背完一遍,笛声未停,楚之便双眼猩红道:“嘉言乖,娘想听,嘉言再接着背罢。”
而后,又响起了嘉言的声音再背锦瑟。小孩子背诵的锦瑟,跟秦岳凄厉而肝肠寸断的笛声,着实是不相配的。可冷世欢却听得嘴角弯弯,很是心满意足。
如此不知过了多久,恍惚间似乎是冷世欢在呢喃:“琼花还没开呢...”
眼瞅着她搂着秦岳脖子的手就要松了,何神医忙再她脖子后面扎了三针,却仍是无用。冷世欢的手,终究是缓缓松落了,原本靠在秦岳怀中的脑袋也往下滑。
秦岳的笛声戛然而止,将冷世欢重新调整位置后,仍旧是搂在怀中。何神医往冷世欢嘴里塞了个什么东西,他也不管不顾,只仍旧吹着笛子。
只是,那笛子的声音却是不对了。先前听了是肝肠寸断的哀伤,如今却是叫人听了浑身发颤的恐怖。
楚之哭着将嘉言拖着跪在冷世欢跟前,嘉言不知道怎么回事,但是见自己的母亲闭着眼似是睡得很深。
又抬头看看,自己的父亲面上无声无息垂泪,一滴一滴的滴在自己母亲脸上,自己母亲却是半点反应也无。
左右望了望,见自己哥哥也哭的很是伤心,嘉言也抽抽涕涕起来,结结巴巴的背诵着秦岳教给他的锦瑟。
如是过了许久,秦岳终是停止了吹笛子,嘉言早已哭的睡倒在楚之怀中,口中还时不时念着锦瑟无端五十弦。
秦岳摸了摸冷世欢的发髻,而后轻轻抚摸着她的脸:
“待琼花开了,我还为你别朵在头上。如此,我一靠近你,便能闻着多年前学堂里闻到的那股清香了。”
冷世欢死了,那个浮沉半世,垂死挣扎了许久的女子,终归是没能斗过老天,再秦岳怀中安安稳稳的去了。
相府没了夫人,按说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儿。可这相爷,却偏生搅得满城风雨。不为别的,只因,这相爷不允许这扬州城有任何的丝乐声。
一月内不得嫁娶,一月内不得办宴会,不得请戏班子,不得有丝乐之声,更不得穿颜色鲜艳的衣裳。更甚的,所有人都得着白裳七日,以示对夫人的哀痛之情。
如此过分的种种,等同于让全城的人为冷世欢服丧了。对此,齐嘉烨虽说不大满意,却也并未阻止,只随他。
停灵七日后,秦岳便要将冷世欢下葬了。玉棺里的冷世欢,似乎真的只是睡着了,秦岳将一个香囊系在她腰间,理了理她的衣裳道:
“你说要带着我们的女儿上路,我寻思着她的模样着实...我自作主张将女儿火化了,装在了这香囊里,让她陪着你上路,你应是欢喜的罢?
对了,我给咱们女儿取名儿了,就叫嘉双好不好?秦嘉双,你可好替爹好生陪着娘啊。”
一般三岁以前夭折的孩子,都没有名儿的。可这么个才四个月就滑胎的孩子,秦岳非但给她取名了,还上了族谱。
秦岳再是深深的看了冷世欢一眼,而后便抱起她轻轻吻上她的眉心,她的眼,她的唇。最终又将她放下,替她整理好衣裳,剪下一些她的头发装进自己袋里,又剪下自己的头发放进冷世欢怀中:
“阿欢,永远陪着我,不要怕,我永远都在。”
作者有话要说:不知道为什么,我哭的一塌糊涂。
第120章 七月飞雪
冷世欢下葬这一日, 扬州是从未有过的轰动。不为旁的, 只因身为无双公子的左相有个要求, 所有人但凡见了夫人棺椁便下跪送夫人一程。
违者, 格杀勿论。
这天,扬州城内密密麻麻的皆是军队精锐守着,无一不是披麻戴孝的守在街道两旁,送他们的丞相夫人最后一程。而那些跪着的平民百姓,自然也是不可避免的披麻戴孝了。
一个丞相夫人, 在往大了说,也不过一个世子夫人而已,下葬何须这般大的排场。齐嘉烨青筋暴起的同秦岳争辩起这事,秦岳也只云淡风轻道:
“我只是在我力所能及的范围内, 让她走的风光一点罢了。活着不能让她过好日子, 死了,还要委屈她走的无声无息么。”
嘉言也是陪着一道送行的, 秦岳抱着他坐在高头大马上, 走在棺材最前。楚之却是只送到相府门前,便再不能相送了,齐嘉烨不允:
“死的, 是左相最爱的夫人,也是他秦家的世子夫人。你是我齐周的皇室子孙, 那人同你并无干系,回罢。”
楚之悲凉的望着那送葬的队伍越走越远,直至再看不见, 方对齐嘉烨道:
“父皇大抵永远都不会晓得儿臣有多想送母妃一程,正如,父皇永远都不晓得母妃是如何再那兵荒马乱的皇宫中带走的儿臣。”
虽说修墓的时间也就短短几个月,可那一万人毕竟不是拿来玩的,又有军队督促,倒也赶上了日子。
棺椁是往那古林运去的,本是寂静无声的古林,如今却处处是人。那墓的入口是一个颇大的洞口,还未靠近那洞口便叫人冷的直发抖。
墓前有一片特别大的空地,两边跪了密密麻麻的工匠,中间让出一条路来。如此棺椁运到洞外后,才知那洞也是有门的,冰门。
那门上,还雕刻了栩栩如生的琼花,好似真的有琼花在盛放。且,这琼花还是透明的。门上还刻了些诗文,其中有两句为:
上穷碧落下黄泉,两恨茫茫皆不见。
秦岳想了想,掏出一块玉佩,握在手心便觉着通身都暖了起来。亲自系在嘉言脖子上了,而后又仔细替他穿好了衣裳。命所有要入洞之人都穿好棉衣,随后手一挥,下面人便缓缓启动机关。
洞门一开,在外跪着的众人都不由得打了寒颤,看着秦岳抱着嘉言随着那棺椁不急不缓的进去了,更是觉着浑身发冷,遂不敢再看,都规规矩矩的低着头。
墓穴是凿出来的石室,又装了机关,还用冰打造了停放棺椁的地儿。这石室修的好似闺房一般,陪葬品的摆放都是按照活人住的屋子一般来摆放的。
唯一不同的,大抵便是这摆放物件儿着实太多了,还都是贵重之物。随便拿出一件儿,都能叫人膛目结舌,这里的陪葬品,大抵都能养十万大军吃几个月了。
这些东西如何来的,旁人不知,也不敢去探知,将棺椁停放好之后,便匆匆忙忙退了出去。一时间,只剩下秦岳同嘉言守着冷世欢,倒是难得的一家三口团聚。可惜,是阴阳相隔。
冷世欢去了那么些天,躯体却还似活着般,抱着嘉言同她絮絮叨叨说了一会儿话。而后,又颇为恋恋不舍的摸着她的面颊道:
“阿欢,等着我。”
而后,哄着嘉言给冷世欢磕头,再抱着嘉言出去了,随着那墓的冰门缓缓合上。众人皆是跪着俯身磕头,再不敢直起腰,皆是屏住呼吸等待秦岳发号施令。
秦岳站在墓前,早有人端着空的酒碗立在一旁,又有军人从容不迫的给每个工匠手里发了一个酒碗。
然后便是军人抱着酒坛子,先是给秦岳倒酒,而后又是工匠,在之后,便是每个守在一旁的士兵,也都人手一碗酒。
秦岳一手抱着嘉言,一手端起酒一饮而尽,又恢复了那个清清冷冷的亲相爷:
“有劳诸位为秦某人出力,爱妻的墓甚好,本相很是满意。这碗酒,便当是谢诸位这些日子的辛苦,愿吾妻一路安稳,早登极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