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修源停下脚步,目光复杂的看着她。
她身后的丫鬟手里提着食盒,想必是来给李修尧送午膳的。而她的怀中抱着一瓶梅花,看得出来是很用心的修剪过的。她应当是想拿了这瓶梅花放到李修尧的书房里来。
以前百般打听他各种喜好,明明绣艺不精,可还是会绣了香囊来送他,还说这世间所有的男子都及不上他,可现在她也会这样用心的为另一个人送午膳,送梅花……
所以她那个时候说的话其实都是骗人的。对着他的时候会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对另外一个男子的时候她也会说那样的话,做那样的事。甚至还会做的更多。
而且这个人偏偏还是他的大哥,他一直都看不上的那个庶出的兄长。
想到这里,李修源忽然就觉得心中愤怒了起来。
沈沅也没有想到会在这里遇到李修源,面上就现出惊讶的神情出来。不过她很快的就反应过来,对着李修源冷淡的轻点了点头,就权当是打招呼了。
但李修源却仿似泥塑木雕一般,依然目光十分复杂的看着她。看了一会儿,又一语不发的抬脚就走,清瘦高挑的身影很快的就消失在了院门边。
沈沅已经习惯李修源对她的冷淡和无视了,见他走了,她便也继续抬脚往前走。
一进屋,就看到李修尧正坐在椅中,不过却是偏头看着旁侧。
旁侧是一扇雕镂着如意菱花窗格的槅扇窗,正大开着。想必刚刚他也看到了李修源和她……
沈沅心中倒是不怕的。
且不说她对李修源早就不喜欢了,便是李修源,她是知道的,在李修源的心中,只怕被她这样的人喜欢都是一件奇耻大辱的事,如何会对旁人说起?所以以前她的那些事,过去了就过去了。
李修尧这时已经转过头来看她,目光中的暗沉转瞬即逝。
他是知道李修源的为人的,除却他实在厌烦的人,他对一般人还是谦和有礼的。前两日那名眼线同他说起李修源对沈沅的态度时他心中虽觉诧异,但到底也是觉得是因自己之故,所以李修源这才不待见沈沅,但是刚刚他亲眼目睹了李修源对沈沅的态度……
而且沈沅对人虽然不热情,但至少面上还是客套有礼的,可她对李修源的态度就有点太冷淡了。
不知为何,李修尧心中就总有一种感觉,仿似李修源和沈沅原本该是相识的。只怕他们两个人之间还有什么事也说不定。
不过他面上到底还是没有显出分毫来,而是起身迎了过来,面色温和的问道:“你怎么来了?”
沈沅就笑道:“刚刚你遣人过去说中午不回去用午膳了,我就想着要给你将午膳送过来。”
又将手中的那瓶梅花拿给他看:“这是刚刚我去后花园子摘了几枝梅花回来插瓶,就想着给你也带一瓶过来,放在书房里面。你公务繁忙,闻着这梅花的香味也能提提神。”
说着,又笑着问他:“你觉得这瓶梅花要放在哪里好?”
李修尧不说话,伸手接过那瓶梅花放到了书案上,然后握着她的手,将她拉到了自己的怀中来。
猝不及防的扑入他的怀中,沈沅心中一惊。想要从他的怀中挣扎出来,李修尧却伸臂紧紧的环住了她的腰,容不得她挣脱。
“我很高兴。”她能感受得到他胸腔的震动,还有里面沉稳的心跳声,“你竟然会给我送午膳,还特地的给我送了一瓶梅花过来。”
沈沅轻舒一口气。原来仅仅只是因为这样的小事……
于是她就笑道:“这些都是我做妻子的本分。”
李修尧微眯了眯双眼,没有说话。
他希望她做这些事是因为她心中有他,而不仅仅是因为这是她做妻子的本分。
又想起刚刚他看到沈沅和李修源站在院子里的场面。
不得不承认,李修源生的相貌文雅隽秀,眉目之间也有书卷气,是时下京中贵女们最喜爱的那种读书人。而反观自己,却只是个武人。时下京中的贵女们谁会喜欢武人呢?都觉得武人粗鲁。
李修尧面对沈沅的时候心中原就有几分不自信,这会儿更甚。他就觉得心下发慌,猛然的就低头压了过来,亲吻着沈沅。
十分激烈火热的一个亲吻。沈沅想要躲开,却被他双臂牢牢的锁住,双唇依然紧紧的追随着她的双唇。
这种亲吻简直能让人上瘾。李修尧贪恋她双唇的柔软,久久不愿放开她。
等到放开的时候,沈沅只觉得双颊发烫,气息不稳,全身也软了。
她看着屋里。饭菜都已经从食盒里面拿出来被摆放到了圆桌上。是刚刚她和李修尧在说话的时候,采薇就手脚麻利的在做这件事。后来也不知道她是什么时候离开的,有没有看到李修尧刚刚那样对她……
沈沅就有些不高兴的看着李修尧说道:“以后你,你对我,”
说到这里脸上越发的滚烫过来起来,不晓得到底该怎么说出口,只好含糊的带了过去,然后就说道:“……的时候,能不能避着人?”
她总不想这些事被旁人看到的。
李修尧看着她娇羞的样子,忍不住低下头来亲吻了下她的脸颊,而后低笑:“我刚刚是看到采薇和齐明出去之后才亲你的。”
沈沅这才低了头不言语。
李修尧看了一眼桌上的饭菜,问她:“你有没有用午膳?”
沈沅摇了摇头:“没有。待会儿回去再用。”
她是打算送了午膳过来给李修尧就回去的。于是这会儿就说道:“那我就回去了,您忙您的。”
说着,转身就想走,但李修尧伸手拉住了她。
“都已经忙完了。”他笑着说道,“而且你何必要回去用午膳?在这里同我一起用吧。”
拉着沈沅就往圆桌旁边走。
沈沅却推辞:“刚刚我只让张嫂将您午膳的那份装到了食盒里面,我的那份还放在笼屉上热着,我还是回去再用吧。”
张嫂是个节俭的人,而且也在静园伺候有几年了,知道李修尧的饭量,每次饭菜都是烧的恰好的,从不浪费。若这会儿沈沅留下来同李修尧一起用午膳,那李修尧势必就要少吃。
李修尧明白她心中想的事,就笑道:“你才能吃多少?也不过比一只猫儿多吃两口罢了。我便是少吃这几口又算得了什么?”
不由分说的就拉着她在桌子旁坐了,亲自盛了一碗饭放到了她面前来。
而且虽然刚刚他才笑话她吃的比一只猫儿多不了两口,但这会儿给她盛饭的时候还是盛了满满的一碗。
沈沅看着面前这碗被他堆的都冒尖了的饭,哭笑不得:“我吃不了这么多的。”
说着,就拿了筷子,将自己碗里的饭拨了一大半到李修尧的碗里面。
李修尧目光柔和的看着她,忽然就说道:“你这个样子,倒让我想起我在山东聊城的时候,有一次微服出去查访水匪,在一户农家看到一对夫妻吃晚饭。那个时候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他们的粮食不够,丈夫想要妻子多吃一点,妻子也担心丈夫饿着,所以两个人就这样的将自己碗里的饭往对方的碗里拨。到后来饭撒了出来,两个人看着落到桌子上面的饭,彼此先愣了一愣,然后看着对方彼此都笑了起来。”
那个时候他是挺羡慕那对夫妻的。虽然贫穷,可彼此都会为彼此着想。而现在沈沅的这个举动,就教他心里觉得暖融融的。
沈沅正拨着饭的动作一顿,抬眼看他。
就见李修尧眼中满是清浅温柔笑意的望着她。
沈沅心中微乱,随后又垂下眼,继续往李修尧的碗里拨饭。然后又坐着慢慢的吃饭。
李修尧想要的那种夫妻之间的亲密,她不晓得自己能不能给。她其实只想对他尽自己的本分,和他一辈子相敬如宾的过下去。
正心不在焉的吃着饭,猛然的就见有一块鱼肉被夹到了她的碗里面来。
是鱼肚子上的肉,没有什么刺。沈沅吃着,越发的觉得心里有些乱了起来。
正吃着,忽然就听到李修尧的声音响起:“你以前见过二弟?”
虽然听起来是很漫不经心的声音,但是落在沈沅的耳中却是如同炸雷一般。
她心中一震,抬头看李修尧。就见李修尧也正在看她,目光不分明。
沈沅不明白他怎么会忽然问这样的一句话。难道是她对李修源的态度教他看出了什么端倪来?
她心中飞快的想着这件事。
既然李修尧会问这样的话,那想必他刚刚确实是看出了一些端倪来,若这会儿她一味否认,只怕反倒会让李修尧心中生疑。但若是她直接说出她和李修源之间的那些事,依着李修尧的性子,那必然会是一场轩然大波。
这辈子她只想平平静静的活着,并不想因为上辈子的那些事而使自己处于那样的一个境地。而且,最重要的是,想必李修尧心中这会儿其实也只是有所怀疑,所以说这句话也不过是来试探她而已。
于是沈沅就平静的说道:“见过。”
面对李修尧忽然沉下去的目光,她又缓缓的接着说了下去:“二弟是我堂兄在国子监的同窗好友。我以前也是不知道这个的,还是去年我大伯母过寿的时候,我同几位妹妹一同过去给大伯母拜寿,那时候二弟和宋世子也一起过来给我大伯母拜寿,彼此见过了,我才知道的。”
李修源不说话,只目光一直发沉的望着她,仿似在探究她这句话的真伪。
沈沅没有躲避,目光直直的对上他的目光。
片刻之后,还是李修尧先收回了自己的目光,说道:“二弟和你堂兄沈洛倒确实是通常好友,后来也是一起供职在翰林院的。你大伯母过寿,他也理应过去拜寿。”
她说是同几位妹妹一起过去给大伯母拜寿,那想必就不是她单独见的李修源。而且当时想必她的大伯母和她堂兄都在在的。
李修尧心中就想着,看来还是他想多了。李修源是不喜他这个做大哥的,对沈沅这个大嫂又能有几分敬重?而沈沅想必是因为李修源是个男子,所以总想要避嫌,这才对他态度冷淡。
于是他就温和的说道:“饭菜都凉了,快吃饭吧。”
说着,就拿了筷子,低下头去吃饭。
沈沅知道这一关算是暂且过了,便也低下头去吃饭。不过背上都是冷汗,将月白色的里衣都湿透了。胸腔里的一颗心也还在砰砰的乱跳着。
李修尧实在是精明细致,看来往后自己在他面前可要越发的小心了,万不能真的让他察觉出她以前和李修源的事来。
至于李修源那里,沈沅心中想着,想必那些事他是不会对其他任何人提起的吧?不过哪怕就算现在都是一个宅子里面住着,往后她还是要尽量不见李修源的好。
等用完了午膳,李修尧吩咐齐明上了茶来,又带着沈沅在这墨韵斋里面走走看看。
墨韵斋也不大,小小的一所院子,正面是一明两暗的三间精致房舍。明间待客,东次间放了书架和书案之类,用做书室,西次间放了一张榻,想必是李修尧平时小憩的所在。
倒是庭院里面有一株很大的香樟树,枝叶葳蕤,看着很不俗的。
沈沅以前从来没有来过墨韵斋,现在头一次看见,心中也是讶异的。
看着窗明几净不说,而且琴书潇洒。
沈沅这会儿正看着东次间墙壁上挂着的一张瑶琴。
是一张伏羲式样的瑶琴,琴面上有断纹,坠着墨绿色的穗子……
李修尧见她目光望着这张琴,就走过来笑着说道:“我母亲是擅琴的,她以前曾经教过我抚琴。”
总是想要将自己会的事都告诉沈沅,让她知道,他不单单只是个会打仗的武人而已。
沈沅回头看他,目光中有惊讶。
这几日她已经知道李修尧会画一笔好画了,也下的一手好棋,可没想到他还会抚琴……
他还有什么本事是她不知道的?
李修尧见了她这个样子,心中就觉得有些得意起来。不过面上还是端着,只淡淡的说道:“过几日我抚一首曲子给你听。”
前两日他去玄甲兵兵营看视,挽弓搭箭的时候锋利的弓弦将他的手指头给割了一道很深的伤口,这几日肯定是抚不了琴的。
沈沅微怔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好。”
总觉得她对李修尧了解的实在是太少了。
李修源一路面色铁青的回到了绘春院。
这个时辰谢蓁蓁还在议事厅里面处理宅子里的琐事,还没有回来。是素青迎了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