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风拿了昨天剩的卤肉递向胖子,胖子摇了摇头,“留着给你吃。”
南风在牢里受了一夜的罪,本来心里还有点怨气,见胖子这般说,那些许怨气瞬时消弭无踪,远的不说,只说近的,先前他强行作法,导致昏死了三个多月,在此期间跟死人没什么区别,胖子愣是守了他三个月。而今胖子坐了监,难道就不能陪胖子在牢里待上半年?
胖子吃了俩窝头,被囚犯要走一个,还剩下一个,胖子捏成小块儿,喂一只胆儿大的老鼠。
胖子喂老鼠的情景让南风想到了大眼睛,当年在破庙住着的时候,大眼睛就喜欢喂老鼠。
“也不知道大眼睛咋样了?”胖子跟南风想到一块儿去了。
“吉人自有天相。”南风安慰胖子的同时也在安慰自己,二人都担心大眼睛,但担心也是白担心,自五年前失散至今,一直没有大眼睛的消息,也不知道黄奇善有没有找到大眼睛。
牢里跟外面的饮食规律是一样的,一天两顿饭,上午是干饭,下午喝粥,粥其实也不脏,就是稀,水多米少,也不抗饿。
到了晚上,南风又熬了一夜,环境太差,实在是睡不着。
入狱之后的第三天晚上,两个捕快来探监,拎着食盒,把二人自拘牢提出去,自一个僻静的牢房与二人喝酒说话。
虽然二人只字不提黄金的事情,南风却知道这二人已经将黄金拿回来了,二人探监的目的有两个,也能算是一个,因为这两个目的是彼此相连的,先问二人若是无罪释放当如何答谢谋事之人。
胖子看南风,南风想了想,伸出了右手食指,“这是我们全部家当了。”
南风先前曾经应允过若是能够保命,给二人两千两黄金,伸出一根手指,自然代表一万两。
一万两黄金是个很大的数目,整个郡府的银库恐怕也没有一万两,但二人并不怀疑南风拿不出这一万两,因为郡府已经拿到了盂县的账簿,知道盂县有十几万两的白银不知去向,但他们却不知道这些钱被胖子拿去堵了阵亡兵卒家属的嘴。
南风的答复二人还是满意的,随后二人又询问了一些细节,又教二人过堂时该如何应对,简单来说就是打死也不承认,就往山贼头上推,而山贼就藏在那处有铜钟的破庙里,他们带兵过去是为了剿匪。
除了这些,还特意叮嘱不要牵扯别人,此时胡县令正在外面奔走打点,想救他们出去。
南风和胖子一一应了,哪怕捕快不说,他们也不准备说出胡县令这个同伙儿,进了监狱之后不能牵扯同伙儿是黑白两道儿共同遵守的规矩,一通乱咬,倒霉一片。打死不说,同伙儿还能在外面捞人。
四人密谋了一个时辰,捕快走了,二人也没往拘牢送,就住在了喝酒的这处牢房,没了同舍犯人的烦扰,南风终于睡着了。
次日清晨,其中一个捕快鬼鬼祟祟的来了,告知二人稍后就要过堂,过堂时周师爷会在场,让他们二人安心。
这周师爷南风是知道的,他在盂县胡作非为之时曾经派人来府衙打点过,礼物就送给了这个周师爷,有此人斡旋,备不住真能来个官复原职。
捕快说完就要离去,南风喊住了他,请他找两幅担架过来,抬着他和胖子过堂,只说先前在缉拿二人时伤了二人的腿脚,走不得路了。
捕快虽然疑惑,却也应了。
“你这架子够大的,过堂还得找人抬着。”胖子笑道。
“你是想躺着过堂,还是想跪着过堂?”南风反问。
胖子闻言恍然大悟,“哎呀,还是你想的周全,我只跪佛祖,不跪狗官。”
担架不好找,牢头儿把厢房的两扇门板卸了,命狱卒抬了二人去过堂。
有人照应,过堂也就是走个过场,对二人最有利的是死了那么多兵卒,县里却很平静,遇难之人家属没有上告。对二人最不利的是事发之后二人跑了,对此胖子也有说法,只说自己是佛门居士,此番离去是被佛光寺的僧人邀请参加法会。
那坐堂的是龚郡刺史,此人昨夜貌似不曾睡足,亦可能是那周师爷故意寻了乐子与他,让他不得早睡,坐堂之时哈欠连天,待得审讯完毕,歪头询问周师爷,“师爷,意下如何?”
“少年心性,血气方刚,见不得匪患害人,剿的急了些,不过心意是好的,也是为了一方百姓,复了职事吧。”周师爷说道。
“成啊,成啊。”刺史又打哈欠,哈欠打到一半忽然想起一事,“不成啊,这事儿已经报上去了。”
“可以再补一份禀文另行说明。”周师爷笑道。
刺史不是傻子,见周师爷这般说,知道他可能拿了二人的好处,抬手指了指周师爷,二人心照不宣。
惊堂木一拍,“盂县县令季忠林剿匪有功,但死伤过重,功过相抵,不赏不罚,待朝廷回文下发,官复原职。”
二人急忙道谢,惊堂木再拍,“退堂。”
退堂之后,二人又被抬回了监牢,堂是过了,但现在还得关着,因为这个案子已经报上去了,得等朝廷的回复。
如此一来,二人舒服了,牢头儿把自己的房间腾出来给二人居住,两个捕快每天来与二人喝酒攀交。
胖子发愁的是放了之后怎么兑现承诺,此时他们可拿不出一万两黄金,不过他也有招儿,想到了先欠着,回去伐木采石慢慢还。
南风懒得跟他掰扯,就算放了,盂县也回不去了,天木老道先前所为,表明自己的行踪已经暴露了,若是再回盂县,别说墨门会来纠缠,太清宗也饶不了他。跑是肯定得跑,但跑之前得设法搞到自己需要的东西。
打定主意,南风便趁喝酒之时询问捕快,得知那破庙里的铜钟和铜鼎已经运回了府衙,不过搬运之时铜钟是歪倒在地的,铜钟下面有大量朱砂,中间有个很大的长方形坑洞,里面先前应该放着一口棺材。
而那些铜鼎也并不是与石像连着的,鼎口都是打开的,里面是空的。
对于这种情形,南风并不意外,那狼妖定有同伙儿,事发之后其同伙儿可能过来带走了韩信的尸首和魂魄,好在他需要的不是尸首和魂魄,而是铜钟上的文字。
于是他就提出想去看看那口铜钟,捕快答应了,只道明日先去库房走动,与库吏定好时辰再带二人过去。
捕快走后,胖子疑惑的问道,“你总惦记那口破钟干嘛?”
“我需要钟上的文字。”南风随口说道,那铜钟上的文字与龟甲上的文字笔画和结构很是相似,之所以是相似而不是相同,是因为龟甲上的文字与铜钟上的文字是同一字体却不是相同的内容,那铜钟上的文字极有可能与龟甲天书发自同一源头,甚至可能是另外一部分龟甲天书。
次日上午,二人还在房中休息,门外传来了一阵急促的拍门声。
“开门,开门!”门外有人叫嚷。
牢头儿开门,“你们是何人?”
“御林军左统领朱振阳,此乃御林金牌。”门外有人接话。
“哦,哦,将军有何公干?”牢头儿气势立刻弱了三分,这御林军乃皇帝近卫,不干公事,只办皇差。
“奉旨提押盂县朝钟案一干囚犯……”
第一百七十五章 荣归故里
“朝钟案?是不是说的咱?”胖子惊惧的看向南风。
南风皱眉点头,破庙的那口铜钟确是汉朝的朝钟,不过事发突然,一时之间他也摸不清头绪,此事怎么会惊动朝廷,不止惊动朝廷,朝廷还派下御林军前来提押,所谓提押就是自此处押送到别处,不消问,一定是押到都城长安去。
“咋办?”胖子慌忙求计。
急切的思虑过后,南风摇了摇头,“还能怎么办,咱们又逃不掉,只能跟他们去。”
二人说话之际,牢头儿也正在门外与御林军说话,他是想把御林军挡在外面,自己进来提人,但那御林军左统领不肯,非要亲自来提。
牢头儿无奈,只能放他们进来,带着他们来到二人的房间。
犯人住了自己的房间,牢头儿有些尴尬,解释道,“这个,这个,刺史大人已经过了堂,季大人不日就要官复原职,就暂时住在这里。”
御林军一共进来三个人,为首的是一个三十出头的年轻将军,也没计较二人为什么会住在狱卒的房间里,进门之后先行确认二人身份,“他们就是盂县朝钟案的当事之人?”
“是啊,是啊。”牢头儿连连点头,南风和胖子也点了点头。
“可还有其他同案之人?”左统领问牢头儿。
牢头儿摇头摆手,“没有了,没有了。”
那左统领手里除了一面金牌,还有一张文书,随手将文书甩向牢头儿,“这是大理寺的提审公文。”言罢,冲两个随从使了个眼色,二人上前催着南风和胖子穿戴整齐,然后押着二人出了监牢。
出门之后,南风才发现门外还有一队御林军,人数当有三四十,坐骑高大,甲胄光鲜。
“找来囚车载上囚犯,我先去府库与白将军会合。”左统领下令,言罢先行上马,带了两名亲信策马西去。
接手之人重回监牢,与牢头儿索要囚车,也不知牢头儿是多了个心眼儿,想让二人关在一起,还是吝啬车马,只给了一辆囚车,于是二人就被关在了一处。
“老弟,你们打哪儿来呀?”胖子腆着脸与囚车外面的骑马士兵套近乎。
“哪个是你老弟?再敢聒噪,给你上了嚼子。”那士兵高声训斥。
胖子不敢再说话,不过他也达到了自己的目的,二人是自长安长大的,长安的口音自然听的出来。
囚车两侧都有骑兵看护,二人也不能随意交谈,往西走了几条街,到得郡府府库,只见府库门口停了十几辆马车,其中一辆是八马驾辕的大车,车上装的是那口铜钟,此时已经包裹的的严严实实。另外几辆马车上装的则是那十只铜鼎。
此时已经装车完毕,兵卒正在包裹马车上的那些铜鼎,周师爷等人站在府库门口,脸色很是难看,此事与他们本无关联,但煮熟的鸭子飞了,一万两黄金哪。
御林军都是万里挑一的良才好汉,孔武有力,手脚麻利,很快就将那些铜鼎包好,一名四十来岁的中年将军右手一挥,“启程。”
此人应该就是那左统领口中的白将军,此人一声令下,队伍立刻开拔,虽在闹市,战马奔的却急,烟尘滚滚,乡人四避,片刻工夫就出了龚郡城池,往东直奔大道。
二人本来是坐着囚车里的,疾驰之下马车颠簸,二人只能抓着囚笼木柱蹲在囚车里,好在虽然难受却能借着马蹄声的掩护说话交谈。
“他们把咱弄长安干嘛?”胖子很是忐忑。
“问话。”南风冲驶在前面的那些马车努了努嘴,“朝廷里有人识货,猜到这些东西大有来历,把咱们押到长安是为了询问详情。”
胖子闻言长出了一口粗气,如释重负。
见胖子这幅神情,南风也不忍心打击他,实则事情并不像胖子想的那么乐观,通过这些御林军的神情不难看出朝廷对此事极为重视,赶路之时将铜钟和铜鼎严密包裹,这就说明他们不希望有人看到这些器物,二人是当事人也是知情者,问话过后很可能会被灭口。
“你快想想去了长安咱该怎么说,先定下来,免得到时候说的不一样。”胖子说道。
南风点了点头,事发突然,他需要静下心仔细推敲。
事发之后,郡府派下官员调查此事,官员将调查结果上报郡府,若是他们还在盂县,郡府就会问责他们,但那时胖子已经带着他跑掉了,如此一来郡府就无法结案,但先前之事死人太多,按照朝廷律法,郡府理应将此事上报,至少得让上头儿知道下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这只是例行禀报,又不是杀人批示,类似的事情轮不到皇上亲自过目。换言之,是有人通过龚郡禀文发现了端倪并告知皇上,皇上才派出了御林军。
这个发现端倪的人应该懂得阵法玄术,不然也不会发现铜钟和铜鼎有蹊跷,再者,此人应该是皇帝身边的重臣,要知道此人只是通过禀文发现疑点,并没有亲眼见过实物,仅凭自己的一己猜测,就能让皇帝派出御林军,这不是寻常人等所能做到的。
此人是谁不得而知,但有两个人可能性较大,一是玉清掌教龙云子,此人懂得阵法玄术,又是皇帝身边的重臣。还有一个是大司马李尚钦,此人的堂兄就是紫光阁的李朝宗,李朝宗虽是江湖中人,却也应该懂得一些玄学,而大理寺也正是李尚钦的管辖范围。
不管幕后之人是他们二人中的哪一个,对他来说都是莫大的灾难,他害的龙云子的爱徒岩隐子丢了两根手指,龙云子恨他恨的咬牙切齿。李朝宗跟不用说了,把人家的好事儿搅黄了,这可是夺妻之恨,落到李尚钦的手里跟落到李朝宗的手里没什么区别,死定了。
不过也不排除另外一种可能,就是幕后之人不是这两个人,若真是如此,那就还有一线生机,前提是应对得当,既不能让对方感觉他们言语不实,又不能让对方感觉二人知道的太多。
斟酌良久,感觉还是那两个捕快的主意还算靠谱儿,就说去剿匪,而之前他在调兵之时也的确跟张忠说过是去剿匪。
只说剿匪时遇到了妖怪,危急关头,他率领众人围攻杀掉了妖怪,自己也身受重伤,一直昏迷了一个多月。
这套说词并不严密,实则只要上头有心追查,当日白犬变身凶兽与狼妖搏杀,普化天尊自天空询问神霄雷霆院主事何在,这些都瞒不过明眼人,很容易露馅。
但事已至此,也只能赌一把了,盂县离朝廷很远,往返需要不短的时间,就赌那幕后之人得了铜鼎和铜钟之后不去盂县寻根究底。
不过此事虽然凶险,却也只是对他而言,胖子是没什么危险的,先前之事胖子可以推说不明就里,全是他一人所为,胖子长的肥头大耳,也的确是个尸位素餐的贪官模样,推说自己一无所知可信度还是很高的。即便最后真的要倒霉,胖子也可以说出自己是菩萨转世,先前佛光寺和宝生寺曾经争抢过他,此事经得起查证,西魏皇帝虽然信道却也信佛,不可能真的把转世的菩萨给咔嚓了。
午时之前,众人上得大道,一路疾驰,战马不觉乏累,但拉车的马匹却口有白沫,响嚏连连,领队将军见状,命人以战马换下拉车的劣马,率一部分御林军护车先行,另外那些御林军骑乘劣马缓行于后。
“真要命,急着去投胎呀?”胖子被颠的七荤八素。
胖子多少还有些灵气修为,南风此时灵气全无,颠的更加难受,五脏六腑翻腾涌动,连话都不敢说了。
申时,赶到驿站,卸下拉车战马,换上驿站的马匹,歇了半个时辰,再度启程北上。
每隔几百里就有驿站,到了驿站就换马,换的只是拉车的马匹,御林军骑乘的战马耐力超凡,奔出千里仍然大有余力。
一路疾行,第三日的黎明时分已能遥望长安,此时先前换乘劣马的那些御林军也已经换回自己的战马,疾行跟上。
“快看,前面就是长安了。”胖子伸手北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