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伊的嘴张成了小小的圆,睁开的双眼顿时发光,这居然是一匹淡金色的汗血马。她出发时怎么没看到?朱伊哪里还有任何疑虑,立即攀上缰绳就要往马上爬。温颜护着朱伊上马,谢映转身时翘了翘唇角。
谢家之所以能够傲视群雄,马匹数量庞大是个极重要的原因。魏州南部踞着宁河平原,又与西域诸国开通马市,因而魏州的战马占了整个大周朝的三分之一,谢映麾下的扶风铁骑更是所向披靡。
宫中用度虽然宽绰,却不会将难求一匹的汗血马给公主们骑着玩,那都是将军们的良伴。朱伊本就喜欢马,此刻见到,如何能不心动。
四匹快马在山野和官道疾行近一个时辰,虽然天色尚可视物,谢映却叫停了,一来路遇威水镇可投宿,二来他担心朱伊没有骑夜马的经验,被磕碰到。
谢映问了威水镇当地人最大的客栈在哪儿,便领着大家直接往那处去。
因骑马赶路耗费体力,条件也有限,待小二置来热水,朱伊简单地擦了擦自己,便躺到了床上。温颜则睡另一边的罗汉榻。
朱伊朝墙的方向躺着,无聊地挨个拨弄自己的指尖,身后突然响起含笑的嗓音:“真是个小孩子,连自己的手都能玩这么起劲儿。”
朱伊惊得立即翻过身,她发现温颜人已不知去向,屋里取而代之的是她主子谢映。
她立即就想坐起来,谁知她上半身刚撑起一截,被谢映轻轻一推,就又躺了回去。朱伊急道:“你做什么?”
她随即又道:“你快出去吧,一会儿温颜回来看到就不好了。”
谢映坐到床边,拉过朱伊的小手把玩,说:“放心,我出去之前,她不会回来的。”
朱伊一听这话,连抽回自己的手都忘了。她的脸红得快滴血,那温颜岂不是知道了谢映与她私下……她斥责道:“你怎么能这样?你怎么能让别人知道你,知道你欺负我?”
谢映笑了:“谁说别人就会以为是我欺负你,万一觉得是你欺负我呢?”
朱伊为谢映的脸皮绝倒:“我欺负你?你自己说,我能有什么本事能欺负得了你?”
谢映敛起笑意,道:“公主也太小瞧自己,公主的本事可大着了。”
朱伊一听这话,语气不对啊,就想抽回自己的手。谢映果然问:“公主这些天在躲我什么?”
朱伊直接不吭声了。
谢映倾身将再次想撑起来的朱伊压下去:“不说话,就代表公主知道理亏。”两人的身体紧贴得一丝缝隙也无。男人的声音让朱伊听出了阴沉意味:“是公主先来招惹我,我答应了公主,公主却突然不搭理我了。公主是不是从头到尾都在耍我?”
朱伊忙道:“当然不是。”
她哪里敢耍他,她就是害怕。尤其现在这样来自谢映从上而下的压迫和紧贴,让朱伊清晰地感受着身上是一副多么劲健的男性躯体。力量上的绝对悬殊,以及她不明白的陌生感受,从她的脚趾尖涌至全身,更令朱伊害怕得忍不住挣动。
谢映有些无辜地问:“既然不是那意思。公主这么激动做什么?就是抱一抱,又不是没抱过?”
朱伊欲哭无泪,他都跑到她床上了,在床上抱跟平时抱能一样?
朱伊跟他商量:“可是你真的很重。你起来好么?我都快喘不过气了。”这个混蛋为什么要把自己整个人放在她身上,简直沉得像座山。
“是吗?公主都喘不过气了,好可怜啊。”谢映作势抬起手:“那臣帮公主顺顺。”
谢映低头看向她那里的视线,以及他的动作,让朱伊瞬间就明白了他想怎样给她顺顺,赶紧去拦他的手:“我不准!”
还好谢映也只是吓吓朱伊,没有继续下去,只是笑着顺势抓过她的手,在手背上轻啄了一下:“公主,这是臣讨要的这几天被你冷落的利钱。下次可别再如此,否则,臣讨得更多。”
谢映身上的温度太高,将朱伊融得像一滩水泽似的,她只求他快些放过她,赶紧点点头。
朱伊很快感觉天旋地转,原来是两人的位置对调了,谢映躺在了下边,但她还被对方箍在怀里。男人道:“这样公主就不难受了吧。”
“……”朱伊已经被他折腾得说不出话。
“让我躺一会儿,很快就走。”谢映抚着朱伊的后脑勺阖上双目,不再理睬对方,似是开始小憩。
“……”朱伊在想,之前谢映回京那次,她是怎么会想到主动去追求此人的呢。
隔壁似乎一直有什么奇怪的声音,谢映来之前朱伊就发现了,但时高时低,实在不大清楚。
正当朱伊也准备闭上眼,墙的那边猛地响起一句高喊:“啊――相公,我要死了!”随即那女人就再没了声。
朱伊身体顿时一僵:“谢映!”她先前上楼时瞟到一眼,隔壁住的是一对商户夫妻。
朱伊望着身下睡得仿佛没有知觉的男人,用力推他:“谢映,你快醒醒。”
谢映慢慢睁开眼,水墨勾画似的长眸里黑沉沉的。
“你怎睡这样沉,你刚才有没听到?隔壁屋好像出人命了。”朱伊圆瞪的眼显示着她受到了惊吓。
谢映看着朱伊,半晌道:“死不了。”
“啊?”他声音太低哑,朱伊没听清。
“我说那女人死不了。”谢映提高了声音给她重复。
“你怎么知道她死不了?”朱伊觉得,这案也断得太武断了吧。好歹是条人命,而且有可能是杀害发妻。
谢映极轻叹口气:“明晨公主可以早些起来,去隔壁看看,保管那个女人活得好好的。”
“真的吗?”朱伊还是不放心。
谢映嗯了声,又将朱伊的脑袋按进自己怀里:“快睡,等你睡着了我就走。”
朱伊无言,她能装睡吗?
谢映突然偏过头,看向临走廊的一排窗户,一条男人的影子风似的飘过。谢映便放开了朱伊,道:“公主歇息吧,明早还要起来赶路。”
不是说她睡着了他才走?朱伊有点儿莫名其妙。但她怕他又问是不是舍不得他走之类的话,赶紧闭上了眼睛,不去看径自下了床的谢映。
谢映刚走出房间,沈星流已从屋顶飞掠而下,落在谢映近前,手里抓着个被堵了嘴的人。
谢映走向那探子,抓起对方的手腕探他的脉象,随即勾唇笑了笑。
他朝现身出来的温颜道:“进去保护好公主。”又叫沈星流:“放他走。”
上回谢映与詹阁老私下碰头时,也是发现了探子尾随,那人当场就被世子拧断了脖子。这次主子竟然叫放走?沈星流神色一动,但他历来只负责执行命令,便放了那人。
那探子捡了一条命,飞快地逃了。
“看来谢邵以前在钧一卫所没有白待。”钧一内卫专为皇帝收集各方情报。回到房里,谢映难得夸了谢邵一句。
沈星流道:“世子是说,刚才那个是谢邵的人。”
谢映轻嗯一声。皇帝的人早就在隆国寺等着他了。且刚才那人的脉象……谢邵果然够心狠手辣,怕是连这些探子自己都不知道性命早捏在别人手里。
“那世子为何要放走他?”沈星流不解地看谢映。
作者有话要说:
第15章
谢映这回没有作答。沈星流自然不可能追问,他总觉得世子对谢邵的态度微妙,仿佛不止是对待庶兄,也不止是对待对手,还有些别的什么在里头。
第二天卯初,朱伊便被谢映叫起来赶路,到了客栈外头果然见到隔壁那对夫妻好好的,朱伊收回目光。
到了京郊,谢映提议道:“公主,不如等你的宫人入了京,我们再一齐去隆国寺如何?”
朱伊一愣:“可他们还有三日才到,我们不去隆国寺,这几天住哪里?”
谢映的声音藏着诱哄:“京城里有许多好玩的地方,公主也许没去过罢。难得出来了,不想去逛逛?”
朱伊看看谢映,这人每回都说到她的心坎。朱伊便遵从了内心,正好把责任都推给谢映。
先到八珍楼用过早膳,就该找个地方浴浴身,换套衣裳了。自然都是谢映安排,朱伊只管跟着。
鼎鼎大名的梅花汤馆,连朱伊在宫里也听过。据说里头的汤池水极为清润,池畔以奇石花草造出山野之象,又以淡蓝琉璃高高打造穹顶,阳光从琉璃顶不多不少漏一半下来,明明是在室内,却叫人如至林间胜境。
朱伊从雾气缥缈的汤池中跨出,裹着嫩黄色的纱披趴到凉床上头,汤馆侍女要取了她纱披时,她还有些不好意思,毕竟是不熟悉的人。
但等那侍女在她身上抹了清肌玉女露,一双妙手沿着她肩头徐徐按到脚踝,朱伊忍不住喟叹……好舒服啊,这位侍女的手艺也太好了。这宫外头,居然有比宫里还享受的地方。
朱伊想着,在回宫之前,她一定还要再来一回。
温颜从门口偶尔转过头,入眼的便是朱伊奶白的肌肤,因是趴着,愈发现出女孩后身妖娆起伏的诱人弧度,连她身为女子都看得面红耳赤,难怪世子这般上心。
温颜猜测世子待会儿应该会过来,不过直到朱伊换好了干净裙子,谢映也没有出现。
倒是朱伊主动问:“温颜,你们世子呢?”
朱伊正在问,正巧谢映就过来了,也换了身衣裳。
朱伊先前沉醉在享受中,现下才意识到,她在汤池中时,谢映居然没有过来唐突自己。并不是说她想让谢映来。而是,连昨晚在客栈他都特地找她,如今日这般更容易占眼睛便宜的光景,他居然没来……
谢映见朱伊似有心事,问:“怎么,公主在里边受用得不舒服?”
朱伊淡淡道:“没有,挺好的,多谢世子安排。”就没再话了。
谢映看她两眼,因着在外头说话不便,他也没有多说什么。
出了梅花汤馆,一行人穿了一条街,来到雅珍阁。
谢映道:“公主不是喜爱收集文房用具么,雅珍阁的东西还行,可以看看。”
朱伊用余光瞟谢映,他还知道自己喜爱收集文房用品?就嗯了声。
雅珍阁有三层高,建得宽敞,一楼全是书,二、三楼才是用品,谢映陪着朱伊在一层逛了许久,帮她挑了两套书。
刚上了二楼,沈星流附在谢映耳边说了两句,谢映便对朱伊道:“公主,这雅珍阁里,你看得上什么只管拿便是。我一会儿就回来。”
知道他忙得很,朱伊点点头。反正东西先买回去,花了多少银子,她是要还给谢映的。
逛了一阵,朱伊停在一枚白玉印章前面。
印章上头是只站立的扑蝶猫,猫儿的两个眼睛嵌以蓝宝石,神态雕得纤毫入微,惟妙惟肖,那古灵精怪的活泼样子,让朱伊一下就想到了朱绰。
朱伊立即就想买下,带回去送给朱绰。她唤来了一旁的侍者,正要说话,一道女声插.进来:
“把这猫儿印章给我取出来!我要了。”
朱伊和温颜看过去,对方穿着棠色百蝶闹春纹的绡裙,所佩钗环成色皆是上品,后头跟着四个丫鬟,一看就是高门贵女。朱伊不似朱黛、朱绰那般喜欢参加贵女圈的活动,因此不识得她是哪一家的。
朱伊却没有想到,这少女并非京城贵女圈的。对方倒的确来头不小,她是靖海王的嫡幼女,和嘉县主颜玉儿,乃是朱绰的表妹,太后的娘家人。因到了待嫁年龄,特地被靖海王派人送进京中太后身边。
原本颜玉儿入了京,就该第一时间去行宫拜见太后,但这姑娘却是个极其贪耍的,在靖州野惯了,非要先逛一逛京城繁华,才肯被关进皇宫那大笼子里去。
温颜道:“这印章是我们家小姐先看上的。”
“怎么就成了她先看上的?”颜玉儿看朱伊一眼:“明明是我先说的。”
颜玉儿今日特特盛装打扮,谁知看她的人并没有几个,倒是眼前这女的,走到哪里,周围一众视线就跟到哪里。她从前都是群星捧月,哪里受得了这种落差。
颜玉儿已暗中打量了朱伊好多遍。
朱伊穿着烟笼溪水暗纹的杏色天孙绢长裙,因为绵风不在,她与温颜皆不擅长梳发,朱伊便自己挽了个平髻,别以明珠佛手簪子。
颜玉儿尚没有认衣料的眼力,但她看着此女发髻如此糙简,头上只一根簪子撑场面,又只得一个丫鬟跟着,料定对方是家境平平,想凭借样貌到雅珍阁这等名流之地碰运气,钓金龟!
倒是颜玉儿身边的婢女见朱伊举止落落优美,悄声道:“小姐,我看这位姑娘的仪态,不像是小门户出来的。”她家县主惯会捅娄子,王妃叮嘱过她要常劝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