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玉尘手上已没有一块好肉, 全是他阻止魔气侵蚀心智时留下的累累伤痕, 天罡魔煞阵中魔怨之气翻涌,又要再进行新一轮的攻击。
白玉尘站得笔直, 周身全是清气:“诛魔,你还是我的剑吗?”
诛魔剑不再回应他。
白玉尘眼珠发灰,想起了师尊来阵前看他时说的话:“玉尘,你太令我失望了。我从小教养你仁爱敦厚,你身有魔根,我也不计较,可是你看看你现在一身的魔气!你就是这样来回报为师的?宗门令我来杀你,可我下不了手, 我……”
活了上千年的太括真君老泪纵横:“我一直对你严苛教导,就是害怕这日,玉尘, 我一直将你当成唯一的儿子教养,可是现在,你却要为祸三界!我下不了手杀你,可我们的父子缘分,师徒情分,也只能到此为止了。”
白玉尘在外的这些日子,太括真君黑发全白,他修为倒退好几层,就连说话中气也不在如往日浓厚。
白玉尘被困在阵中,他跪下叩首:“师尊爱护玉尘之心,玉尘铭记于心。”
几滴眼泪掉在地上,白玉尘受魔气侵袭,面上狰狞,说出的话却纯善无比:“玉尘堕魔,本不配做师尊亲厚之人,只是我受师尊照拂一生,只要玉尘一日不死,便一日将您视作亲父。”
他重重磕下头去:“师尊曾教导我诚信待人,也教导我不与三界生祸,玉尘皆记得,玉尘本该自创,却曾答应过一人,等她亲手杀我。”
太括真君倒退几步:“你一直听话,我知道,我都知道。”
他颤抖着手指着白玉尘:“我没有白养你,没有白养!只是玉尘,你为何是魔啊。”
太括真君看着白玉尘头上灰发,惨然一笑,踏云而走。
白玉尘独自承受着天罡魔煞阵中魔怨之气,起初还有诛魔剑帮他诛杀魔气,到了后来,却连诛魔剑也抛弃了他。
这个太和宗首席弟子,练了一生的守护剑意,到头来,却落得众叛亲离的下场。
他甚至未杀一人,就因为自己是魔,便遭到天下唾弃。
黑沉魔气挤入白玉尘体内,他清俊的脸上一片扭曲,却拼命护住自己心智。
阵外却走来许多修士凡人,他们脸上全是呆滞,只知道朝前走,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几道伤口,血味直朝白玉尘鼻子里钻,他身上魔气又浓几分。
他压抑魔气,痛苦地半跪于地:“不要过来。”
他想也知道,这是布阵之魔见他还未完全堕魔,刻意引来的人族,若他受魔气所诱,杀了这些无辜同族,他的道心便会一朝崩溃,堕魔再无回转余地。
修士越来越近,白玉尘不断后退,膝盖上鲜血侵入土中:“别、过、来。”
他手上掐着剑诀,不断打退走近的修士,可是这些人,不怕痛不怕死,他们只知道朝白玉尘逼近。
白玉尘掐诀的手越来越抖,眼珠中灰色渐渐加深。
秦墨手持天尺算,自空中降落而下,他面带笑意,满意地看着白玉尘身上的魔气:“魔君,你还在抵触什么,只要你想,这些修士的血液和灵气,全都是你的。”
秦墨深深地嗅了一下空中如有实质的魔气:“香,太香了。只要魔君你归来,我们魔界统领三界,便指日可待。”
他看着仍在抵触的白玉尘,露出一个阴柔的笑意:“本座当真不懂,魔君到底还在留恋作为人的什么?你是太和宗大师兄,数年来对太和宗忠心耿耿,在魔界同修真界一战时,更是功劳赫赫。可是,本座不过稍稍吩咐天机门门主,他就昭告全天下你是魔星转世,而其余修真界人,包括你的宗门师尊,便因此恨不得对你除之而后快。”
秦墨摇摇头:“可是你并未真正堕魔啊,他们修真界正邪不分,什么同门之谊师徒之情,都抵不过他们的自私,他们害怕你危害他们的利益,于是不论你是否成魔,都要先杀你。这样的人,同我们魔何异?”
白玉尘压抑着魔气:“你,吩咐天机门门主?”
秦墨含笑道:“是啊,天机门门主早投诚我们魔界,不止天机门,还有花衣派,刀笔阁……”他一连说出许多修真界有名的人物和门派:“还有许多,可惜我这次出来未带名册,不然也可给魔君细看,这些人同时享有修真界和魔界的盛誉,岂不比魔君你苦苦一心修道要好?只要魔君你不再抵触,恢复实力之后,曾经陷害你的天机门门主都会随你处置。”
白玉尘面上扭曲一瞬,又恢复正常。
他修道许多年,早见了形形色色的人,每个人有不同的道,有人邪恶,有人正义,难道因修邪道的人多了,他们这些修正道的人就要怀疑自身?
我之有道,不羡他人。
秦墨啧啧称奇:“魔君不吃敬酒,看来本座只能用些非常手段了。”
他拍拍手,数百修士凡人身躯齐齐爆开,血沫将这片土地染得通红,浓稠鲜血沁透到天罡魔煞阵内,流到白玉尘脚下。
体内魔气疯狂左突右击,想要冲上脑中,白玉尘痛苦抱住头,倒在地上血泊中,沾染了一身鲜血。
秦墨眼看着他身上魔气越发浓厚,眼中闪现一丝贪婪。
魔界祭司本身有双魂,一魂为秦墨,一魂为苏云兮。秦墨神魂残缺,不能以真身出魔界,他做梦都在想着融合苏云兮的神魂。
苏云兮身怀玉情素女诀,一身卜算之力并不弱于他,秦墨本无稳当办法能杀掉苏云兮。
可是他这个兄弟,却偏偏有那么大一个弱点等着他来钻。
秦墨眼中闪过轻蔑的笑意,断崖下,本是唯一的九尾最脆弱之时,秦墨当时从天尺算中算到,只恨不得能插翅飞到九尾身边,趁它病要它九尾元神聚拢自己神魂,可惜他不能出魔界,分身又绝打不过受伤的九尾天狐。
秦墨只能放弃,他知道苏云兮定然不会错过这个机会,本来已经心灰意冷,只想着苏云兮定会得手。没成想,等来的却是九尾天狐爱上了苏云兮的消息。
秦墨心中对苏云兮的留手好奇得紧,便于之后默默关注叶闻歌的消息,他慢慢知道,这是只修无情道的九尾天狐,擅长琴曲阵法,无人能出其右。甚至惹了一身的风流债,就造了一身同等的杀孽。
秦墨心驰神往,觉得这是个和自己志趣相投之人。
他以分/身前往妖界,邀当时已卫冕君位的叶闻歌共商大事,他一见那妖狐便鬼迷心窍醉心其风姿,可那只目中无人的妖狐,却瞧不起他,甚至以言语多番羞辱他。
秦墨心里暗恨,却还是忍着气想再多说几句话,却被那只无礼的妖狐一尾巴抽回魔界。
梁子从此结下。
秦墨后面发动战乱,尤其着重挑拨了妖界,他就想看那只妖狐火烧眉毛的样子,结果等来的是妖界叛军全军覆没的消息。
举世都在谈论叶闻歌的暴虐,同时却又称赞他的果断,秦墨又敬佩又深恨,倘若妖界事成,他的野心便会成真,都怪那只妖狐坏事,可是同时,他也仰慕那般的强大美丽。
直到秦墨事败,被风胤神君一剑斩杀,他怀中也藏着叶闻歌的画像。
到了这一世,他发誓再不对那只妖狐心有牵念,甚至他决心利用她来成事,等他功成名就,再去叶闻歌面前将前事羞辱回来。
他那日挑拨苏云兮,特意给他动了手脚的魔气,苏云兮吸食后,心情便患得患失,而那只不解风情的妖狐再无意多刺激几句,苏云兮定然将自己做的种种事迹败露,便一定会被那只妖狐所杀。
毕竟,秦墨特意派魔兵将被苏云兮构陷的萧柔芸放出世家大牢,就是为了此事。
苏云兮被叶闻歌所杀,魂魄归回秦墨体内,而叶闻歌同风胤,唯二能破坏他大事的人都为避魔气,进入了时空隧道。
秦墨一石二鸟,于事业上处处算计,他恐怕唯一想不到的,就是在绝灵之地内,叶闻歌会对风胤动情。
眼下的秦墨还沉浸在自得中,他收复了苏云兮的神魂,也获得了他的能力:吞噬魔气。
秦墨从来不想屈居人下,他做了那么久的魔界祭司,怎能容许魔君归来压他一头?
他要的,始终是魔君的十世魔气,而魔君本人,还是灰飞烟灭来得好。
他看着在血泊内挣扎的白玉尘,仍觉刺激不够,他袖子一挥,太括真君便出现在此地。
秦墨掐着太括真君的脖子:“魔君,这人你可还认识?他不分青红皂白便冤枉你,本座心寒至极,决心替你讨回公道。”
他手上渐渐收紧,太括真君脸色发紫:“魔君要是不舍他死,也可以来救他,只是本座提醒你,以你现在实力,抵不过本座弹指一挥。”
要想救他,唯有堕魔。
作者有话要说:叶闻歌:我还在路上,喝了点酒,不敢飞太快。
第106章 傲娇的反派五
太括真君于白玉尘, 亦师亦父。
他倾心相授白玉尘一身剑术, 又教他做人之道, 即便白玉尘堕魔,他嘴上说着情分断绝,却一直隐藏在附近看着白玉尘状态,因此才被秦墨所俘。
太括真君脸色被掐得发紫,白玉尘就要从地上起来, 上前营救。
空气中血沫飘飞, 白玉尘此刻心神不稳,他每走一步魔气便多侵袭一分。很快, 眼珠就要全部灰白。
秦墨极为满意, 微微松开扼住太括真君脖子的手。
太括真君脸上尽显老态:“玉尘,不要再过来。为师看着你长大, 一直相信你的为人,这几月来,无论魔气如何侵袭,你都未曾堕魔,为师从来都以你为荣。”
白玉尘灰白的眼中滴下泪来:“师尊……”
秦墨添油加醋:“魔君,这是爱你护你的师尊啊。”
他声音中带着蛊惑:“原来他并未冤枉你,啧啧,真是感人啊, 可惜你们师徒情分,现在就要结束。太括真君,你很厌恶魔族?本座不才, 身上有一魔气可使人变为活尸,活尸也勉强算是半魔,不知太括真君变为自己最厌恶的魔族时,是什么反应,会否也去撕扯同伴之肉,以求果腹?”
他指尖闪现一点黑气,就要钻进太括真君脖子里,白玉尘微弱剑诀传来,被秦墨随手一挥挡下:“魔君,本座说了,你作为人时,绝不是本座一面之敌。”
敬爱师尊在眼前被俘,很快就要变为活尸,而只要自己堕魔,就能救他。
白玉尘顿在原地,任魔气缠绕在他身上。
秦墨勾唇一笑,太括真君急切道:“玉尘!你要做什么?”
白玉尘声音如往日一样温和:“玉尘来相救师尊。”
太括真君浑浊的眼内含泪:“荒唐!你忘了为师告诉你的,修者修道自然随心,生死皆有命数,即便为师死在此处,那也是天意。为师从来不怕死,只一直放心不下你,玉尘,你要是为救我堕魔,为师立刻死在你面前!”
秦墨嗤笑:“魔君,看来令师尊对你拳拳爱意,的确深厚得紧。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堕魔后,我便放了他,也会阻止他死志。修者寿命千万,你师尊已是渡劫期,再要不了几千年便能飞升,从此与天同寿。他可以再去收几个徒弟,像教导你一样教导他们,现在的死志也会被淡忘。”
白玉尘头发快要全灰,已被秦墨说服。
他受魔气攻心极痛苦:“师尊,生死有命玉尘一直知道,可是玉尘无法眼睁睁看着师尊死在我面前。无论师尊怨我也好,恨我也罢,我今日都会救下师尊。玉尘一生听从师尊教导,只违抗你两条教诲。第一,见师尊死不救,我做不到。第二,莫要为祸三界,我也不得不违抗了。”
他声音温和:“同师尊比起来,三界在玉尘眼中,并不算什么。”
说完此话,他衣衫立时鼓起来,灰发张扬在空中,漫天魔气生成,就连血沫都被压下来。
太括真君纵泪长叹:“玉尘,你真是天生的魔啊,三界大义,也能被你看得如此轻。当真是十世魔君,为师一直将你当羊教导,你如何会是天生狼性。”
太括真君从来都给白玉尘灌输三界道义重于一切的理念,他看着白玉尘听他的话,甚至变得有些迂腐也不要紧。数年来,白玉尘也一直爱护同门,秉承天下大义,哪知在今日,这个最乖的弟子居然说三界并不重要。
除了是天生魔性外,还能有什么解释。太括真君更显老态。
秦墨享受地嗅着空中魔气,他手放开太括真君脖颈,太括立时要自戕,秦墨笑着卸下他双臂,将他修为全部封住:“真君莫要冲动,本座已经答应魔君让你活着,就不会食言。”
他仔细看着白玉尘,只要魔气汇聚于他眉心,那时魔心已成,正是自己能吞噬魔气之时。
黑红的魔气凝成一线,渐渐蔓延到白玉尘嘴巴,鼻子,向眉心而去。
秦墨眼中野望大作,他仿佛能看到自己登上魔君宝座,从此号令三界之日。
一阵悠扬乐声忽而传来,洗清尘秽,乐音所过之处,魔气顿消,天地间泛着的血沫也渐渐变淡。
秦墨深深咬牙,又是那只死狐狸。
乐声忽停,秦墨正疑窦之间,不周笛破空而来,携着破魔清气,直直朝白玉尘飞去。
秦墨立时手拨天尺算,红光顿显,瞬间加深了四周魔怨之气,魔气前仆后继而来,就要阻挠不周笛。
几声怆然琴音响彻天地,威势朝秦墨逼近,他脸色一变,就朝后退去。
琴音激昂,在秦墨胸前相继爆开,他凝出护盾也没能减缓孤月琴攻势,吐出一口血向后踉跄几米。
叶闻歌身绕纯风,自云中疾速落下,他赶路颇急,九尾幻出残影。
叶闻歌并不爱以九尾形态出现在人前,因此尾巴残影不过在秦墨眼前一晃,就全部收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