护卫顿时僵了神色。拓跋朔抬眸见赵墨从内走出也愣在原地。他卸了戎装,穿着深蓝立领武袍,一头墨发束得随意。拓跋朔从没见过他如此不齐整的模样,不知是惊还是怕,嘴微张就是不说话。赵墨看到是他便柔了几分脸色,勾唇一笑拱手作辑,腰弯几缕青丝便顺着他的鬓角垂在脸侧。
“不知是王子殿下,失礼之处还望见谅。”
拓跋朔仍呆立着,护卫倒觉得异常尴尬,不自觉地捂嘴轻咳。
“殿下?”赵墨挑眉,小心翼翼试探道。终于,拓跋朔魂魄归位,打了个激灵。
“赵将军,你起得真早。”他笑得僵硬,似乎连脖子都动不了,如同树桩杵在原处。赵墨依然不动声色,就像往常那般笑着道:“呵呵,比起您来我还算晚的。对了,不知殿下有何事?小妹还在睡着,待她醒后我替您传个话如何?”
“不用了,不用了!没事……没事……”拓跋朔头摇得像拨浪鼓,脸色由青变红。赵墨颔首浅笑又请他到别处坐,拓跋朔赶忙婉拒。
“多谢好意,我还有别的事,先走了。”话音刚落,他就迫不及待疾步离去,好似被鬼追着一般。赵墨站在原地目送,直到他走远才转身进屋。
卿卿依然睡得熟,怕是昨晚被折腾得累了。赵墨脱了衣裳小心翼翼爬回床榻,锦被掀起无意间灌入一股凉意,卿卿不由打个了冷颤,迷迷糊糊地往他胸膛靠去。
“你去哪儿了?”她懒懒问道,连眼睛都没睁开。赵墨在她额上轻轻印上一吻,笑了笑说:“把个恼人的打发了。”
卿卿没出声又往他怀里钻了钻,赵墨搂她搂得紧,一边轻抚她背脊一边哄她入睡。
即使拓跋朔再笨,应该也能看出端倪,只不过这太难让人接受,他情愿自欺欺人,也不愿相信那件闹得满城风雨的事。拓跋朔就像只无头苍蝇到处乱窜,少年心事他不知能和谁商量,扎木合不能,青洛更加不能了,但不知吹得哪股妖风,一大早的青洛就在帐前练拳健身,一转身便看到了乱逛的他。
“这么早上哪儿去呀?”青洛扎着马步吸纳吐气,像是很不经意地问起。拓跋朔正暗自侥幸没被看到,然而听到这声就像被人提筋不禁抖擞,按照以往脾气他根本不会搭理,可这个人救了他的命,他只能打起精神,故作轻松地拱手回道:“回前辈,起得早随便走走。”
“这里可不是别处,随便走走也能走出祸事,你还是呆回帐里去吧。”青洛慢悠悠地说了句,随后抬手跨腿亮出鹤展,接着优雅收拢。他的功夫高深莫测,就和他这人一样。
拓跋朔满腔郁愤无处发泄,此时他可不想回到那处狭小篷帐呆在里面发臭发霉。青洛似乎察觉到他心有芥蒂便收起拳脚踱到他面前莞尔而笑。
“还没用膳吧?到我那处坐会儿,我有好茶好糕点。”
盛情难却,拓跋朔也是气闷得慌,想了会儿他就钻到了青洛的狐狸洞中。
青洛帐子不大,摆设更是少得可怜,除了一榻一案没其它能入眼的玩意。入帐之后青洛拿出软垫请拓跋朔坐,接着像变戏法似地取来一套白瓷茶具,说是一套也不过只有壶一盏、杯两只,若再来个人只能干瞪眼看他们品茶了。营中条件坚苦,烧水的壶粗陋难看,如今只要能喝上香茗,青洛也没什么讲究。他从袖中掏出珍藏许久的银毫拨了点入壶,刚要收起时看到拓跋朔直勾勾地盯着又心疼地再添了些许进去。
“这茶和你那处的不同,也不知道你喝不喝得惯。”说着,青洛卷袖净手,烫杯置茶。拓跋朔不语,他的心思并没在这茶上,满脑子想着刚才赵墨那副随意的模样。
“请。”青洛敬上一杯浅茶。拓跋朔闻声回神,垂眸略微尴尬地笑了笑,接着伸手接过杯盏低头闻闻茶香。茶香清雅怡人,但他更喜欢他们那处的浓郁奶香,只是浅浅尝了小口便放下茶盏不再去碰。
既然他的心思不在茶上,青洛也就直言道:“不知殿下有何心事,能否说来听听。”
拓跋朔涨红了脸,两手不自觉地捏紧膝处。青洛轻摇折扇,不动声色地留意他的反应,他不开口他也就不再往下问,可这儿女情长他早就猜到个八/九分。
“她不应该骗我。”过了许久拓跋朔喃喃低语,嘴唇紧抿使得下巴线条极为僵硬。青洛摇首苦笑,喝干一杯茶后又为自个儿斟上一杯。
“她哪里骗你了?”他问道。
拓跋朔愣了愣,细细想来从头到尾都是他一厢情愿。卿卿说她有喜欢的人,说到那个喜欢的人时眼睛会笑,只是她没告诉他这个人是谁、这个人好在哪里。他没日没夜地猜,结果还是猜错了人,但是……他心有不甘,她怎么能喜欢自己的哥哥呢?这种事光想都觉得恶心,他们怎么能在一起呢?!
“唉……真是作孽,看来你还蒙在鼓里呢。”青洛无奈叹息,折扇一收往掌心轻敲了几下。拓跋朔抬头看他,心想他难道也知道卿卿和赵墨的事?为什么……为什么他是最晚知道的一个?为什么卿卿不告诉他?拓跋朔自以为自己特别,可如今看来在她心中他什么都算不上。
拓跋朔心中堵着口闷气,有苦也难言,不过他所想的事和青洛要说的事根本凑不上一块儿。青洛继续摇头叹道:“你父王没和你说起过吗?那总应该告诫你离她远些才对。”
告诫?拓跋朔有些糊涂了,仔细回想当初父王的确不让他们相见,至于原委还没说父王就成了阶下囚,而这谜底他也没兴趣知晓。
青洛见拓跋朔这痴呆傻愣样不由犯了难,心想本应该是安夏王自个儿解释的事,怎么留给我来做了?青洛不想做这个恶人,不过若是拓跋朔再执谜不悟终究会出祸事,长痛真不如短痛。
“你有没有想过;为何王爷会对我徒儿这么贴心呢?”青洛旁敲侧击。拓跋朔凝神想了半天,道:“因为我父王喜欢她。”
青洛脸色一沉,暗骂他是个笨蛋。
“若喜欢不封为妃,为何要认她为义女并且封为公主?”青洛继续旁敲侧击。拓跋朔又凝神想了半天,道:“或许是我父王欣赏她的为人和医术。”
白痴!青洛翻起白眼,扇起折扇狠命降火。
“算了,这事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和你说,总之你别去想了!你和她是有缘无分。”他尽量把话说得婉转。拓跋朔实在不服气,更接受不了卿卿与她哥哥乱/伦的事,气恼之下不由逼红了眼眶,仍然稚嫩的脸上多了丝不甘的倔强。
“我信她、敬她,可是她怎么能做出伤风败德的事呢?!这让我以后如何待她?我恨不得马上就走!”说着,拓跋朔气掉了几滴泪下来,泛白的唇不停发颤。
伤风败德说得有些严重了,可毕竟他们有兄妹名分在,世俗自然难以接受。青洛还算豁达通理,认为如今卿卿与赵墨二人弄得这么狼狈,其中一半也是因为安夏王的原故,若当时安夏王肯认这个女儿且还她应得的名号,或许他们就不会如此辛苦了。
“别这么说,卿卿是个重情义的好姑娘,要不然我也不会收她为徒。世间流言纷纷,可他们并不知道我徒儿与赵将军只是名为兄妹,实则无半点血亲啊。”
青洛语重心长。拓跋朔一听惊诧万分,忙不迭地追问:“前辈这是何意?”
青洛莞尔,不紧不慢喝了杯茶后才缓缓开口道:“就是卿卿和赵将军不是一个爹娘生的,我徒儿小时候就被她称作哥哥的人照顾着,只是长大了‘哥哥’二字改不了口,明白了吗?你输了人家十几年了,比起赵墨你嫩得都能掐出水来。”
拓跋朔脸色一白,两耳嗡鸣愣愣地说不出话,他根本就没想到赵氏兄妹会是个挂名,可他们为何要瞒天下人耳目遭受臭名?拓跋朔依旧想不明白,青洛说他已经输了十几年了,这么长的情份他要怎样才能打得破呢?拓跋朔心绪不宁,坐如针毡,他不想承认失败,可又不得不乖乖认输。父王母后还有王姐都不在了,他所爱的人只剩下她,可是她是别人的,不属于他――拓跋朔。
“阿朔……”青洛见他脸色不对想要劝慰几句,而正在这时帐帘被人掀开,卿卿垂首低眸走了进来,看到拓跋朔后她又不由一愣,过了片刻就露出一个干净清澈的浅笑。
“过来向师父问安,没想到阿朔也在。”
听到这个声音拓跋朔不禁一抖,回头看到是她顿时露出悲愤绝望之色,连招呼都没打就夺门而出,他的腿脚从没像此刻这般利索,卿卿不明所以,正想追过去问个究意,青洛马上叫住了她。
“他正在为他父王的事犯愁,你让他好好想想,他自然会明白的。”
卿卿听后便止住脚步,心里却不由为阿朔那模样嘀咕,她上前向青洛请安行礼,尽上徒儿的本份。好茶还有,青洛忙招手邀她入座,接着倒去阿朔的那杯茶,洗洗杯盏替她斟上一杯。
这几天劳累吃得也不好,卿卿脸上似蒙了层青灰,眉间忧色若隐若现。她低头抿茶,时不时地与青洛聊上几句,可青洛是谁?自她进帐就已经看穿她有心事,茶过半盏他便小心试探道:“徒儿面色实在不好,是否有忧?”
卿卿听后缓缓放下杯盏,两眼凝着那碧清的茶汤,沉默良久才悠而低沉地说:“师父,徒儿心中有恨,望师父能指条明路。”
恨?青洛凝眉沉思,卿卿的手指绞在一起,指尖都捏得泛白,既然她过来找他,自然是有对赵墨都不能说的事。想许久,青洛只想到一个人――萧涵。
第126章 杀渣攻去
其实今早醒来并没什么特别之处,赵墨走后卿卿同以往一样洗漱梳妆, 接着给雪将军喂食再逗闹它小会儿。就在这时芙蓉跑了过来, 脸色红润, 满面春风, 不知受了多少雨露滋润。二人熟了,卿卿也就和她开起玩笑, 挑眉笑问:“昨晚上哪儿去了?”芙蓉皮倒厚,不羞不臊地回了句:“睡男人去了。”听了这话, 卿卿差点没把口里的水吐出来。见她弯腰欲呕, 芙蓉无心戏谑道:“怎么?该不会有了吧?”
一语惊醒梦中人, 卿卿顿时没了声音,面色也随之泛白。见她沉默不语, 芙蓉也跟着紧张起来, 连忙携起她的小手又问:“真的有了?!”
卿卿不知道, 探脉象不像有喜,可从萧家逃出后她已有好些月没来癸水了, 偶尔会见红但一两天便会干净。这么些日子不是病着就是饿着,再加上以往月事没个准儿, 卿卿无心忽略了自身,可芙蓉这么一说她便怕了。本是值得高兴的事,她也想为哥哥添上儿女, 但真若有了这……腹中骨肉是谁的?想着,卿卿咬唇垂眸,她怎么能告诉别人萧涵用下三滥的手段逼她就范。
“徒儿, 你有什么事就对师父明说,为师定会帮你。”青洛放柔语气,极其温柔小心。心中酸楚涌上,卿卿几乎要落泪,她硬是忍着,随后怯怯地将手伸到他面前。
“请师父先为徒儿把个脉吧。”
青洛听后便拿出脉枕垫上,接着把住其腕脉望闻问切。对于病症卿卿缄默不语,青洛的眉头越拧越紧,时不时瞥向其腹处,卿卿的确比以往圆润,这腰也粗了不少,可脉象实在奇怪。
“这……几个月了?”
听到他问,卿卿心上的弦立即绷紧了,她不自觉地捂上小腹,垂眸深掩悲怆。
“徒儿记不清了,从师父救我到如今,一直都是这样。”
青洛轻叹,随后收起脉枕。看师父一脸为难,卿卿自知不妙,想起那人那事,她实在抵不住心底怨愤委屈,“噗”的一下掩面痛哭。
“我想……杀他!我……我要杀……了他……”卿卿泣不成声,双肩随着抽泣不停发颤。她一直想生个娃儿,无论男女只要乖巧伶俐就好。在萧家喝过绝育汤,她以为这辈子都怀不上了,可现在就算有喜,她也没办法高兴,若是哥哥的骨肉最好,但万一怀了那个人的种她怎能把他生下来?!可真要堕胎,往后她还能再要一个吗?
卿卿哭得伤心,青洛也跟着心疼,他知道她定是受了那人欺辱,可究竟做过什么终究不能问,毕竟这种事让个姑娘家如何齿启?思前想后青洛无奈摇头,柔着口气低声劝慰:“徒儿莫急,你这也不算大病,依为师看应该是阴虚血瘀之症,调理些时日就会好。不过有些事为师必须得问,你可服过迷神之类的药?”
阴虚血瘀?不是有喜吗?!卿卿一听顿时止住哭,堵在胸口的大石应声而碎,然而青洛后半句问话又把她推入深渊,她忍痛揭疤,露出心上血淋淋的伤。
“有一种香脂,是抹在身上的。药性猛烈,一个晚上也退不下。”卿卿声若蚊蝇,想起那时不由抖擞,萧涵就是用了这么个玩意毁她心智,硬是与她做了几夜夫妻。迷药摧残下她甚比荡/妇,身子不听使唤地迎合他的起伏。欢好之后他紧拢着她低声喃喃:“当初你若这般听话也就没那么多事了。”
卿卿痛苦蹙眉,不愿多想那场噩梦。青洛凝神沉思片刻,随后又无奈轻叹。“是为师大意了,当初以为阴亏是由血症所起,没想到那上面去。如今你要多养才是,有些事能免则免。来日方长,他若为你着想也不急这一时。”
卿卿听着脸颊飞红,不过对她而言这比先前想的要好,至少肚子里没怀孽种。青洛手头上丹药不多,挖空药箱才找到一瓶可服用的,他交给卿卿让她早晚各服一丸,卿卿施礼谢过,随后又问了来时问过的话:“师父,徒儿心中的恨不知如何能解。”
青洛一向是有仇必报的人物,可是听徒弟问这样的话他却犹豫不决。萧涵当死无疑,但他不值得徒儿染脏双手,不过从另一面来看萧涵毁她一生,不亲手杀他不足以泄恨,这个梦魇也会缠着她一辈子。
“徒儿,说实话师父想劝你,但不知道该怎么劝。这说要比做难,可有时候你做了也不一定能放下。”青洛拿定了主意,不过话到嘴边舌头一转就成了另层意思,他终究舍不得徒儿染上血腥。
卿卿凝神片刻,然后点了点头。临别前她和青洛聊了些无关紧要的事,似乎想要冲淡先前的阴郁不快。
出了小帐竟然已近晌午,卿卿毫无胃口,她慢慢踱回住地,可走了一半又觉得回去无事,想了会儿就去了伤兵营。如今营中将士都对这位巾帼英雄敬佩不已,见她亲临肃然起立,行上军礼已示敬意。卿卿没什么架子,仍似往常平易亲和,可举手投足间却是不一般的气韵,她用了半生磨难才换来如今这绝代风华,冷暖悲喜只有自己知道。
若说赵墨如父,那卿卿就如慈母。赵墨行事作风狠硬,对众兵将赏罚分明,底下无一不怕无一不敬;卿卿医术精湛,仁心仁术,随军这么久救了不少人性命。对待这么特殊的一对众人半睁半闭,私底下还笑称卿卿为将军夫人。不管别人怎么说,卿卿终究不算赵墨之妻,他们之间的事若真摊到众人眼皮底下,或许没几个能接受得了。不过能像现在这般相处和睦,卿卿也就满足了。
不知不觉在伤营中耗了一下午,抬头看到落日,卿卿觉得有些饿了,回到住处吃些东西裹腹,接着就上床睡去。夜半惊梦,卿卿被阵寒意扰醒,不知怎么的就再也睡不着。她想了许多事,从小到大;从萧府到这处,她发觉自己真的变了,有时都想不起曾经的她是什么模样,那个无忧无虑的姑娘早已毁在那人的手里。她潸然泪下,蜷在床角瑟瑟发抖,怨大过了痛,而恨大过了怨。
卿卿起身穿上衣袍,拉过架上斗篷披上。夜风萧瑟,她就如缕鬼影悄无声息走到囚室。有二人在外守着,见到有人靠近立即阻拦,卿卿摘下帽沿露出一张白得有些过的小脸,守护见到是她不由一怔,面面相觑片刻,道:“将军有令,任何人都不得入内,赵医士别让我们为难。”
“放我进去。”卿卿冷声而道,护卫犹豫许久仍不肯放行,她又上前一步,咬牙从齿缝中逼出四个字:“让、我、进、去!”
不得已守卫打开囚门,门风卷着股腥臭扑面而来。卿卿带好帽沿,持上火把走了进去,暖暖火光驱走漆黑,投在脚下的残影却是光怪陆离。还未靠近,卿卿就听到一阵低笑,与此处一样阴冷诡异。她寻声望去,那人融在一片乌黑中不知身在哪儿。卿卿照亮脚下方寸之地小心翼翼往里走,笑声越来越近,仿佛就在耳侧,眼光余光瞥到那人身影,她便停下了脚步。
“你终于来了。”萧涵笑着道,清冷的声音疲惫至极,隐隐地却带了丝欣喜。卿卿不语,甚至没有抬头看他,她突然灭掉火把,黑暗毫无预兆地压了过来。
“呵呵,你是不想见我吗?”他又道。
卿卿的确是这么想的,看不到那张脸心中大石便会减去几分。“咯嗒、咯嗒”像是铁链作响,阴冷漆黑中顿时涌起不安,萧涵突然咆哮怒吼;“既然不想见我,那你还来做什么?!”
他似心有不甘,语中愤怒显而易闻,铁锁被他摇得珊珊直响,刺得卿卿耳朵生疼。事到如今,他仍是高高在上,使得一股唯我独尊的公子脾性。卿卿心底生恨,恨他的蛮横专治、恨他目中无人、恨他毁了自己的清白,可是人真的站在这里她又迟疑起来。
萧涵咯咯地笑了,笑声绝望悲怆,但骨子里仍有一丝不甘。忽然之间,卿卿觉得他可怜,闻名天下的寒玉公子竟然落得疯子一般,若是见过其风采的人都会唏嘘不已,然而这一切全算是他的报应。
“你想念你的妻儿吗?你觉得你对得起她们吗?”卿卿问他,轻柔悦耳的声音如缕清泉冲淡了此处的阴冷恐怖。
说到妻儿萧涵有愧,郡主温柔贤惠,小女聪明伶俐,他本应活在妻贤子孝下,而此时此刻他却与冰冷鼠虫为伍。这个女人想做什么?是想拿他家人来威胁他吗?萧涵怒不可遏,不由挣扎起来,可每动一下身上铁钉就刺得他痛不欲生,这才是真正的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他咬牙呜鸣,好不容易忍痛过去,全身力气就像被耗尽了。
“你后悔吗?后悔你做过的事吗?”卿卿又问。她所指的事萧涵自然明白,若说后悔他真的没想过,他只认为自己所做的都是理所应当。
“你问我这些做什么?后悔如何,不后悔又如何?你都是我的人了,这辈子我也活得值了。”话落,他肆无忌惮大声狂笑,卿卿无情无绪,静静等他笑完。
过了良久,萧涵急急地吸上几口气继续说道:“我堂堂萧家公子怎么会落到一贱婢手里,你也不称称几斤几两,我怎么可能会喜欢你?!你就是个娼妇,十足的娼妇!”
他声嘶立竭地叫骂,一口一个娼妇,然而这般的话像是无地无银,他骂得越响就越是心虚。卿卿没认为他有多喜欢她,如果喜欢一个人怎么舍得伤害?他就是只被压抑许久的兽,披着道貌岸然的皮扭曲了人欲。
“就算娼、妇也不会喜欢上你这种人。”卿卿笑着回敬。萧涵的声音就像被剪子剪了一下子湮灭在无边漆黑中,他抬起头努力地捕捉她的身影,然而眼前除了漆黑仍是漆黑,他看不见她、找不着她。
“‘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可事到如今你依然执迷不悟。”
说着,卿卿从袖中抽出一把匕首,铁器的寒气又让此处阴冷几分。
“你根本就不配活,你连人都称不上!”
第127章 赵墨真面目
恨欲攻心,卿卿已失了分寸, 脑子里只有这人留给她的屈辱痛苦, 她就听着他沉重喘息、闻着浓烈血腥在漆黑中挪步前行, 一心要把他碎尸万段, 用他的血来浇灭心头之恨。
“你真的要杀我吗?”萧涵低声问道,云淡风轻的口吻中夹了些许不屑。卿卿忍不住抖擞, 仿佛有无数只手按上她的肩膀让她动弹不得。
“我恨你!!”她明明在咆哮,可话到了嘴边却成了哀怨轻诉。
萧涵失声轻笑, 就像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 清朗的笑声纯粹干净, 与他相识多年这还是头一次听到。
“那你就来个干脆的。”他说得随意,命给得大方。卿卿看不到他的无奈悲凉, 也察觉不出他的痛楚, 她只听出他话中的嘲讽与不屑。
怒愤正在张牙舞爪, 他如同梦魇没日没夜地纠缠,折磨得她体无完肤。卿卿恨之入骨, 此时正是解脱的机会,她终于狠下心肠, 举起匕首使尽扎过去。漆黑之中辨不清方向,锋利尖刃只划破了他的胸膛。萧涵仰首深吸口气,心突突地跳着, 疼得他忍不住蹙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