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表哥基本没抱希望,他又一想,是可以试试登门拜访,要还是不成,也尽力了。这么想着,他回去收拾了一番,半下午去了郁家大宅,本以为十有八/九见不上,没想到,稀里糊涂就被人带进去了。
他被带到会客厅,管家请他等会儿,等了差不多半盏茶的时间,就听到脚步声,他赶紧站起来,还给了个笑脸,想给对方留下好印象。等看清楚来人是谁,他傻眼了。
“怎么是你?”
是的没错,这个倒霉表哥在展台前撞上的就是临时起意想出来转转的郁夏,同她一起的是郁时清。
郁时清就是个不太出来浪的,更别说郁夏。她过来南省以后极少出门,哪怕想走几步,郁家大宅也够转悠了。
王小姐这个倒霉表哥也算运气好,让他撞上了正主不说,再加上郁夏对王家母女印象深刻,当初能顺利聘上永福百货的售货员还是托她们的福,今儿临时起意,想着投桃报李。
郁夏见过王小姐,知道对方喜欢什么适合什么,就不用再约见她,只是告诉这个至今还活在梦里的表哥说,她这边会在一个月内把图稿交给张天翔,其他部分是制衣作坊负责的,又说冬天跟着就要过了,不久就该开春,做春装怎么样?
她说完这人就猛点头,春装好啊,春秋两季都可以穿。
托百货公司展台上那些洋装的福,郁夏在三省爆红,认识她的都在吹嘘她那些传奇经历,不认识的都在打听这是个什么人。
荣省这边,王娇娇接到她表哥传来的好消息睡着了都差点笑醒过来,还是她运气好,最早认识郁夏不说,也一直很欣赏郁夏,欣赏到那段时间在永福败活了不少钱。
有人欣喜就有人崩溃。
蒋家那头,蒋仲泽看着拆掉纱布露出来这张坑坑洼洼的丑陋的脸,他一拳砸在镜面上。又听说郁夏和张天翔的合作非常成功,就感觉喉咙腥甜,他气到内伤,几欲吐血。
凭什么呢?
倒霉事都是自己的,好事全让她占了!
作者有话要说:昨晚被窝里进了风,今天感冒头晕,写得费劲。
☆、第65章 民国那个反派妈
从第一次受伤,蒋仲泽就陷入恐慌, 而当他去到南省, 经历了后来那一连串的打击, 恐慌就变成恐惧, 他害怕看到自己的脸, 也排斥别人好奇的眼神, 他憎恨钱雪的母亲,因为人已经离省, 想打击报复都寻她不到,仇恨自然就转移到冷清冷心的郁夏身上。
蒋仲泽给郁夏罗列了不止八宗罪, 他从受伤以后整天什么也不干,就是回忆以前的事,折磨自己。
一月份的时候, 某生意伙伴给蒋家递帖, 说要娶姨太太,开了几桌, 请老朋友热闹热闹。要是从前, 蒋老爷铁定婉拒。虽然说是“娶”姨太太, 其实就是纳妾, 通常礼送到就行, 不强求人一定去……现在他没底气拒绝, 该说是流年不利,越到年底他越感觉处处碰壁,本来计划得好好的, 临到事前总生变数。
早先感觉一定能赚的投资出了问题,本来很赚钱的生意也跌得厉害,哪怕还赚,比从前远远不如。
对商人来说,利润有多大风险就有多大,当蒋仲泽沉浸在痛苦之中,他爹蒋老爷也不好过,他没听说有谁在针对自己,可就是处处不顺。想让儿子帮忙分忧,蒋仲泽那样谁看了都憋气;想从太太这里得到一些关心和慰藉,蒋太太带来的是更深更沉的压力。蒋老爷觉得自己快要被压垮了,尤其在家里,呼吸都费劲,总感觉喘不上来……
生意伙伴娶姨太太,别人都嫌不上台面,不去,他去。
人家约他出去乐一乐,他不想去,可生意谈到中途,他不敢扫兴。
蒋老爷年轻时荒唐过,后来就收了心,这些年哪怕免不了应酬,胡搞瞎搞是没有的。他对那档子事本来已经不热衷了,想的是把生意做大,看儿子成才,再挑个方方面面都好的儿媳妇,让蒋家再上一个台阶。可人生路上总少不了三岔路口,一次走错就可能让你偏离坦途,之后很长时间都是步步惊心。
就像现在的蒋家,变故是蒋仲泽带来的,由此还引发了连锁反应,如今摆在蒋老爷面前的是什么呢?
生意黄了,儿子毁容破相了,儿媳妇还不知道上哪儿去找,家里不是诅咒怨怪谩骂就是哭哭啼啼……
一个家族在发展过程中总会遇上挫折,蒋老爷原本有信心应对,他做了许多计划,想打个漂亮的翻身仗,偏偏遇上太太和儿子可劲儿扯后腿,拽着他往底下坠,裤子都要给他扯掉了。
蒋老爷压力太大,这种时候被人约到赌场或者歌舞厅去谈生意,就难免会想顺便放松放松。只一月份,他去了百乐门六七回,与舞女打得火热的同时也谈成了几笔生意。蒋老爷尝到甜头,开始频频进出这些声色场所,谁邀他都不拒,酒和美人以及大把的银元能让他暂时忘记那个糟心的家……他最近很快乐,不仅快乐,也挽救了已见颓势的生意,哪怕不像之前日进斗金,至少也远离了危险边缘,不用担心一步踏错就掉入万丈深渊。
要从泥淖之中爬起来须得有强大的自制和惊人的毅力,要经历种种坎坷,这非常难。
正好相反的是,人要堕落就太容易了,不过个把月时间,蒋老爷变化之大,他不少朋友都不敢认。想着道不同不相为谋,有人不动声色与他划清界限;也有心善的想拉他一把,他听不进去;看他越陷越深,还有人去了蒋府,把这一情况委婉的同蒋太太说,让她别只顾着家里,男人也得管,再不管真来不及了。
蒋太太听罢难以置信,起先还觉得是恶意挑唆,看别人当真一脸关切,她才去回想这段时间的经历。儿子自不用说,老爷在家的时间也越来越少,经常午夜才回,满身酒味。
问他上哪儿去了总说忙应酬,又抱怨老婆儿子都帮不上忙,大事小事得他亲力亲为。说着说着还翻起旧账,他坚持认为家里会遭遇这些都是蒋仲泽不成器,他闯了祸自个儿还颓废下去,让做爹的日夜操劳来回奔波,真是不孝子。
每一次话题都会被带偏,他们已经很长时间没好好谈过。蒋太太憋了一肚子话,还没开口蒋老爷就说累。
“刚谈完生意回来,让我歇会儿。”
“我出去一趟,有事回头再说。”
“我顾生意都顾不过来,仲泽那边你盯着点,能开导就开导,不能也别再给我捅娄子。”
蒋太太心有存疑,看到丈夫签回一笔笔订单,她又放下心来。这阵子家里的生意有转好的趋势,忙也是有道理的,应酬嘛,喝点酒没什么。
她压下心中慌乱,尽量去想好的方面,结果让人一把撕开伪像,人家告诉她,蒋老爷并不是跟人喝酒那么简单,他最近进出的是赌场是戏园子是百乐门,他抽大/烟捧角儿还赌钱,什么都沾上了。
“你说得不对!我们老爷是去谈生意的,他签回来的合同我看过!”
……
该怎么说?
如今同他往来的都是那种人,简单讲,也寻欢作乐也谈生意。别人一般只碰一样,他东家西家来请都应,能沾的全沾上了。
有些话说起来特别难听,好心提醒蒋太太的都感觉难以启齿。
蒋太太捂着胸口傻坐在沙发上,坐了半天,缓过劲儿来首先想到的竟然是老朋友们不厚道,生意场上没人帮忙,这种时候倒是来得快,好心提醒或许是有吧,同时不也存了来看她笑话的心思?
心里这么想,倒是没敢直说,她挤出一抹难看的笑容,跟人道了声谢――
“这事我知道了,多谢你特地走一趟,来提醒我。”
老朋友又说:“仲泽早先受的伤还没好全?得有两三个月了吧?阿崇前两天还在念叨,说有段时间没见过他了,办舞会请他没来,小聚也不见人。”
蒋太太本来就是强撑着,她不想给人看笑话,结果对方说完男人说儿子,这是快很准又往她胸口扎了一刀,她感觉要撑不住了,就勉强回了两句,起身送客,看对方坐上车,车子驶远,她再也撑不住,一个摇晃就倒了下去。
听说太太不舒服,蒋老爷并没有急着回家,他早晨出门时太太气色还不错,怎么可能说不好就不好?想也知道是借口称病想骗他回去,这种事也不是头一次了。
他嘴上答应了,说跟着就回,结果转身去赴了别人的约,当晚玩得尽兴,蒋老爷过了午夜才回,回去就看见太太脸色苍白靠在床头等她。
“怎么的?你还真不舒服?”
这话狠狠刺激到蒋太太,她抄着手边能拿到的东西就往蒋老爷身上砸,又歇斯底里问:“你上哪儿去了?别跟我说应酬?有谁天天去歌舞厅去戏园子应酬?人家上门来告诉我你在外头花天酒地,不仅带舞女出场你还捧角儿!”
事情就这么被拆穿了,蒋老爷起初还慌,让蒋太太多骂了几句他心里的火气也蹭蹭涨上来。他双手叉腰在房里踱了两圈,跟着走到床边居高临下看着自家婆娘。
“有你这么个只知道抱怨的鬼婆娘在家里,谁愿意回来?还不只是你,就连儿子也是一副窝囊相,我真是倒了八辈子霉!”
蒋老爷说完又要往外走,蒋太太下床去追也没把人拦住。
有些事在揭穿之前,大家还愿意装一装样子,一旦揭穿,反而可能破罐子破摔。比如蒋老爷,自从发觉这个家带给他的不是温暖,而是令人窒息的压力……他就不想回去,宁可随便找个地方对付一晚也不想回去。
发生在蒋老爷身上的变化让蒋太太感到恐慌,她连儿子也顾不上,又扑到丈夫那头。
她搅和了蒋老爷不少好事,搞吹了不止一单生意,她扇肿了蒋老爷最喜欢那个百乐门舞女的脸,她给城里带来了新的话题,蒋府闹剧的热度都快赶上风靡三个省的高级洋装了。
蒋老爷不希望自己成为谈资,偏偏事与愿违,自从家里婆娘闹起来,他频频丢脸,本来有起色的生意又跌落回去。
老话说和气生财,闹成这样还赚什么钱呢?
也就是说,蒋老爷整个已经搭进去,然后生意反而比之前更糟了。别人对蒋家观感更差,越发不敢相信。不管做哪行的都不止一家两家,既然不放心继续同蒋家合作,回头换一家就是了,蒋家这才见识到生意场上的无情。
这个时候,人在南省的乔深接到一封电报,有人通过电报问他,接下来还用不用做什么?
当晚,乔深就去敲了乔越的门,兄弟二人一个坐一个靠在桌沿边,他们聊了一会儿。
“小越托付哥哥去办的事已经办成了,你说想给蒋家一点教训,又不能让他们轻松解脱,哥找了两个人,带蒋老爷去百乐门谈生意,没等人费心引诱,他自己就陷下去了……”乔深简单提了几句,告诉小弟说现在蒋家乱成一团,蒋仲泽颓废,蒋太太歇斯底里,蒋老爷怨他们母子两个拖后腿,他问乔越这种程度够不够?
说这话的时候,乔深还在屋里扫了一眼,他注意到桌边矮柜上放了一叠报纸,小越平常是不看报纸的,乔深走了两步,仔细一看,最上面就是昨天的南省日报。他伸手将那一叠报纸拿起来,翻了翻,然后好笑的摇摇头。
这是他偷偷收集起来的,满满都是外界对郁夏的夸赞。
那些人都说郁夏是美的化身,她那双手能创造奇迹。她卷起一股时尚潮流,让不少人自愿做了信徒。
乔深翻过以后又给他叠好,放回原处,问说:“小越你搜集这个做什么?”
“做睡前读物和勇气之书。”
看到夏夏克服种种困难,取得这样的成就,乔越就告诉自己他也得跟上脚步,不能掉队。
回来南省之后,乔越也做了不少事,他没停过打靶练习,听说大哥他们想自制炸/药,他提供援助,并且全程观摩。还利用自己的物理学知识储备,同大哥手里那些能人商量着看能不能改良枪/支,提高射速和射程……最近两年周边还算和平,罗大帅这边除了日常操练就是提升武器装备,乔越不是做这个的,但要说到原理什么的,他能讲个一二三四,他经常是随口说说,而这些随口说出来的东西给停滞不前的研究带来了很大进展。
乔越以前不觉得学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有什么用,比起什么都会一点,不如把已经会的练到最顶尖。
是郁夏给他上了一课,告诉他什么都会一点才能应付各种困难遭遇。
谁知道下个世界是什么,后面还会经历什么?
乔越搜集这些报纸就是想提醒自己不要懈怠,看看老婆取得的成就,她现在做得一手好饭,又点亮了初级缝纫技能,懂医,能辨认不少中药材……这些都是生存技能,要是到了更原始更贫瘠的地方,她对比别人会有很大优势。
再看看自己,到科技世界倒是如鱼得水,去原始社会简直人生艰难。好在他学了点保命技能,射击准头不错,还会配个土炸/药……
虽然现在会的还是很少,乔越觉得自己进步空间很大。
看他又在想郁夏了,乔深笑得很无奈:“哥问你的你听到没有?蒋家那边要不要再推一把?”
乔越摇头,既然蒋老爷、蒋太太和蒋仲泽相互都有很大怨言,后面等着看就好了。花天酒地是要本钱的,对从前的蒋家来说,这兴许不痛不痒,现在他家产业缩水,这笔支出就过于巨大了。
不止是他,蒋太太每个月也要败活不少,如今最节省的反而是蒋仲泽,也就是摔点杯盘碗碟听响,再不就砸个镜子。
乔越至今也没偷偷去查过从前那个郁夏的生平,他收拾蒋家纯粹是因为之前蒋仲泽来南省求医搞出那事。他是偶然听门房说,说在郁家大宅守了这么多年,还没见过那么不讲道理的母子。当妈的好些,后来那个脸上裹纱布的简直嚣张,说了东家不在他还让随行的拍门,一副天老大我老二的样子,眼珠子都长头顶去了……
本来只是偶然提到,乔越顺着问了问,门房就倒出大盆苦水。乔越回头找上他大哥,说要做个交易,他俩答应互相帮对方做件事,乔越让乔深给蒋家吃点苦头,要足够深刻,最好是永生难忘的。
乔深为了让弟弟满意,问他要何种意义的教训。
得回复说:得让这一家子把肠子悔青了,让他们知道脚下踩这块地它不姓蒋,别逮着机会就在那儿装大瓣蒜。
只要不计后果,要搞谁其实很简单,乔深就给蒋老爷下了个套,让人带着他往声色场所去,都没逼他跟着玩,他自己就跟上了。带他去的老油条还知道节制,彻底沦陷的反而是他。
一月份,蒋家波澜渐起。
二月份,等郁夏将新一季的设计图稿交到张天翔手里,张天翔看过非常满意,将轻轻一叠纸装进牛皮纸袋收好,然后同郁夏闲聊起来。
“你这边清静,我快给人烦死了,那些人约不到你,又碍于乔越不敢说什么,一窝蜂往我这头涌,个个都来攀交情。还不止他们,我那些堂姐妹表姐妹也跟着起哄,都说上一季的不做了,跟着要准备春装,她们说什么那等新货上了你把之前展示用的脱下来给我,还说不介意忍忍,熬到明年冬天再穿……按理说,我们做生意的最恨外头那些仿品,这回我真想求她们去照顾别人的生意,别来找我麻烦!”
“作坊就那么大,现在已经忙不开了,就连乔小姐和王小姐的定制洋装都还没做完,还让我开后门接单,她们是要逼死我呢?”
郁夏全程没叫暂停,耐着性子听他抱怨,张天翔没等来互动,说了一会儿感觉没劲,问她:“你合作伙伴都快英年早逝了,就没点反应?朋友你太冷淡了。”
“四少爷骗骗别人就得了,我看你挺美的。”
张天翔哀怨的瞅她一眼,看这女人还是老样子,就收起玩笑,喝口茶润润嗓子说:“最近有珠宝公司找上我,说希望同我们合作,给洋装出配套的首饰,强强联合一起占领市场。”
“听起来不错,不过他们应该是被逼无奈吧,抢到洋装的小姐们配不好首饰去珠宝公司折腾人了?”
“……”
好吧,又让这女人说对了。
不同的衣服就得做不同的搭配,假如配饰格调不够,也会拉低整体。小姐们换上洋装怎么看怎么美,美够了就对鞋子包括首饰不太满意,简单的过于简单,复杂的又太复杂,不够精致特别,不够优雅迷人。
人家珠宝公司也委屈,以前主要是比大小,那么大颗的宝石还能不好看?