大好?”
“怕什么,他难不成还能拧着我的脖子给我灌进去?”苏阮一扭头,将脑袋埋进软枕里道:“臭死了,快些拿出去。”
“……是。”平梅提着那粉彩花卉食盒出了主屋,片刻后端上一碗燕窝炖蛋道:“二姐儿,禄香给您蒸了个燕窝炖蛋。”
“唔。”苏阮含糊应了一声,由平梅搀扶着从美人榻上起身。
吃完一碗燕窝炖蛋,苏阮腹中温软,踩着绣鞋在主屋内转了一圈,就准备去苏惠德的院子里头看看。
苏惠德现年十三,与王姚玉同住一个院子,平日里苏阮基本是不会去的,但因为昨日发生了太多事,苏阮有些担忧,便准备去瞧瞧。
王姚玉的院子与苏阮的院子离得有些远,苏阮并未走路,只让婆子牵引着马车缓慢赶去。
马车走了一炷香,停在姚玉园前。
姚玉园是个四进四出的大院落,里头单是叫的上名的大丫鬟便已然有数十个,更别说是那些算不上名的小丫鬟和老婆子了。
“二姐儿。”平梅伸手将苏阮从马车上扶下,小心翼翼的搀扶着人往姚玉园里头去。
姚玉园内的丫鬟婆子皆极少瞧见苏阮,一眼看到她走进垂花门,都伸着脖子,拉长脑袋往外看。
“吴姐姐,你可知四姐儿在哪处?二姐儿带了菱角来瞧四姐儿。”平梅拦住一媳妇问道。
被平梅唤作吴姐姐的女子看着三十五六的模样,姿貌端正,是女子后宅的大总管,苏府大管家吴归的媳妇。
“哟,二姐儿难得来寻四姐儿,奴婢带二姐儿去。”
吴归家的上下打量了苏阮一番,然后笑眯眯的领着苏阮往内院里去道:“四姐儿昨日里吃了二姐儿送来的菱角,便不肯吃饭了,可把屋里头的那些小蹄子们愁坏了。”
苏阮不接话,那吴归家的自顾自的说的也高兴,一路上叽叽喳喳的便没停过。
“昨日里出的事多,大夫人还在二房的院子里头没回来过呢,朱大夫忙了一日,今早上才刚刚去歇了。”
“那三姐儿可安好?”平梅看了一眼苏阮,声音轻缓的开口道:“听说伤的很重?”
“说是说没事了,可现下还躺在那架子床上起不来身呢,这种事哪里保的准,就是那三少爷还昏着呢,也不知是撞了什么邪……”
吴归家的嘟嘟囔囔一路,带着苏阮进到苏惠德的院子里。
苏惠德的院子尤其干净,角角落落皆打扫的一尘不染,就连那挂在房廊处的纸灯笼也是每日一换,生怕落了颜色不好看。
“二姐儿,请。”伸手撩开主屋竹帘,吴归家的笑眯眯道:“奴婢去给您沏茶来。”
“吴姐姐别忙活了,我坐坐就走。”苏阮的脸上显出一个极淡的笑,她提着裙裾跨过门槛,纤腰轻扭,眉目细垂,缓步往主屋内去了。
吴归家的站在主屋门口,看着苏阮消失在内室之中的纤细身影,禁不住暗抹了把脸上的汗珠子。
怪不得大夫人老是拘着这二姐儿不让出来,平日里远瞧瞧便罢了,这往近处一看,哪里像是个人哟。
摇着头,吴归家的赶紧转身走远了。
这二房一大摊子的烂事还等着她去处置呢。
主屋内,苏阮站在内室珠帘处,微微侧身往里头瞧了瞧。
只见一头梳双髻,身穿鹅黄短衫长裙的小姑娘正埋头蹲在梳妆台前,也不知是在做什么。
其实说实话,苏阮与苏惠德的关系并不亲密,但苏阮是做姐姐的,瞧见苏惠德这小小一团东西,心中自然而然的便油生起一股怜惜之心。
“德儿?”苏阮伸手拨开面前的珠帘,拎着手里的菱角道:“我给你带了菱角来。”
苏惠德蹲在那处没动,背着身子连头都未回。
苏阮蹙眉,走到苏惠德身旁,然后盯着那一地的夏花残骸,面色怪异道:“德儿,你……”
苏惠德抬眸,嘴边上红糊糊的都是一圈花汁水痕,她睁着黑乌乌的眼珠子定定的瞧着面前的苏阮,然后低头又啃了一口手里的花。
“怎么能吃花的呢?”上手一把抓住苏惠德手里的花扔到地上,苏阮按住苏惠德的手道:“德儿,这花不能吃。”
苏惠德年纪小,尚未长开,身子也肉滚滚的瞧上去有些圆润。
苏阮抓着她的肉手,拿出绣帕给她擦了擦手道:“谁给你弄的花来?这花是不能吃的,怎么这样不知事?”
苏惠德歪着小脑袋不说话,只盯着面前的苏阮瞧,然后上手去抓她怀里的菱角。
“哎,这菱角要剥皮。”看到苏惠德直接就上嘴啃咬那裹着硬湿厚皮的菱角,苏阮心急的一把将那菱角从她嘴里抠出来道:“德儿。”
听到苏阮唤自己的名儿,苏惠德眨了眨眼,低头拾起地上的花又开始往嘴里塞。
“哎,不能吃,吃这个吃这个。”苏阮抢过苏惠德手里的花,头疼的将手里的菱角剥开递给她。
苏惠德捧着菱角啃了一口,乖巧的蹲在那里用食。
苏阮低头看了一眼自己攥在手里的花,那花黏糊糊的早就被她给挤烂,湿漉的花汁带着一股涩意粘在手掌上,红漾漾的十分稠腻。
抬眸看了一眼面前的苏惠德,苏阮将地上的那些花汁烂叶都给收拾干净从绮窗处扔了出去,然后唤平梅进来帮苏惠德剥菱角。
苏阮万没有想到,她原以为的沉默寡言,不过只是母亲对外的借口。
而此事怕是连那吴归家的都不知道,不然也不会就这样放任她进到主屋里了。
苏惠德被苏阮牵着从梳妆台前起来领到绣墩上坐下,然后又用绣帕沾了水给她擦手擦脸。
“二姐儿,这裙衫要换吗?”平梅一边替苏惠德剥菱角,一边伸手指了指苏惠德衣襟处沾着的红色花汁水。
“吃完再换吧。”苏阮轻叹出一口气,面露忧色。
“是。”平梅应声,将手里剥好的菱角递给早就眼巴巴看了半日的苏惠德。
吃完菱角,苏惠德不声不响的爬上架子床就去睡觉了,苏阮站在一旁,眉目紧蹙。
“二姐儿,四姐儿这样……”平梅给苏阮端了一碗茶水来,露出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此事怕是知道的人不多,莫声张。”
王姚玉将苏惠德藏在院子里头养了数年,小时如此是不谙世事,现下大了,怕是也难瞒住。
可那日里她瞧着在父亲的书房内四妹妹还好好的呀,平日里背书连个错字都没有,父亲还时常夸赞苏惠德聪慧。
抬手按住额角,苏阮突然转身对平梅道:“去将朱大夫唤来,就说四姐儿吃多了菱角身子不舒服。”
苏阮觉得此事朱大夫定然知情。
“是。”平梅应声,赶紧提着裙裾出了主屋,片刻后将朱大夫带了过来,与朱大夫一齐来的还有大夫人王姚玉。
因为二房一事,王姚玉一夜未歇,刚刚进到姚玉园里头便听到苏阮在四姐儿院子里头的事,便赶紧急匆匆的赶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