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见空上前一步,将外套披在她身上,再用左手握住许轻言的右手,她的手冰凉,手上全是血,他轻声说:“放手,相信我。”
许轻言像是在做剧烈的思想斗争,她的眼底晦暗不明。梁见空等了片刻,许轻言缓缓放下手臂,他小心地从她手里拿下枪,把枪换到右手上,左手握住她不住颤抖的右手,十指紧扣。
梁见空右手举枪,枪在他手里转了个圈,他环视全场,李家二爷冷笑道:“她不敢,我敢。”
他们交握的手直接刺激到了王玦,如果梁见空一开始把许轻言留在身边就抱有目的,那梁见空是把她当傻子吗?
王玦不再遮掩自己的凶狠:“梁见空,王李两家多年友好,你要为了一个女人把一切都毁了吗?”
然而,不等梁见空说话,一直沉着脸保持沉默的李家老大,发声了:“在今晚前,一切都好说。但现在,我们老幺的命,这笔血账,不管算在谁头上,我要那个人的全家陪葬。”
李家的人血脉相连,亲情至深,李桐已经很久没有这么震怒了,梁见空总是被追杀,那是因为梁见空是李家的台面,是枪把子,李家默认这是梁见空应该承受的,但李槐不干涉家族任何事,他是局外人,动他直接触动了李桐心底最柔软的神经。
王玦与李桐针锋相对:“李大,许轻言说什么就是什么,李家难道已经是她说了算?”
王玦很聪明,其实梁见空那句我敢已经有意把许轻言挡在身后,她依然集火许轻言,甚至暗示许轻言别有居心,动摇李家核心。
夏葵也是第一次看到这样的王玦,她心中的王玦是女神,可她万万没想到,王玦的真面目也是如此不堪。
或许,在这条道上的人,无论男女,最后都会遗失掉自己本来的样子。
许轻言现在面对王玦,完全不带怕的,因为梁见空就站在她身边。
“你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就是,说不定李槐是被你害死的,你以此博取同情,嫁祸给我。反正现在大家都没证据,谁都可以瞎编……”
许轻言不客气地打断王玦自以为是的辩驳:“你不承认是你?”
王玦慢步道许轻言面前,阴狠道:“许轻言,如果不是我,我要你的一只手作为赔礼。”
许轻言还没什么反应,但她感觉到梁见空握着她的手紧了紧。
“好啊。”许轻言盯着王玦的双眸,强硬回道,“但如果是你……你又拿什么赔呢?”
她说得字字坚决,王玦一时间竟心里有点没底,可她很快恢复镇定,许轻言在虚张声势,她不可能有证据。
许轻言微微抬起下巴,淡淡道:“以后你找杀手的时候,最好找个话少点的,干实事多点的,不那么喜欢玩的,不然,他没完成任务不说,反倒把主子给卖了。”
她的右手捏了捏梁见空的左手,轻声道:“帮我拿下手机,在左手,我胳膊抬不起来。”
梁见空不敢相信地看着许轻言,从她的神色里你根本看不出手臂受伤的痛苦,难怪她的脸上全是水,他以为是雨水,现在才知道,那是忍耐剧痛憋出来的冷汗。
他拿过手机,交到她的右手,许轻言找了一会,举起手机,对全场说:“希望大家安静点,录的时候,下着雨,得用心听。”
没错,许轻言自知可能活不过,但哪怕死也不能什么都不留下,也算她的幸运,碰上一个自大的杀手,可能觉得许轻言手无缚鸡之力,必死无疑,这才起了兴致,来看看她到底有多聪明,可能他心里还想着,脑子聪明有什么用,还不是要死在我手里?
当录音放完的时候,许轻言把手机放下:“我其实没那么聪明,不过是你找的人,太自大罢了。”
王玦在许轻言开始放录音的那一刻,内心最后的防线就被击破了,不是她作为王党当家人的决策失误,而是作为一个女人,自诩跟那些勾心斗角的妖艳贱货不一般见识的她,给人的感觉永远是能用识大体和智谋赢得梁见空,但许轻言撕开了她的面具,赤裸裸地告诉所有人,她不过就是个普通女人。
李桐面色森冷,从王玦身边站到王玦对立面:“梁二,你带许医生去治疗下,这里我在就行。今晚,王大小姐不给我们李家一个交代,就别想走出这个门……”
“哎呦,怎么还这么热闹啊,什么情况,这一个个的都杵在这,你们二爷的蛋糕还没吃饱,想要寻衅滋事呢?”
李桐话还没说完,宴会门被人一脚踹开,来人像是来砸场子一般,丝毫不畏惧这里头站着的几尊大佛,语气之嚣张,前所未有。
然而,听到这个声音,许轻言如同被定了身,整个人都僵在了原地。
梁见空感觉到许轻言突然用力地握紧了他的手,他不着痕迹地把她藏到身后,拇指在她手背上轻轻摩挲,带着安抚的意味。
梁见空不慌不忙地说:“曹队,你也是来吃蛋糕的?对不住,忘了给你留一块。”
曹劲面部表情不受控制地一抽,每次看到梁见空都恨得牙痒痒,这个人心思诡秘,要不是因为有内线,他连这个人的影子都碰不到。可哪怕他掌握了线报,每次的大好行动,都差那么一点点,一点点!
他妈的,这厮还跟他笑,这张脸看了就让人忍不住想撕啊。今晚上,他在这里摆酒祝寿,欢歌笑语,他们还得提防着这帮不省心的闹事,好嘛,他就是不爽,要来折腾下这帮大老爷们,也让他们不爽一下。看看,王玦,程然,李桐,够凑一桌麻将的了。
曹劲眸光似刀光,恨不得在梁见空脸上化开数道口子。
他冷哼道:“不必了,吃了也不消化。说说正事,有人说,你们这儿,有个浑身是血的女人,我来查查,又是什么人犯事了。”
梁见空还是那副稳如泰山的腔调:“曹队,你这话说得,我们今晚都很守规矩,不就是忘了给你备一块蛋糕吗,明天,我保证给你们队里送去一整只。”
曹劲翻了个白眼:“梁二爷,你当我瞎啊,后面的女人,滚出来。”
所有人都盯着梁见空的身后,避无可避,哪怕是梁见空也不可能在这个时候把大活人变没。
曹劲跟这帮混蛋没什么耐心,干坐一晚上,吃的还是方便面,糟心糟到家了。
然而,他没料到,这一晚上的糟心,是无止境的!
当他看到许轻言从梁见空身后走出来,全身是血地出现在他面前,他直愣愣地定住了,硬汉的脸上写满了不可置信。
作者有话要说:曹劲:心里飞奔过一千头草泥马……
许轻言是不会扣动扳机的,人性往往会在这种时刻会爆发出来,她不会失去理智,不会沦为他们的同类,她的小太阳、小天使护下她,一定不希望看到他最亲爱的姐姐沾染上这里的黑暗。
当然,哪怕她失去理智,有人也会阻止她,不让她的手沾上鲜血。
大家对李槐的厚爱,都收到了,谢谢。
人生无常,后会有期。
另外这两天会修下文,排查敏感词汇,大家的评论也麻烦注意下言论,谢谢啦~
第63章
那边, 许轻言既然已经露脸,也就没打算闪躲:“找我有事吗?”
她的这份疏离, 显然不想让人看出来她认识曹劲。曹劲自然接收到信号,但他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盯着许轻言看了半天,才勉强确认,这是真人。
他脑中已是飞过无数个问题, 许轻言怎么会跟梁见空纠缠到一起?许轻言竟然瞒了他那么久,还是梁见空有本事,把人藏得那么好, 他究竟打得什么算盘。
可是, 对象为什么是梁见空,要是不应该是程然吗?曹劲立刻去看程然, 他比许轻言早多年就知道程然这么个人物,当初第一眼看到程然的时候,他差点没把持住扑上去认兄弟,可事后知道真相后, 他便觉得程然是个定时炸弹,绝不能让许轻言知道有这么个人。
可能是曹劲的目光太恐怖, 但其他人都不能理解, 曹队为何对一个陌生女人露出这样吃人的目光。
然而,曹劲看到许轻言身上的血,心里头便是什么乱七八糟的气愤消失了大半,她这晚上遭受了什么?在他眼里这一圈人都虎视眈眈地盯着许轻言, 曹劲脑中的唯一念头就是把许轻言带走。
“呵,这一身,是被狗血浇了个透啊。”曹劲兀地端出警察的架势,“这位小姐,麻烦跟我走一趟。”
这恐怕是李家最不愿意看到的局面,警察介入,很多事就不好操作了。但王玦这边,虽然也要栽个大跟头,但比起被李桐黑吃黑弄死,白道至少不会白刀子进红刀子出。
李家老大还是很沉得住气,毕竟在这里和曹劲起冲突是不明智的,他现在只要求带走许轻言,如果起了冲突,那就是批量逮捕。
王玦的心思转得飞快,这个曹劲来得太是时候。
至于程然嘛,他本意是来给梁见空添堵的,没想到自己被一座长城堵到吐血。许轻言的告白杀了他个措手不及,这个女人在他面前一直表现得很纠结,很理智,丝毫没有对梁见空有什么异常的感情,他对自己的脸也是迷之自信,还安排了遗书一系列戏码,花样百出,可竟然反被摆了一道,许轻言这是在打她的脸啊!
梁见空,到底耍了什么手段?
可梁见空怎么能这么容易顺了他的意:“曹队,抓人可得有个理由。”
曹劲笑哼哼:“这一身血的,怕是能查到不少吧。”
就在刚才,梁见空已经暗叫底下的人把该收拾的都收拾了,但曹劲查到点什么只是时间问题。可现在,他还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
梁见空一副完全不在意的样子:“不过是一点小情趣罢了。今天是我的好日子,曹队,卖个面子吧。”
他这慌撒得毫不羞耻,曹劲懒得跟他瞎扯:“梁见空,你的面子,我卖不动,别跟我玩花样,今天我非带走不可。”
曹劲的架势是不会罢休,梁见空也一副大不了干一场的模样,场面就此僵住。
在场的人的内心全都在上演各种戏码,许轻言这个主角却是最淡定的,她出声道:“曹警官,能让我清洗一下吗,我想换个衣服再跟你走。”
看着她一身的惨样,还有冻到发紫的嘴唇,曹劲再冷硬的心也不由一软,这个十多年的好友,他实在不忍看到她这个样子。
曹劲板着脸:“快一点。”
梁见空拉着她的手没动,许轻言也没急着走,而是静静地看着他,她的眼神清润,望着他的时候,把他心底的那抹烦躁都给抚平了。
他知道,曹劲是故意的,他完全可以不给曹劲面子,在他的地盘上强行带人,哪怕是曹劲也不行。可他知道,一旦许轻言做了决定,也是不会轻易更改。
梁见空再是不愿意,也只能说:“我带你上去。”
曹劲拦住他们:“不行,她一个人去。”
梁见空压根没理会曹劲,强行带着许轻言上楼:“她的手臂伤了,一个人不行,一会我还要带她先去医院,等处理好了伤,我自然会送她到你这报到,曹队要是不放心,也可以跟着。”
曹劲愣了愣,看向许轻言,她的左臂确实不自然地垂着,可也轮不到梁见空吧。
但是,许轻言对他道:“很快的,我马上下来。”
曹劲可以跟梁见空对着干,但对上这样的许轻言,他的脾气是怎么都点不着了。
“何冠,跟上去。”
被点名的何冠,心脏一抽,心里有苦说不出,梁见空周身的气压把空气都压没了,他硬着头皮跟上去。
梁见空刚走,王玦便跳了出来:“既然没我们什么事,我们是不是可以先走一步了?”
王玦噙着笑,她现在心情大好,李桐、梁见空,你们有能耐又如何,她就算真的杀了李槐又如何,难道还敢在警察眼皮底下把她灭了?
曹劲也看出他来之前,这几个人正在对峙,哪个都不是好人,哪边都不是好惹,联想许轻言一身的血,和梁见空的维护,他自然猜测是王玦给许轻言使了什么绊子,既然如此,他没兴趣给她当法官:“不好意思,王小姐,您是走是留,跟我就没什么关系了,你们继续。不过,”曹劲把目光看向李桐,“有话好说,别玩出人命。”
听到人命两个字,李桐莫名笑了笑。
刚走出宴会厅,梁见空弯腰直接抱起许轻言,完全没理会后头还跟这个喘气的。许轻言没有抗拒,她也无力抗拒,她能坚持到现在,已经是奇迹。她半闭着眼睛,半靠在梁见空胸口,头痛欲裂,已经分不清是手臂更痛,还是头更痛,又或者,心更痛。
他带她到了休息的房间,许轻言整个人都垮了下来,每说一句话都觉得十分费劲。
她闷闷地说:“我想洗个手。”
“好。”
他抱着她进了盥洗室:“还能站吗?”
“可以。”
梁见空回头,第一次正视后头的跟屁虫,似笑非笑:“要看换衣服吗?”
“……”
梁见空一把将门关上,何冠被震得面上一麻,暗骂一声我艹。
梁见空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到地上,手不敢离开她的腰,生怕她一个不稳倒下。
许轻言低头洗着手,热水冲过掌心,她的左手抬不起来,右手只能不断握紧用力搓,却怎么也无法把血迹洗掉,李槐的血仿佛已深深刺入她的皮肤。
“我帮你。”
梁见空从后面环住她,她缩了下,又慢慢舒展身体接纳这个类似怀抱的怀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